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0節 信徒

    在無底深淵，一個不可名狀的世界裏。

    繁星與月輪，將這世界的夜色勾勒出美好的樣子。可夜色再美好，也只能粉飾天空，無法掩蓋大地的荒蕪，與生命的乾涸。

    這是一個近乎荒廢的世界。

    在被遺棄的大陸上，一座孤獨的圖書館，靜靜矗立着。

    圖書館內是繁華的裝飾，無以計數的書籍，華麗雕紋的閣樓與尖塔，以及那充滿故事性的彩繪窗戶，整體充斥着一種宗教的肅穆感。除此之外，圖書館內唯一的生靈，此時正默默的坐在書桌前，有些恍惚的看向虛空。

    如果安格爾在此，便會發現，它的樣貌和虛空巨塔地下大廳雕像的樣貌一模一樣。

    它正是殘酷學者本尊。

    殘酷學者一向古井無波的眼神中，如今卻多了幾分驚疑，甚至隱隱帶着恐懼。

    它的意識在短時間內第二次降臨拉蘇德蘭，這是殘酷學者沒想到的，上一次是因爲有人要破壞銘文樞紐，而這一次，卻是因爲一個靈魂很奇異的人。

    之前那人類說，所有窺探他靈魂的，都出了意外。它當時是嗤之以鼻的，直到它真正的去探查之後，才明白那個人類說的話，並沒有錯。

    殘酷學者回憶起之前意識降臨後看到的畫面，只覺得一陣心悸。

    它探察着那個人類的靈魂之地，然後它發現了一道古怪的傷口，那傷口正用一種不符任何規則的力量，汩汩的流淌着靈魂之力。雖然很少，但極其精純。

    這種憑空增加靈魂質量的手段，讓殘酷學者恍惚間以爲是神祕之物。

    可就在他準備將視線透過傷口，看看背後的情況時，便感覺到一種恐怖的壓迫感，從遙遠的時空降臨在它身上。

    它甚至還沒有看清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充滿負面情緒的信息洪流，便衝擊到了它的意識中。

    這種衝擊，不僅僅是留在拉蘇德蘭的那個降臨意識，就連殘酷學者的本體，都受到了傷害。

    殘酷學者的意識被那信息洪流衝出了靈魂之地，那一刻，它內心中甚至有一種慶幸。

    因爲那種恐怖的壓迫感，它自從誕生以後，從來未曾經歷過。

    在感受過那壓迫感後，殘酷學者便明白，那傷口背後的存在，絕對不是它能比擬的……其實，它以前在傲慢之面，見過一位在人類中被稱爲「奇蹟」的存在。

    這種「奇蹟」也是足以俯視它的偉大人物。

    可就算那位「奇蹟」，對它的壓迫力，也沒有之前那位來的大。

    奇蹟有三階，它遇到的只是奇蹟初階的人類，或許那個人類學徒背後站着的是……奇蹟中後階的存在！

    一想到這，哪怕是它，眼中也不禁閃過驚懼之色。

    那個人類學徒到底是誰？他背後的那位存在，又是誰？

    殘酷學者默默不言的思索着，從那個學徒之前心中所想可以看出，他自己似乎也不瞭解靈魂的奧祕……而那靈魂背後的存在，也沒有對那學徒進行太大的影響，頂多只是流淌點靈魂之力。

    那人類學徒與其背後那恐怖存在的共處模式，讓殘酷學者在驚怖的同時，又對那人類學徒充滿了好奇。

    “肉身和靈魂，都有奇異的地方，真的很想要研究看看。”它的眼裏閃過殘酷的興味。

    這種興味，比起之前遇到的那個人類，還要讓它感到興奮。

    ……

    安格爾不着痕跡的後退着。

    他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目前來看，殘酷學者低首不語，身上的威壓與窺探感都消失不見，如今正是離開的最好時刻！

    安格爾不敢引起任何響動，只是悄悄的後撤。

    眼看着門就在背後，安格爾彷彿已經看到了自由在向他招手——

    “人類。”

    平淡無波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

    安格爾宛若故障的機械般，一點一頓的轉過頭，看向中央的殘酷學者雕像，眼神裏帶着尷尬與遺憾。

    面對這種強大的存在，安格爾絲毫不敢挑釁，面露恭謹的等待着它的下文。

    哪怕對方沒有使用威壓，他也不敢在這時逃跑。

    “你……”殘酷學者頓了一頓，似乎在思考措辭，好一會兒才道：“你可願意成爲我的信徒。”

    安格爾愣住了，他心中猜想過對方會說的話，甚至想過自己的悲涼下場，可完全沒想到，會從殘酷學者嘴裏說出這句話。

    所謂信徒，其實就是魔神的仰慕者。

    在人類之中，很多巫師個人能力不足，便會想着去走偏路。通過信仰魔神，獲取魔神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在天空機械城遇到的深邃鍊金會，裏面的高層幾乎都是深邃之主的信徒。

    這種力量，往往來的輕易，可以短時間內就達到最好的效果。但力量帶來的後患卻是無窮，很多人在信仰了魔神之後，雖然短時間內得到長足成長，可潛力卻會逐漸消失。而且，信仰魔神也等於出賣了自己的靈魂，就算死亡以後，靈魂也會歸於魔神，再無翻身的機會。

    誘之以眼前之利，來獲得更長遠的目的，這就是魔神的手段。

    所以，成爲魔神的信徒，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安格爾乍一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的就想要拒絕。只不過，自己面對的是比自己強大無數倍的魔神，安格爾又擔心拒絕，會爲自己招來惡果。

    “不知好歹。”一道冷哼聲，從殘酷學者嘴裏傳出。

    安格爾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他雖然剛纔得到了那“屏蔽”的綠紋，但還沒有激活它，顯然自己的內心活動，又被對方探察出來了。

    安格爾有些無奈，他拒絕了魔神的要求，自己的下場估計已經要涼了。

    不過，讓安格爾意外的時候，殘酷學者似乎並沒有做什麼懲罰，只是用目光打量着安格爾，似乎在尋思着什麼事。

    安格爾心中很忐忑，但是他卻不知道，其實如今殘酷學者也在猶豫。

    它之前說出讓安格爾成爲它的信徒，其實也是一種試探。任何一個魔神信徒，必然會在其身體與靈魂上烙下魔神的印記，這不僅是用於魔神意志的降臨，也是用於從信徒身上汲取力量，以及獲取信徒的靈魂。

    殘酷學者在見識過之前那恐怖存在後，自然不敢在這個人類學徒身上烙下魔神印記，它只是想試探一下那位存在的底線。

    如果它將自己的一絲意念，留在這個人類學徒身邊，會不會引得反彈呢？

    ——對於安格爾的好奇心，卻是壓住了殘酷學者的內心忌憚。

    安格爾內心的抗拒，在殘酷學者的意料之中，它現在是在等待那位其背後存在的反應。

    已經過了五分鐘，安格爾發現殘酷學者在說了那番話後，並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說話，這讓他的心情從忐忑變成疑惑。

    如果殘酷學者真要殺他，任何方法都可以。

    它現在沒有後續動作，是不在意自己的拒絕？還是說，它有其他的打算？亦或者他其實多想了，殘酷學者並不在意自己一個小小的學徒，它的意志已經離開了拉蘇德蘭？

    安格爾如此想着的時候，大廳中央突然發出一陣聲響。

    安格爾擡頭看去，他原本還以爲雕像有了動作，然而發出聲響的並不是雕像，而是之前他一直以爲已經死去的“餓殍”惡魔。

    那個怪異的惡魔，突然醒了過來，半撐起自己乾枯的身體，仰天長嘯，發出怪異喉音。

    隨着喉音的出現，整個大廳都在震動，碎石落下，塵埃飛揚，好幾個落石都差點砸中自己，安格爾只能不停的移動躲避，當他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位置恰好就在大門的旁邊。

    甚至，可以藉着大門中央的洞，看到外面油燈昏黃的火光，以及那旋轉而上的陳腐階梯。

    安格爾回望了一眼中央雕像，它依舊是處於未動彈的狀態。

    安格爾心中一喜，離開的通道就在眼前，他毫不猶豫的旋身一躍，想要從那洞口中跳脫出去。

    不過就在這時，洞口的正中央現出一道道光紋。

    安格爾撞到光紋上，就像是撞到了橡膠，一個凹陷他便被反彈了回來。

    安格爾落定後再看那光紋，立刻認了出來，這就是一個銘文！如今拉蘇德蘭的銘文樞紐都被破壞，怎麼可能還會出現一個完好的銘文！唯一的可能……安格爾回過頭，看向正中央的雕像。

    如今，能讓銘文重新出現的，只有殘酷學者！

    在安格爾看過來的時候，殘酷學者依舊沒有動彈，反倒是那乾瘦的惡魔，悠悠晃晃的站了起來。

    它的身形頎長，全身都是鬆垮的皮膚，層層疊疊，佈滿詭異的紋路。它的頭顱，幾乎沒有肉，只剩下耷拉了數層的皮膚。

    獨目，且獨角，還有一張佈滿獠牙的血腥大口。造型驚悚且怪異。

    安格爾認不出它是哪個種類的惡魔，但他能看到，那個惡魔眼睛突然盯着自己，眼神一亮，嘴角流出滴滴答答的口水，唸唸有詞間，用虛浮的步伐朝着它走來……

    它的步伐虛浮，看上去很無力，但速度卻很快。

    轉眼間，它便來到了安格爾面前，張開了佈滿獠牙的猩紅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