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6節 契約條款

    按照常理來說，木靈的離開是由安格爾提出來的，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他是有義務保護木靈的。

    如果從這個角度出發，所簽訂的契約，獎勵一欄爲空白，是可接受的。

    但是，智者主宰擬定的契約有所不同。

    他加了契約條款與違背這些條款的懲罰，且懲罰的力度很大，牽涉到精神海與靈魂之地。

    巫師所具備的三大超凡官能，只剩下思維空間沒有被提到。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思維空間不受影響，這三大官能任一受創，都會或多或少的影響到其他的官能。

    譬如說，智者主宰所提的懲罰有——違背條款，精神海將遭遇反噬，反噬級別由契約之力提供。

    而契約之力明確寫着，是世界意志給予的二級反噬。這種反噬等級已經很高了，等同於安格爾的精神力觸手同時斷裂一半，這回讓精神海受到極大的重創。

    一旦精神海受到重創，安格爾的情況大概就會和“污血影刺”尤麗卡一樣，精神失常、魔力失控，而失控到什麼程度，這就看思維空間的魔漩是否穩固了。一旦不穩固，魔漩的反噬，同樣會讓思維空間受創。

    而靈魂之地受到傷害就更不用說了，靈魂是最爲微妙的存在，無論是受創還是受到污染，都會引發一系列的後患。而且，是從肉身到精神的全面傷害。

    不過，安格爾的靈魂有異，或許可以抵禦一定程度的契約之力，但這依舊是個未可知的結果。就算靈魂之地真能抵禦契約之力，但無保護的精神海反噬，也足以讓安格爾受到重創了。

    所以，這個懲罰力度是相當的大，超過了大多數的契約。一旦違背，不至於死，但起碼會經歷很長一段時間的生不如死。

    而如此大的懲罰力度，假若沒有相匹配的利益邏輯鏈，那就成了笑話。

    這種單方面壓榨，安格爾憑什麼籤訂契約？

    就算智者主宰藉由實力威脅，讓安格爾被迫簽訂了契約，他又如何保證安格爾離開後，不會硬扛着代價，違背契約？

    更何況安格爾已經亮明了身份與背景，智者主宰除非在這裏殺了他，否則一旦放安格爾離開，壓榨契約必然會給奈落城招致災禍。

    所以，這種對安格爾單方面壓榨性的契約，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不過，智者主宰既然敢將懲罰寫的如此之大，他不可能不明白其中的關鍵。

    安格爾沉思了片刻，並沒有立刻提出疑議，而是先看向具體的契約條款。

    他相信智者主宰之後應該會有解釋。

    如果沒有解釋，那就等同於亮刀子，掀桌子了。

    而木靈還在安格爾的手上，以智者主宰對它的態度，應該還不至於在這時候就搞得激烈對峙。

    安格爾暫時放下疑慮，目光往上，看起了契約條款。

    契約條款不算太多，一共三條。

    安格爾逐一看去，眼神慢慢的沉靜下來。

    「第一，保證不會生出傷害木靈的心思，也不能有故意傷害木靈的行爲。」

    這一條，其實就應和了安格爾之前的想法，智者主宰是非常在乎木靈的，木靈既然已經決定離開，且已經在安格爾的手上，智者主宰如果釋放出一個壓榨契約，只會適得其反。

    而且，智者主宰在擬定條款的用詞上，也不是完全偏向木靈。

    就像“不能有故意傷害木靈的行爲”，這個條款其實是有明顯漏洞的，“不能故意傷害”，那“無意間傷害”呢？“無意傷害”的界定範圍又是如何呢？被術法影響，導致行爲不由己時的傷害，算是故意傷害嗎？

    這些漏洞是非常明顯且可鑽空的，智者主宰肯定也明白，他這麼做就是故意的。

    智者主宰顯然很明白，越是限制，越會逆反。給予過多的限制，只會讓安格爾束手束腳，對木靈更疏離。想讓安格爾真心誠意的護持木靈，和雛鷹成長一樣，放手才是最佳方式。

    但放手不代表完全的不管不問。

    在這樣的前提下，才促成第一個條款。

    「第二，木靈在回到其原主人身邊後，盡最大可能維繫木靈與原主人的關係。如果因不適應，木靈選擇回來，需護持其重返奈落城。」

    這一條，也是智者主宰對木靈的保護。不過，更多的是擔心桑德斯的態度。

    安格爾要做的就是從中斡旋，難度不算大。

    不過，智者主宰還是在條款裏故意模糊了一些空間。

    所謂“不適應”，這條件就很寬泛了。而且，只有活着，才會有不適應。死了，有什麼不適應可言？

    所以，智者主宰也有讓安格爾在木靈處於原主人期間，保證其生命安全的意思。

    只是沒有將這條件寫出來罷了。

    也因爲沒有寫出來，真出了問題，世界意志判斷是否違背契約，也是兩可。這種情況，在契約中很常見，以自由心證爲準則。

    安格爾如果問心無愧，儘可能做到了保護，可最終木靈還是死了，那麼不算違背契約。

    但安格爾有辦法讓木靈活下來，並護持其返回奈落城，但他冷眼旁觀了，這就屬於違背契約了。

    當然，只要是自由心證，那麼就是考驗人性的時候。

    但凡安格爾的人品低劣一點，就算冷眼旁觀，也能問心無愧的話，那麼也不算違背契約。

    所以，這一條也比較偏向安格爾。

    智者主宰用這種方式，隱晦的告訴安格爾：我相信你的道德與品性。

    真實的情況，智者主宰是不是信任安格爾的道德，這其實很難說。不過契約上，智者如此表態，至少讓安格爾在契約之中的壓力不會那麼重。

    「第三，不得以任何方式，包括明示與暗示，向野蠻洞窟以及利益相關者，提及關於奈落城發生的事。木靈的情況除外。」

    這一條就不完全與木靈有關了，安格爾猜測，智者主宰提出這一條，更多的是維護奈落城的隱祕？

    最好是不要讓任何人，尤其是野蠻洞窟這種龐然大物，對奈落城生出興趣？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安格爾覺得……智者主宰可能失算了。

    野蠻洞窟的高層，自己身邊事都忙的不得了，哪有閒工夫對奈落城生出興趣？就算真知道奈落城有什麼祕密，估計也只是在任務大廳裏派出一些任務，讓有空的來碰碰運氣。除此之外，不會有大動作。

    不過，安格爾雖然知道野蠻洞窟高層的想法，但他也不可能告訴智者主宰。

    很明顯，智者主宰的三條契約條款中，這最後一條是最爲嚴苛的。

    真要從契約的嚴厲程度，讓智者主宰心甘情願的掏出利益來封口，還得看這一條。

    ……

    對於這個契約，安格爾是什麼想法，誰也不知道；但是，就黑伯爵這個外人看來，這個契約條款是很寬泛的。

    智者主宰的心思昭然若揭。

    他要的不是用條款強迫安格爾去保護木靈，而是想用情感羈絆來讓安格爾主動維護木靈。

    這種契約如果是與黑伯爵來簽訂，是肯定不會成功的。想要讓黑伯爵付出情感羈絆，這是相當相當難的一件事。

    因爲活得久了，見得多了，心中的防線就越來越高了。

    沒有一同經歷生死或者大悲大喜，想要破開這道心防是很難很難。

    但青年人就不一樣了。

    越是年少，越容易動情。這種動情，不僅僅限於愛情，還有各種情感。這些情感一旦連接起來，只要不經歷背叛，必然會隨着時間歷久彌新。

    就像是瓦伊和多克斯，他們就是年少相遇，有了一些小打小鬧的共同經歷，便成了摯友。

    而他們的性格，其實是兩個極端。瓦伊死宅，多克斯浪蕩，這種性格如果不是年少相交，想要成就摯友羈絆，基本很難。

    羈絆一旦形成，就會抹除很多現實的規則。就譬如，多克斯就算晉階爲正式巫師，瓦伊對他也從未有過尊重，照樣沒大沒小，呼來喝去。多克斯嘴上說着讓瓦伊要以敬稱來稱呼自己，但瓦伊說個一兩次就倦了，多克斯也未曾放心上。

    所以，羈絆這種東西，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獨特且稀少的。

    安格爾正當年少，這個時候也是最容易產生情感羈絆的，所以智者主宰才會對安格爾用這種方式。

    既是明謀，也是示好。

    所以，黑伯爵看到這個契約後，會認爲智者主宰是個明白人。

    當然，黑伯爵也看到了嚴厲的懲罰與空白的獎勵，他沒有像安格爾那樣分析來分析去，幾乎一眼就看出來了，智者主宰肯定是有其他交代的。

    要不然，智者主宰都不用擬定“獎勵”這一欄。

    不過，這個契約也不是所有的都讓黑伯爵感覺明了，最後一條，他就覺得有些疑惑。

    “不得提及奈落城相關的事，但木靈的情況除外。”這就很迷惑了，要講述木靈的情感，地下水道很多事情都要說出來。

    智者主宰肯定是考慮到了，可他沒有明寫，是爲什麼？

    補充條款嗎？

    黑伯爵在疑惑第三條條款時，安格爾同樣在第三條條款上，感到了一絲微妙。

    他不在意木靈的情況，也不在意奈落城的事講不講，他在意的是……他已經在夢之曠野裏透露了奈落城的種種事情，如果這也算在條款內的話，那他豈不是只要籤訂契約，就立刻受到契約的反噬？

    這就不太妙了。

    “你對這份契約可有疑惑？”智者主宰看到安格爾收回了視線，知曉他已經看完了契約，於是開口問道。

    安格爾都沒泄露情緒，智者主宰就詢問是否有疑問，顯然是預設了前提：你一定有疑惑。

    被多克斯傳染的槓精之魂突燃，安格爾內心很想跟智者主宰反着來，說沒有疑惑。但……話到嘴邊還是吞了回去。

    獎勵一欄還是空白，他如果說沒疑惑，豈不是真空白了。

    安格爾：“的確有點疑惑。”

    智者主宰沒有吭聲，示意安格爾繼續說。

    安格爾指了指第三條契約條款：“前兩條，我可以盡力去做。但這一條，我覺得略有不妥。”

    “什麼地方不妥？”

    安格爾：“我在來花園迷宮的時候，已經將自己的行蹤報備給了導師。如果這也算是透露，那我已經透露了。”

    安格爾的話，智者主宰什麼反應暫且不提，多克斯等人卻是訝異的看向安格爾。

    安格爾什麼時候把行蹤報備給桑德斯的？他們怎麼不知道？

    雖然多克斯等人只是一瞬的疑惑，但還是被智者主宰捕捉到了。

    不過，沒等智者主宰詢問，安格爾就主動開口：“迷你信號塔，我有。”

    迷你信號塔，智者主宰覺得耳熟，他聽說過信號塔，但迷你信號塔是什麼，他並不知道是什麼。

    這時，黑伯爵這時卻是給出的解釋。

    黑伯爵簡單的說出了信號塔的發明史，同時也點出了迷你信號塔不是每個人都有，包括很多巫師組織的執掌者都沒有。

    安格爾之所以有，是因爲他是研發院的成員之一。

    等於說，安格爾另一重身份也曝露出來了。

    不過，安格爾本身也不在意，自己的來頭越有分量，他的安全程度也越發的高。

    智者主宰一直有通聯外界的渠道，自然明白研發院的分量。

    雖然他面上沒有什麼表示，但內心的確如安格爾所猜想的那般，對他更爲重視了。但愛猜疑的老毛病又來了……主要是安格爾的能力與年齡實在太不搭了。

    不過，智者主宰總算還沒有失智，木靈還要依賴安格爾呢。況且，安格爾的身份越重要，木靈的安全其實也越發有保障。

    智者主宰很慶幸，他選擇的是讓木靈和安格爾產生羈絆這條路，而不是互爲利用。

    要是最後真成了，木靈算是傍上真大腿了。這對木靈而言，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智者主宰腦海思緒快速流轉，但面上依舊是淡淡的：“無須擔心，此前透露行蹤不在契約範圍內，以契約生成的那一刻爲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