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3節 持花嬰靈

    幽奴離開後，艾達尼絲還是有些心神不定。

    她的眉頭緊鎖，眼眸不自覺的又轉爲了銀白色鏡面。鏡面裏呈現出了一幅幅如跑馬燈般的畫面，這些畫面並非是魔能陣所監察的畫面，而是獨屬於她的……記憶。

    久遠到，已經需要藉助天賦來回溯的記憶。

    萬年前，奈落城一夜之間，榮光消散，墜落凡俗。

    那段時間，對於那些在奈落這棵大樹下庇廕的人來說，是一場莫大的打擊。陸陸續續有主宰離開，沒有離開的，也大多灰心的陷入了永眠。

    但對於新生的艾達尼絲而言，奈落對她的意義，近乎於無。

    而且，艾達尼絲和奧拉奧一直被藏匿在晴空詩室，這裏有瑪格麗特佈置的強大魔能陣，根本無人能發現，更別說踏足。就連智者主宰，除了晴空詩室被建成的時候，有被主人邀請過外；自主人離開，智者主宰也沒辦法進來了。

    所以，晴空詩室算是地下水道裏少有的淨土。

    不過，淨土想要永遠不染塵埃，非常的難。

    在主人離開後的千年裏，奧拉奧還對諾亞後裔報有期望，艾達尼絲那時也比較聽奧拉奧的話，所以也不排斥諾亞後裔，還和奧拉奧一樣，期待諾亞後裔能來到這裏，將他們帶離。

    結果，諾亞後裔一個比一個差勁。別說進入晴空詩室，在通往晴空詩室的路上，很多諾亞後裔就已經折戟敗退。

    要知道，那時候艾達尼絲並沒有安排哨點，也沒有讓智者主宰去阻攔，可就算如此，那些諾亞後裔都表現的一言難盡。

    就算抵達了晴空詩室，來的人裏，也只有貪婪之輩。

    那段時間，奧拉奧一日比一日的消沉，晴空詩室也受到了影響，從青空萬里的詠嘆調，變成了沉暮闃然的幽夜曲。

    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晴空”化爲了“黑暗”，這裏再也不復過往，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詩室終於變成了現在的……遺留地。

    也是在這個時候，艾達尼絲開始了對諾亞後裔的考驗。

    她認爲，只有通過考驗的諾亞後裔，才有進入遺留地的資格。彼時，奧拉奧心裏雖不贊同，但也未曾阻止。

    隨着來考驗的諾亞後裔越來越多，艾達尼絲越發看透了這些人的貪念之心。

    於是，本來只是考驗諾亞後裔，變成了抗拒甚至驅逐諾亞後裔。

    爲此，艾達尼絲甚至都了一套熟練的流程。阻截在外、放逐到空鏡之海、磨滅掉所有記憶、放回人間。

    因爲空鏡之海磨滅了許多奈落後裔的記憶，也導致知道遺留地的諾亞後裔也越來越少。

    這對艾達尼絲而言，是一件好事。她不喜歡諾亞後裔，而且此時，她也發現了自己的一些……祕密。

    她已經知道，諾亞後裔的到來，對她而言，沒有任何的好處，只會改變現狀。

    於是，艾達尼絲對於諾亞後裔的態度越發的排斥，連‘考驗’都沒有了，只要找到機會，直接放逐到空鏡之海。

    艾達尼絲知道，奧拉奧對她的這種行爲不太滿意。但是，艾達尼絲也清楚，奧拉奧不會阻攔。

    奧拉奧無視了艾達尼絲的行爲，甚至都很少提及關於諾亞之事了。

    艾達尼絲知道自己贏了。

    只要堅持下去，哪怕是主人的影響，也會逐漸被時間磨滅。彼時，奧拉奧將真正的新生，不再受到任何的桎梏。

    至於說，艾達尼絲經常在口中掛着的“比起諾亞後裔，她更期待奈落降臨”這種話，一開始或許有幾分真，但如今，純粹只是一句沒有意義的話。或者說，敷衍奧拉奧，以及應對智者主宰的口頭禪。

    艾達尼絲以爲只要再過數百年、千年、哪怕再來一個萬年。只要磨滅了奧拉奧的枷鎖，他們就能真正的自由了。

    可這一次，奧拉奧的異常，讓艾達尼絲實在有些心神難安。

    鏡眸裏的畫面逐漸破碎，艾達尼絲從沉湎中甦醒。

    她的眼神雖然恢復了冷淡，但依舊能看到一些心神動搖時所留下的餘悸。

    “如果按照以往的情況，幾個普通的巫師，幽奴應該十拿九穩。”艾達尼絲在心中暗忖：“但這一次有些不一樣，智者主宰也明目張膽的出現異動。若是他出手幫忙的話，說不定會出現變數。”

    艾達尼絲一想到智者主宰，心情更不好了。這次奧拉奧的異樣，已經是一種變數；智者主宰居然還在這個時候搗亂，橫生變故。

    不過，智者主宰選擇的時機這麼巧，他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的呢？

    如此多的變數，會讓最後的結果走向何方？現在無法回答，但是，艾達尼絲明白，只要結果不是將他們驅離，那麼一定對她不利。

    光靠幽奴不太保險，必須要多留幾道後手。

    思及此，艾達尼絲眯了眯眼，身形逐漸融入了黑暗裏……

    當她的身體從棱鏡一般的光面出現時，已經來到了一個滿是紅光的房間。

    這個房間並不大，來五、六個成年人，就會顯得擁擠了。而且，房間的地面，充斥着紅色蠟油凝固物，這讓不大的房間，更顯逼仄。

    艾達尼絲甚至都沒有站在地面，而是懸浮在半空中。

    房間的天花板倒是很高，上面掛着一個宛如蜘蛛網的吊燈。而所謂的“燈”，則是一根根紅色的蠟燭。

    這也是爲什麼，這個房間陰暗且紅光盈動的原因。

    艾達尼絲看了看這個不大的房間，並沒有看到目標。她的視線不自覺的看向了地面那起伏如波浪般的蠟油凝固物，心中暗暗猜測……它，會藏在下面嗎？

    就在艾達尼絲盯着地面紅色蠟油的時候，她卻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肩膀悄悄的被攀上了一隻血紅的手。

    這隻手並不大，大小和嬰兒手差不多，但那不斷滴出的紅色液體，還有青黑色的指甲，讓這手看上去異常的恐怖。

    隨着手不斷的探出，一個完全沒有皮膚的血紅色嬰兒頭顱，從艾達尼絲背後伸了出來。

    它的表情詭異，嘴角的笑，裂開到了耳邊，露出沒有牙齒的口腔。

    它一邊詭笑着，一邊將手試探的伸向艾達尼絲的脖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當它的手碰到艾達尼絲的脖子時，猙獰的笑再也隱藏不住，指甲猛地變長變尖，直勾勾的插進了她的脖子中，抓住內中脊骨，狠狠一扭，艾達尼絲的頭便應聲而落，掉在了紅色蠟油中……

    吸溜溜、吸溜溜。看着無頭屍體也跟着墜落，奇怪的詭笑聲，越發的得意了。

    不過，它得意的笑還沒持續太久，驀地，便戛然而止。

    因爲，完好無損的艾達尼絲，不知什麼時候，重新站在了它的正前方。而被它掰斷頭顱的那具屍首，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地的破碎鏡面。

    “這是你打碎的第994個鏡子，我此前說過，當你打碎鏡子到第1000個時，我會將你放逐到空鏡之海。不能爲我所用的，那就變成空鏡之海的一縷塵絮吧。”艾達尼絲淡淡道。

    沒有皮膚，全身殷紅的嬰兒，從空中落下。

    撥弄着地面破碎的鏡面，似乎在尋找鏡面與艾達尼絲的聯繫。至於說，艾達尼絲的話，它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

    艾達尼絲看着不理會自己的‘奇異嬰靈’，心中微微有些不悅。

    但很快，她就壓下了心中的情緒，這只嬰靈來歷奇怪，能力更是古怪至極。若非她的本體藏在鏡子裏，且這裏也屬於鏡世界裏的一個倒影牢籠，這只嬰靈說不定已經得逞了。

    這只嬰靈是在數年前的某一天，突然降臨到緩步長廊的。——緩步長廊，就是晴空詩室外的那條廊道。

    它降臨的時候，頭上纏繞着絲綢的綢帶，手上則拿着一朵搖曳的紅花，打扮很怪。

    不過，打扮怪異的亡靈很多，嬰靈有奇異扮相也是有可能的。

    也因此，一開始艾達尼絲只把它當做普通的嬰靈，以爲是從奎斯特世界墜落的。但是，當連續幾個鏡像都被它給打碎後，艾達尼絲立刻看出來，這只嬰靈不似表面那般普通。

    艾達尼絲雖然沒辦法抓住它，但來歷更爲神祕的奧拉奧可以。

    在奧拉奧的幫助下，艾達尼絲將嬰靈關進了鏡世界的牢籠。

    嬰靈是一種常見的亡靈，但如此怪異，且擁有可怕實力的嬰靈就少見了。而嬰靈，因爲天生對母性的追求，一旦被其認可，只要處理得當，適時投喂，會變得相當忠誠。

    也因此，比起消滅嬰靈，她更想做的是得到嬰靈的忠誠。

    於是，就有了她一次次的來，一次次的鏡面破碎，最後又一次次的鎩羽而歸。

    一開始鎩羽而歸，艾達尼絲不僅不覺得不爽，反而征服欲更濃了。

    因爲她又發現了這只嬰靈的一個獨特之處，它是有智之靈。

    亡靈的思維是混亂的，哪怕腦海裏偶爾會蹦出幾個生前的記憶碎片，那也只是一種靈魂與意識的慣性，根本稱不上有智。

    但這只嬰靈就不一樣了，它會很多有智生靈才會的事。

    譬如，編織。

    如今天花板上，那如蜘蛛網的白絲吊燈，就是它用當初捆在頭上的綢帶自己編織出來的。

    再來，製作蠟燭。

    艾達尼絲可沒什麼心情給一直嬰靈製作紅色蠟燭，這些蠟燭，全是嬰靈自己做的。具體如何做到的，艾達尼絲有一回，窺視到了真相。

    其實就是嬰靈搖曳手持的那朵紅花，紅花裏便會不斷的滴落芬芳的黏稠物，這些黏稠物再經過嬰靈的塑形，就成了現在的蠟燭。

    這些技能，絕對不是一個嬰靈能做到的，甚至連亡靈也很難做到這一點。

    從種種跡象可以表明，這只嬰靈是有智的。而且，從一些細節的正反饋來看，它甚至聽得懂人類的話語。

    這讓艾達尼絲對它更渴望了。

    這是一個比起幽奴，更適合戰鬥的傢伙。而且，幽奴還有分身以及孩子拖後腿，但它就獨自一個，對於艾達尼絲而言，這簡直就是最上佳的棋子與武器。

    可這樣的一個嬰靈，面對艾達尼絲的時候，卻完全不把她當回事。迄今爲止，都沒有對她表露一點點情緒。

    時間久了，再高漲的熱情，也會被冷水澆沒。

    艾達尼絲不是個有耐性的人，能對一個態度惡劣的嬰靈如此包容，已經是特例了。但特例也有被消磨了心神的那一刻。

    艾達尼絲不知用了多少辦法，做了多少次的勸導，可最終都無法讓嬰靈有一點點的歸屬感。她現在也已經疲乏了，所以，這才設置了一個千次的約定。

    此時，距離嬰靈打碎鏡面千次，已經不到兩位數。

    只要抵達千次，艾達尼絲一定會按照說出來的話，將它放逐到空鏡之海。

    “我知道你聽得懂我的話。”艾達尼絲對着地面上忙碌着檢查鏡面的嬰靈道：“你願不願意歸附於我，那是昨天的話題，今天我不是來談這個話題的。”

    嬰靈沒理會艾達尼絲，但艾達尼絲繼續說道：

    “你最想要的是自由，對吧？我可以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做到了，我會放你自由。”

    艾達尼絲話畢，沉默的等待着。

    一分鐘，兩分鍾……直到五分鐘後，嬰靈終於將頭轉了過來，看向艾達尼絲。

    嬰靈沒有說話，但透過陰森森的眼神，所表達的信息，艾達尼絲卻是接收到了——

    嬰靈在用眼神詢問，要我做什麼事？

    艾達尼絲：“很簡單，我會把你放到緩步長廊，你只需要在那裏等待着。只要有任何生靈靠近，將他們殺死，挫骨揚灰，就是你的任務。”

    嬰靈聽到是殺人，嘴角裂開的弧度更大了，眼神中也不自覺的染上了一抹猩紅。

    吸溜溜、吸溜溜……怪異的消失，配合嬰靈那張狂且猙獰的表情。

    艾達尼絲知道，這一次，應該成了。

    不過，使用嬰靈這手牌，變數很大，艾達尼絲還是不太信得過這種來歷不明的亡靈。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會被反噬了。

    爲了萬全之策，她還要做更多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