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王之願

    如果說很久以前，王座上的路明非只是感覺世界有問題而自己無力改變，那麼現在他回到地球後，感受到了寬容的世界的美好，心底已經悄悄生出了某種具體的願景——與曾經一位神人的古老夙願不謀而合：

    一個讓弱者和被遺棄者也能被擁抱的世界。

    那該是多麼寬容的世界，廢柴們坐着灰狗看日出日落，花一樣的女孩在陽光下舞蹈，所有人做自己願意做的事，裁縫不必恐懼哀嘆，維壺師不必拿起刀劍，鐵匠和調靈師不必殉身於火海，父與女不必失散永別，姐與妹不必死後才能重逢......痛苦、絕望、詛咒——所有的罪惡與苦痛不會再一遍遍重演。

    “龍類，你說得對，人類確實太弱小了。”路明非眸光低垂，裏面氤氳着一層柔和而絢麗的光霧，“但我不認爲渺小和脆弱是一種錯誤，你知道防波堤麼？人類的造物，用混凝土堆砌在一起，用來抵擋潮水保護海岸，海岸上的燈火很美。”

    “如果命運註定是波濤洶涌的大海，總會有人站出來擋住潮水中的波濤，忍受着世界的惡意......現在，我就是這個時代的柱石。”他緩緩擡頭，看向諾頓。

    這個時候，路明非本以爲自己會想起那些哀嚎和悲嘆，想起那些倒在殘酷命運中的人——熟悉的、陌生的、見過面的、未曾相識的。但是他沒有，而是想起了曾經征討過的一位“敵人”——拉塔恩。

    碎片戰爭中，拉塔恩和瑪蓮妮亞展開大戰。在戰鬥中瑪蓮妮亞釋放了猩紅腐敗，導致整個蓋利德被腐敗侵蝕，拉塔恩本人也遭到重創，身心皆遭腐蝕。

    拉塔恩拼盡最後的理智，下令修建薰火高牆阻止猩紅腐敗進一步蔓延，自己則自斷雙足，留在慟哭海灘以防失控傷人，在猩紅腐敗的影響下，拉塔恩生不如死，他的老友傑廉爲了讓他能光榮死去，操辦了盛大的“拉塔恩祭典”，號召天下羣雄來挑戰拉塔恩。

    而在各路英傑的討伐下，直到倒下前的最後一刻，拉塔恩仍用自己的力量封印着星空，阻止來自星空的威脅。

    他是英雄之子，他是戰王的獅子，他至死仍是碎星將軍。

    現在，路明非站在這裏，決心成爲這樣一個純粹的戰士。

    這註定是一條艱難的路，正如紅獅子騎士的故事。

    “與拉塔恩將軍並肩作戰的騎士們，敗給瑪蓮妮亞的猩紅腐敗，淪爲敗軍之際，抱着決心，燒燬左胸上的徽章——遙遠的故鄉啊，永別了。我們會留在這裏，抑制腐敗。”

    “他們投身沒有盡頭的戰爭之中，因此盔甲鏽蝕骯髒。”

    然而，就如世人傳頌的那樣，紅獅子之中無懦夫！

    路明非最不缺的就是堅定的意志，他曾經是衰頹的君王，現在要做自己的戰士。

    ......

    聽到路明非願望的諾頓大失所望，他本以爲眼前的篡奪者會說出足夠深刻到作爲王之願的東西，結果依然是漫長歲月裏那些不自量力的人類所憧憬的童話。

    “天真。”諾頓冷冷地說，“等你站在我的高度，才會理解這種想法就像是幼孩的幻想。王與王，只有吞噬與被吞噬。而那些弱小的僕從們，若是順從，自可賜予神血，若是逆反，則當鎮殺滅亡！”

    “高度？。”路明非笑了，“也是，你們是天生至尊，怎麼會明白渺小的人仰望山峯的感覺。”

    諾頓依然不爲所動，只覺得可笑。在他眼中，篡奪者無論以何種方法篡奪了神的力量，抱有人類之心就只能是卑賤的弱者。

    人與龍的談話到此結束了。

    “那麼，覲見吧，篡奪者！”諾頓手中凝聚出一柄流淌着熔岩的長刀，火焰的領域以他爲中心，猛然擴張，擠壓空氣形成肉眼可見的透明邊界。

    路明非則揮劍，一瞬間斬出無數劍光，每一道斬擊都帶起火元素富集的通道，那些火蛇一樣的軌跡是路明非斬擊的延伸，熾紅的邊緣包裹着白亮的內核，就像是高壓之下擊穿空氣的電流，在空間中四處流竄。

    言靈仿·戰技·咒血斬擊。

    本是蒙葛特咒劍附帶的力量，蒙葛特厭惡、封印詛咒之血於其中，劍身受到影響，變得異常變色又歪曲。引導其中的力量施展斬擊，鮮血劍光會滯留在空中，然後引發火焰爆炸。

    路明非以龍王盧恩的權柄復現了其中火焰的運用，夾雜了新的理解。

    展現出來的效果則是，殺意和劍光像樹一樣在空間裏生長，擠壓和切割目之所及的一切。

    諾頓和路明非隔着火蛇的間隙對望，眼神像是金色的堅冰相撞。

    下一秒，火焰爆發。

    熾紅的火焰從“火蛇”的每一寸身體爆發出來，幾乎充斥了整片青銅空間。

    那些火焰接觸到諾頓的領域就像遇到一堵看不見的牆，火焰沿着領域的邊緣流動，無法突破。

    然而，諾頓冷漠的神情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擡起手，面無表情地看着手臂上絲絲縷縷的傷口迅速癒合。

    他擋住了火焰，卻沒有擋住劍光，那是路明非凝聚於火焰中的精神力量，用以代替詛咒之血，這個東西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新的言靈。

    “有意思。”諾頓稱讚。

    與此同時，路明非手中凝聚出一團火焰的虛影，將其按在自己胸口，火焰均勻燃燒成包裹出他身體的火環，火環短暫地綻放，隨後消散，紅色火焰的虛影則在他身上停留。

    他身上鱗片起伏，關節反轉，身後張開骨翼。

    言靈仿·禱告·火焰啊，賜予我力量！

    火焰習武修士們的一種禱告，屬於高階禱告，在自身體內燃起火焰，化爲力量，能提升力氣和火焰的運用。禱告不會燃燒執行者本身，因此被列爲監視者們的禁術。

    在路明非手中，它變成了一種基於青銅與火之王力量的特種爆血。

    使用後不僅擁有三度爆血的力量，還強化了精神領域和金屬、火焰的操控。

    諾頓沒見過這種言靈，它顯然是面前的篡奪者對火焰的理解與駕馭，甚至可以算得上恐怖，因爲它突破了禁忌。

    “你來自哪裏？”這位龍王驚疑不定，“諸神黃昏還未開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