第3096節 無念無想

    星光照耀下的粼粼波光，活蹦亂跳的魚，冷着臉的拉普拉斯，還有抿着脣的安格爾，構成了這一刻沉默的水域。

    幽闃的氛圍持續了整整一分鐘，拉普拉斯才慢慢的垂下眼：“這魚不算是我釣的。”

    話畢，拉普拉斯拿起魚簍，置於水面。反手一翻，魚簍傾斜而下，內中的那條魚就這麼翻滾着、撲棱着落了出來，緊隨着一道“噗通——”聲響後，平靜的水面綻放出月白水花。

    安格爾眼睜睜的看着魚翔淺底，擺尾遠去。

    直到這條魚徹底消失在水下，拉普拉斯的表情才恢復了平靜，好像之前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拉普拉斯瞥了安格爾一眼，沒有說話，但眼神中的意思卻很明顯：你還不走嗎？

    安格爾咳嗽了一聲：“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和你說。”

    安格爾說話的時候，眼睛下意識的瞟向旁邊一摞釣魚之書，拉普拉斯似乎明白了什麼：“你是準備提醒我，看完了就把書還回去？”

    安格爾頓了一下，搖搖頭：“那倒不是。”

    拉普拉斯：……那你看着這些書幹嘛？

    安格爾：“是這樣的，我不久前打聽到一個消息，是關於深幽之洞真相的一些傳聞。”

    深幽之洞？拉普拉斯狐疑的看向安格爾。

    她如果沒記錯的話，安格爾這兩天也頂多去了心臟空間，沒去鏡域其他地方；也就是說，他所謂的深幽之洞真相是在物質界找到的。

    要知道，深幽之洞在鏡域都是祕聞，怎麼可能在物質界有其真相？

    安格爾也看出拉普拉斯眼中的不信，他想了想道：“我是從一條特殊渠道得到的消息，雖然不知真假，但……”

    安格爾話剛說到一半，一道低沉的“嗡鳴”聲突然響起。

    拉普拉斯目光緩緩的放到安格爾的胸口位置，因爲那道嗡鳴聲，就是從他胸口傳來。

    安格爾也感覺到了胸口的震動：“有人給我發消息。”

    安格爾一邊說着，一邊從內兜裏拿出了母樹互聯器。果不其然，互聯器此時正在發出嗡嗡低鳴——這是重要之人來信的提示。

    一般的來信，都不會有提示。只有被安格爾標記過的人，才會有來信提示。

    而安格爾在樹羣裏標記過的人只有兩人：奈美翠與執察者。

    像是導師桑德斯、喬恩、兄長里昂，還有樹靈、鐵甲婆婆等人，安格爾都沒有做特殊標記，因爲他們如果真的想要找到自己，有的是辦法。

    甚至於說，可以直接聯絡圖拉斯或者曼德海拉，通過他們做到及時的傳訊。

    也因此，這些人都不需要特殊標記。

    真正有特殊標記，都是安格爾不敢有絲毫怠慢的那種大佬，就譬如奈美翠以及執察者。

    所以，當聽到嗡鳴聲，安格爾毫不猶豫的拿出了互聯器。

    來信人：執察者。

    執察者的來信，安格爾可不敢輕慢，立刻打開樹羣看了一眼。

    信息並不算太長，安格爾一眼就掃到了盡頭。

    執察者顯然浸淫了樹羣有一段時間，他發來的信息是很具有範本性的留言。總結起來就一句話——有事找，如果來了請私聊。

    雖然不知道執察者找自己做什麼，但從語氣上來看，應該不算是特別緊急之事……或許是執察者對夢之曠野的一些規則好奇？

    安格爾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將它放一邊，等先把這邊的事搞定以後再說。

    而且，他也要思考一下，如果執察者真的詢問一些夢之曠野的隱祕，他該如何迴應？

    安格爾收起互聯器，對拉普拉斯露出了歉意之色：“不好意思，我們繼續？”

    拉普拉斯不在意的點點頭。她也知道母樹互聯器，安格爾和她提到過，並且還指引了她去何地能領取互聯器。只是，她如今和這些狡猾的魚正做着戰，沒有去領罷了。

    “關於深幽之洞，雖然我無法確定消息的真假，但因爲情報來源的渠道很特殊，我個人認爲信息的真實性很高。”

    “那你說說看。”拉普拉斯本想詢問一下安格爾的情報來源，但她此時並不認爲安格爾的情報爲真，所以也就先忽略了。

    “根據我得到的消息，深幽之洞應該是一位掌握了‘無暗領域’的傳奇生物，凋零後形成了一個特異空間……”

    安格爾提煉了《無暗的凋零》的核心信息，然後簡明扼要的說了出來。

    拉普拉斯一開始的時候，還並沒有把這個消息放在心上，但當她回過神，重新去思索《無暗的凋零》，一些模模糊糊的畫面，從她龐大的記憶深海中，慢慢浮了出來。

    畫面裏，她好像漂浮在黑暗的禁錮中。

    腦海裏不斷的有精神訊號涌入，而這些精神訊號似乎像是狂信徒一般，高呼着某個口號。

    但畫面裏的自己，彷彿完全沒有感覺到精神訊號傳遞的信息，繼續的在黑暗中漂浮着，嘴裏還嘀咕着：“這就是深幽之洞嗎？爲何這裏什麼都沒有？”

    拉普拉斯此時作爲畫面的旁觀者，心底裏充滿了驚訝。

    她記得這個畫面。

    她爲了滿足好奇心，曾經分過一具時身，去過深幽之洞。而此時此刻浮現的畫面，正是她在深幽之洞裏的畫面。

    但在她原本的記憶裏，深幽之洞裏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只有無盡的黑暗與永久的靜謐。

    在這樣絕對的黑暗裏，拉普拉斯迷失了很久，最後稀裏糊塗的走出了深幽之洞。

    她可以確定，在深幽之洞裏她沒有遇到任何危險，沒有感知到任何生物，也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

    但奇怪的是，此時從她記憶裏浮現的畫面裏，她行走於深幽之洞中，卻不再是安靜的，而是充斥着混亂的精神信息。

    這些之前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的精神信息，不斷的在重複着一個口號：無念無想，無光無暗。

    到了最後，所有的口號都集中在了無暗上。似乎，無數道高喊“無暗！無暗！無暗！”的聲音，繚繞在她的周圍，而……畫面裏的她，卻一無所知。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拉普拉斯只感覺有些恍惚，她不知道浮現在腦海裏的畫面，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是她聽到《無暗的凋零》後，發生的變化。

    莫非，《無暗的凋零》，觸發了某種特殊的記憶機制？

    “……具體情況就是這樣了。”安格爾：“對了，我得到的情報裏顯示，曾經有人去探索過深幽之洞，但並沒有在裏面發現任何的信息，甚至連殘念都沒有。”

    “能領悟無暗法則的它，會如此灑脫的放棄所有殘念，一心赴死嗎？”

    “這其實不太符合傳奇生物死亡後的定式。”

    “所以，情報裏有猜測，或許無暗也給自己留一個後手，只是迄今沒有人發現罷了。”

    安格爾說到這，就算是結束了。

    他告訴拉普拉斯這個情報，純粹是爲了賣個好；反正這情報對他也沒有什麼用，但對拉普拉斯或許有用。

    畢竟，深幽之洞本身處於鏡域，且拉普拉斯曾經還探索過深幽之洞。

    拉普拉斯聽完後，沉默了片刻道：“這個情報……你是從什麼地方得知的？是野蠻洞窟的情報網？”

    安格爾搖搖頭：“不是。是一個很特殊的生靈告訴我的，至於這個生靈的信息，恕我無法明說。”

    安格爾也不是不能說，只是覺得，將斑點狗以及金斯大臣的事告訴拉普拉斯，對拉普拉斯而言不一定是好事。

    深淵的魔神都有“真名不可輕說”的特性，魘界那羣實力更強更詭譎的生物，估計也有類似的能力。若是拉普拉斯知道對方的身份，指不定就會被魘界盯上，這絕對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拉普拉斯見安格爾擺出諱莫如深的表情，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她想了想，道：“我感覺你說的這個情報，也許是真的。無論是無暗凋零，還是它給自己留了後手，大概率都是真的。”

    安格爾：“你相信？”

    拉普拉斯點點頭：“我相信，因爲我剛纔突然想起一些畫面。”

    拉普拉斯也沒隱瞞，將剛纔浮現在腦海的畫面，說了出來。

    “改變的記憶？”安格爾愣了一下，他也沒想到，只是講了一個未知真假的故事，拉普拉斯的記憶居然就出現了變化。

    這是什麼情況？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拉普拉斯蹙着眉說道：“或許，一開始我的記憶裏就存在這些精神訊號，不過，以前我並沒有發現。當你告訴我無暗的故事後，這些記憶裏被忽略的細節，開始蔓延叢生，重新浮現了出來。”

    “也許不是改變，只是一種真實的映現。”

    安格爾：“那這些被隱藏的精神訊號，到底有什麼用呢？”

    拉普拉斯搖搖頭：“不知道，但你剛纔說，無暗的死亡或許留了後手。這說不定就是後手之一？”

    安格爾：“難道是，通過被竄改的記憶，將精神訊號藏進探索深幽之洞的生物中，然後……找到時機再次復生？”

    拉普拉斯疑惑的看了安格爾：“感覺你很瞭解？”

    安格爾赧然的低下頭：“也不是很瞭解，只是看過類似情節的。”

    安格爾在全息平板裏看過不少類似的，這種精神寄生然後反噬主人以蘇生的類型簡直不要太多。

    “？”拉普拉斯：“你是指那些寫在書本上的故事？”

    安格爾點點頭：“是的，你還釣魚之書的時候，可以去初心城的圖書館看看。那裏面有不少有類似的情節，譬如‘復甦者’把自己模擬成系統或者外掛，看似惠及主角，實際上引導主角一步步走向被寄生奪舍的深淵。”

    安格爾如數珍寶的將一些故事情節說了出來，還舉了不少的例子，聽得拉普拉斯一愣一愣的。

    原來，人類的都可以隨意編排傳奇生物了？

    看來是要找機會去看看這些了。

    接下來，安格爾又和拉普拉斯聊了一會，最後約定了去兔子山的時間，安格爾便離開了。

    而拉普拉斯在安格爾離開後，並沒有重新釣魚，而是捏着眉心陷入了沉思中。

    安格爾之前在講述自己看過的例子時，曾經提到過復甦者會“引導”主角，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向一條專門編排好的路線。

    這是一種潛移默化的影響，看似是主角做的決定，實際上是一步步掉入了陷阱，所有的一切都是爲別人縫嫁衣。

    這個例子，安格爾說者無意，但拉普拉斯聽者卻上了心。

    因爲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她自從探索了深幽之洞後，的確產生了一些變化：

    她對深幽之洞變得好奇了，而且這種好奇心越來越重， 甚至連安格爾都能感知到她的好奇。

    但奇怪的是，她雖然好奇，但並沒有再次探索深幽之洞。

    明明她探索過深幽之洞後，裏面沒有危險，但她就是提不起勁去探索深幽之洞。

    這是變化？還是說，只是她懶？

    拉普拉斯也無法確定。

    還有一件事，自從她探索深幽之洞歸來後，她創造的時身好像都是偏“冷淡型”的，包括她現在的這具時身，也是淡漠類的。

    在過去的拉普拉斯看來，淡漠的性格和本體很相似。

    但現在想來，會不會也是受到了影響？畢竟，路易吉、小拉普拉斯都不是淡漠類的性格。

    “無念無想。”拉普拉斯低聲喃喃：“會是冷淡的源頭嗎？”

    “或許，這些精神訊息就是在潛移默化的對我產生影響？”

    如果這些猜測是真的，那安格爾這次給她帶來的消息，絕對可以說是救命之恩了。

    哪怕猜測是錯的，安格爾能幫她找到隱藏的精神訊號，這也讓她內心很是感激。

    拉普拉斯沉思了片刻，沒有再去釣魚，而是下了線。

    她打算和格萊普尼爾好好聊聊，格萊普尼爾的洞察分析力，是她所有時身中最強的。或許，她能看出這裏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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