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0節 鏡中影

    “那你說說看。”西西亞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翹着二郎腿，單手託腮，一副且聽你言的模樣。

    安格爾：“我剛纔聽西西亞小姐說了如此多關於諾亞先輩的事，想來諾亞一族和西西亞小姐緣分不淺。”

    西西亞皺了皺眉，暫時沒有反駁安格爾的話：“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安格爾：“西西亞小姐不覺得今日突然遇到倆個諾亞一族的後裔，很奇怪嗎？其中的黑伯爵，其真身還是站在目前南域頂端的巫師之一，卻加入我的隊伍，來探索地下水道這個已經被公認的廢棄遺蹟？”

    西西亞聽懂了安格爾話中之意，但她依舊不懂安格爾想表達什麼，或者說有什麼目的？

    “與其說突然遇到倆個諾亞一族的後裔奇怪，我覺得還是遇到一個帶有源火，且還能讓我和拜源同族相見的人，更奇怪。”西西亞挑眉看向安格爾。

    安格爾：“……我這邊真的是巧合。”

    西西亞：“巧合？那你的兩位諾亞隊友，相比起你的巧合，更加的合理。”

    安格爾：仔細想想，這個還真的沒法反駁。

    西西亞冷哼一聲：“你有話就直說，別繞圈子。我最討厭的就是繞圈子，繞那麼多圈子還把自己繞進去，有意思嗎？”

    “行，我就直說了吧。”安格爾也不扯巧合的事來吊西西亞胃口了，事實證明，吊別人胃口很容易把自己給坑進去。

    “其實一開始策劃這場遺蹟探索，且隊伍成形時，並沒有兩位諾亞成員。”安格爾：“黑伯爵和瓦伊是在我們出行前一天，才突然的加入了我的隊伍。”

    西西亞：“然後呢，奇怪的點在哪？”

    安格爾：“西西亞小姐也看過瓦伊的黑水晶，應該能夠感知得到，瓦伊的性格和常人很不一樣。他常年宅在自己的小店裏，幾乎不會踏出安全區。”

    西西亞：“學院派的巫師，一個比一個能宅，這算得了什麼？”

    安格爾：“不一樣的，瓦伊不是不想離開，而是他對黑伯爵有忌憚。就像之前我和你說的那般，黑伯爵將自己的器官分成無數部分，跟在自己的後裔身旁，讓這些後裔全都提心吊膽，生怕被黑伯爵給坑了。”

    “在我們看來，瓦伊可能有點過度的被迫害妄想，但瓦伊身在局中，很難看清整個棋局，他和其他後裔一樣，沒有要事，是絕對不會外出的。”

    西西亞暗忖，這個倒是真的。

    “這一次，瓦伊受到他的好友多克斯邀約來到我們當時所在的巫師集市，多克斯試圖通過死亡嗅覺，來判斷這場探索遺蹟的危險程度。”

    “多克斯？那個血脈側巫師？膽子可真小。”西西亞嗤笑了一聲。

    “也可能是過於謹慎。反正最後的結果就是如此了，多克斯有沒有得到滿意的答案另說，但是黑伯爵卻強烈要求和瓦伊加入了這個隊伍。”

    “黑伯爵的地位，讓我不可能拒絕。”

    西西亞：“然後呢，他們強烈加入又是爲了什麼？”

    “一開始他們加入，我只是心有疑惑但並沒有想太多。”安格爾說到這時面不改色，只要自己把自己騙過去了，才能騙過別人：“可是，當我們來到奈落城的地面廢墟尋找進入地下水道的入口時，我們遇到了一件意外的事。”

    接下來，安格爾詳細的說了他們如何發現地下教堂，又如何破開教堂的謎題，尋找到教堂裏殘留的信息，以及放教典的桌面上刻下的……烏伊蘇語。

    西西亞：“烏伊蘇語？這個倒是與諾亞一族有關，似乎就是從諾亞一族傳出來的，盛極一時，不過後來也慢慢沒落了。”

    安格爾：“西西亞小姐認識烏伊蘇語？”

    西西亞：“自然，當初諾亞給我朋友寫情詩，用的就是烏伊蘇語。”

    “既然西西亞小姐認識，那不妨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安格爾用幻術，將之前教堂裏發現的烏伊蘇語模擬了出來：“我們小隊裏，只有黑伯爵認識烏伊蘇語，他說了其中一些信息。”

    安格爾將黑伯爵所說的信息大致說了一遍，然後又道：“但他也承認，他隱瞞了一些信息。”

    西西亞：“所以，你想讓我看看他隱瞞的是什麼信息？”

    安格爾點點頭。

    西西亞也難得生出一些興趣，畢竟，這些事情大概發生在她化匣後意識未醒的時候，那時奈落城發生了什麼事，她也很想知道。

    西西亞看着幻象中模擬出來的一排排烏伊蘇語，輕聲念了起來。

    只是，才念了幾個詞，西西亞就停住了。

    因爲上面幾乎都只是一些毫無關聯的詞彙，這些詞彙也多是讚美，或者說拍馬屁？反正，西西亞很難讀到完整的句子。而那些溢美之詞又太肉麻了，索性不念了。

    “幾乎大半都是毫無營養的讚美，而且詞彙之間毫無關聯，也不知道爲何會刻在一起。”西西亞眉頭緊蹙。

    安格爾：“這些是刻畫在置放典籍的桌臺上的，可能是教典宣講人偷偷刻下來的提示詞。”

    西西亞：“連讚美都需要提示，這鏡之魔神的信徒也不是那麼虔誠嘛。”

    西西亞吐槽之後，繼續讀了下去。

    約莫一兩分鍾後，西西亞擡起了頭，表情中帶着疑惑，心中則默默的作着猜測。

    安格爾：“西西亞小姐似乎有所收穫？”

    西西亞：“我大概知道黑伯爵隱瞞的信息是什麼了。這上面記錄了一個名字，那個名字是諾亞的先輩。”

    安格爾：“是西西亞小姐的那位摯友嗎？”

    西西亞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點頭：“是的。沒想到時隔萬年，我會以這種方式，重新看到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其他信息，黑伯爵倒是沒有做出隱瞞。不過，也有翻譯的偏差，應該並非故意。而是其中有些詞彙是烏伊蘇語早期的特有詞彙，後來烏伊蘇語失去超凡之力後就變更了意義，所以才出現這樣的偏差。”

    西西亞：“譬如黑伯爵翻譯的‘某位’，也就是你們以爲的指揮這些魔神教徒的幕後使者。其實他翻譯成‘某位’，是一個不對的翻譯，應該翻譯成‘某某中的存在’。”

    “某某中的存在？這好像更奇怪。”

    西西亞：“你覺得奇怪，是因爲沒有結合上下文，結合上面不停提到的鏡之魔神來作前綴，就知道它的真正意思是：鏡中影。”

    “鏡中影，是鏡之魔神的影像嗎？”

    西西亞：“不知道，反正就是一個出現在鏡子內的影像。黑伯爵說他感覺這個‘某位’和教徒很生疏，似乎沒有見過面，這是對的，因爲他們都是通過鏡子與‘鏡中影’進行溝通。”

    “其他的基本翻譯是正確的。”

    安格爾：“黑伯爵說，有一個盜賊偷了聖物，獻給了某位主宰，這裏的盜賊、聖物與主宰有明確指向嗎？”

    西西亞：“盜賊和聖物沒有說是什麼，我也不清楚。但主宰嘛……你應該能猜得到吧？離地下教堂最近的機構，不就是懸獄之梯。”

    “是典獄長？或者智者？”

    “毋庸置疑，他們口中所謂的機構主宰，只有典獄長。”西西亞：“智者雖然居住於懸獄之梯附近，但它的地位是超然的，並不隸屬於懸獄之梯。”

    安格爾：“那這些又與諾亞先輩有什麼關係呢？”

    問到這個問題時，西西亞的表情也露出的疑惑：“這個我也覺得奇怪，他的名字是被單獨列出來的，還被劃了代表重點的符號。”

    “這裏面透露出來的感覺，不像是將他作爲仇恨目標，但也不是友方，而是一個完全獨立出來的存在……想不明白。”

    安格爾：“那西西亞大人對鏡之魔神有什麼瞭解嗎？”

    西西亞聳聳肩：“這個問題，之前黑伯爵也問過我，他還在石板上顯示了鏡之魔神的徽標，但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信息。”

    “不過，聽你們這麼說，我已經確認鏡之魔神的事肯定發生在我化匣後。那個時候，我肯定沒有記憶，但如果你們見到智者，或許可以向它求教。”

    安格爾：“智者願意回答嗎？要不，我說是西西亞小姐讓我代問的？”

    西西亞沒好氣道：“我說過，不要拿我的名字出去招搖！智者回不回答與我沒關係，而是你有沒有能力讓它開口！”

    讓智者開口，讓智者開口……安格爾在低喃着這句話，腦海中不禁想到了此前多多洛給他的提示：智者不愚。

    無論是多多洛，還是西西亞，這倆個拜源人同時都提到了智者。

    或許西西亞說到核心上了，讓智者開口，可能才是一切的關鍵。

    但如何讓智者開口，估摸，也只有木靈這一條路了。

    安格爾心中有了想法之後，明顯放鬆了許多：“西西亞小姐，現在你該明白我的感受了吧？我一開始完全沒想過黑伯爵和瓦伊加入有什麼目的，可當我們還沒進入地下水道，就看到了諾亞先輩的名字，這種巧合，實在讓我不得不懷疑黑伯爵的目的。”

    西西亞沉思了片刻：“這個你只能問黑伯爵本人，從你的描述來看，他肯定是有所預感才會跟來的。這種預感，只有他本人知道，而且，你們一來就遇到了我那摯友之名，估計最後也會牽扯到他……”

    說到這時，西西亞突然道：“對了，我一直沒問過你，你們究竟因何來探索地下水道，所求的目的又是什麼？”

    安格爾：“現在你開始相信我不是因你而來了？”

    西西亞沒有在意安格爾的調侃，而是盯着安格爾的眼睛：“你是在岔開話題嗎？”

    安格爾也不避開西西亞的視線，從容道：“我們來這裏的目的，源自卡艾爾。他熱衷探索遺蹟，曾經在探索某個遺蹟的時候，發現了一本叫做《加雅遊記》的古書。《加雅遊記》裏記載了，花園迷宮的一些隱祕，還留了一樣東西在花園迷宮某處。對了，花園迷宮就是奈落城的地下水道現在的稱呼。”

    “然後卡艾爾就來到花園迷宮，按照書中記載尋道了加雅之前提到的隱匿地方，也找到了那件東西。”

    “那是一張鍊金圖紙，煉製出來後是一把鑰匙，可以打開花園迷宮深處的某個地方。而這個地方，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西西亞化匣以後，雖然喪失了預言的能力，但直覺還在。她能從安格爾眼裏看出，他並沒有說謊，但有沒有刻意隱瞞一些信息就不知道了。

    西西亞：“目的地是在懸獄之梯附近，還要經過智者主宰的大殿？”

    安格爾點點頭，這些都是之前告訴西西亞的。

    西西亞思索了片刻：“我還沒化匣前，經常來懸獄之梯，對懸獄之梯附近的情況，有一定的瞭解。但你們要去的目標地，我還真沒聽過。”

    安格爾：“我能問西西亞小姐一個稍微私人點的問題嗎？”

    西西亞眉峯高挑：“如果關於女人最大的祕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安格爾也不知道“女人最大的祕密”是什麼，不過，他相信自己的這個問題，應該沒有被劃歸到整個女性羣體上。

    “西西亞小姐之前一直提到的那位身份特殊的朋友，也就是和諾亞先輩有曖昧的那位女士，她的身份和背景是什麼？”

    西西亞有些警惕的看着安格爾：“你問這個幹嘛？”

    安格爾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其實答案他早就知道，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是怎麼知道瑪格麗特的。

    安格爾想了想，還是直接說道：“她的身份是懸獄之梯典獄長的女兒嗎？”

    西西亞眼裏閃過驚訝之色：“你怎麼知道？”

    “看來我說對了。”安格爾：“至於我爲何知道，因爲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推斷。”

    西西亞表情更疑惑了：簡單的推斷？推斷出來的？？這還能推斷？？？

    安格爾咳嗽兩聲，吸引了西西亞注意，然後一本正經的說起了所謂的推斷：“得出這個推斷，其實只需要幾個前提條件，做一個合理的聯想即可。”

    “首先，黑伯爵突然加入我們的隊伍，這是不合理的，此前我也已經和西西亞小姐分析過了爲什麼不合理。”

    西西亞點點頭：“然後呢？”

    安格爾：“黑伯爵加入隊伍，我們隊伍一來就在地下教堂發現了諾亞先輩的名字，這意味着，黑伯爵可能真的預感到了什麼，才刻意加入我們隊伍的。西西亞小姐覺得他預感到了什麼？”

    在安格爾的引導之下，西西亞思忖片刻後，開口道：“你們的目的地，可能有與諾亞一族相關的東西？不對，是與我那摯友諾亞相關的東西？！”

    安格爾在心裏滿意的點點頭，然後繼續引導西西亞的思路：“再來，西西亞小姐之前向我提到過兩件事，第一件事，你的摯友與諾亞先輩有曖昧。”

    西西亞頷首：“對。”

    “第二件事，則是西西亞小姐得知我們的目的地在智者大殿的另一頭，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你說，就算在萬年前，想從智者大殿穿過都不是那麼容易，只有典獄長的女兒是特例。”

    “我的確這麼說過。”西西亞點點頭。

    “現在所有前提條件都出現了：1.我們要去的地方可能是諾亞先輩的祕地；2.那個地方在智者大殿的另一端；3.能穿過智者大殿的，在萬年前也只有典獄長的女兒是特例；4.諾亞先輩和某位大有背景的‘籠中鳥’有曖昧。”

    “結合這四個前提，西西亞小姐能聯想到什麼？”

    西西亞在安格爾諄諄誘導之下，思路也順着這幾個前提條件想了下去：“你是說，智者大殿的另一頭，有一個諾亞與我朋友密會之地？”

    “看吧，如此聯想，是不是只有典獄長的女兒，是最符合西西亞小姐口中那位朋友的？”

    西西亞下意識的點點頭，甚至還跟着安格爾的思路，繼續想了下去：“說起來，我化匣之後，沒有了我這個傳聲筒，他們肯定會想着再找一個能傳話之人。”

    “而瑪格麗特……”西西亞下意識說出這個名字後，才倏地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她想了想，索性直接對安格爾道：“反正你都猜到了，直接和你說了吧，典獄長的女兒叫做瑪格麗特，而諾亞一族那位，則叫做奧古斯汀。”

    安格爾表面露出凝思之色，但心中卻是長長出了一口氣，這兩個名字終於正大光明的能說出口了。

    “瑪格麗特和奧古斯汀他們能找到的……代替我的傳聲筒，好像也的確只有智者主宰。”

    西西亞沉思道：“瑪格麗特有非常強的鍊金天賦，而她的父親，也就是典獄長，爲此也找了很多珍稀的鍊金典籍交予瑪格麗特，讓她能夠持續不斷的修行鍊金術。”

    “我認識瑪格麗特的時候，她的鍊金術已經很不錯了，雖然實力限制了她的鍊金上限，但從理論角度來說，她甚至能和智者主宰進行交流。”

    “智者主宰當然會的不止鍊金術，但瑪格麗特能在這方面與智者平等交流，已經可見一斑。”

    “智者也很喜歡與瑪格麗特交流，因爲他們研究的鍊金方向不一樣，瑪格麗特偏向金石學，而智者則更偏向藥劑學。這種不同的鍊金方向，讓他們的理念常常能碰撞出更多的火花，也能互相取對方長處來彌補自身不足。”

    “後來，智者選擇常駐在懸獄之梯附近，也有傳聞說，是爲了和瑪格麗特交流的緣故。”

    “從這可以知道，瑪格麗特和智者主宰的關係很好，而智者主宰的身份很不一般，其特殊之處，與當時我的身份不相上下。”

    西西亞：“所以，在我化匣之後，瑪格麗特去找智者主宰幫忙與奧古斯汀聯絡，可能性極大。”

    頓了頓，西西亞看向安格爾：“這麼說來，你的推斷，應該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