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請讓我們表達感謝吧

    天還沒亮的無冠城，此刻正舉行着盛大的慶典。

    街道沿側掛滿了綵帶，道路上人山人海，空氣裏飄着香噴噴的烘焙味道。高臺上，戴着面紗的舞女做出高難度的舞步，吟遊詩人熱情撥着魯特琴，節奏歡快而明亮。

    而城外的原野上，已看得見城市燈火的地方，同樣有一大幫人邁着歡快的步伐，有說有笑地踏過草地。

    羅維正一顛一顛地在他們頭頂上，滿臉都寫着怨念。

    “哈哈，你好像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啊，不要好像我們在爲難你一樣嘛。”

    “……這就是在爲難好嗎！”他發出強烈抗議道。

    以一個盤腿的姿勢坐在半空，這羣人真的把他一路擡過來了，就算以前是有些地方自己做得不地道，也沒必要整得像花姑娘嫁進城一樣吧！

    “啊哈哈……不知道爲什麼，爲難你莫名有種解氣的感覺？”

    羅維：“？”

    “我也是，”鄧德里苦笑接話道，“伱可能不知道，我可是當衆在五王女面前哭成那副德行啊。”

    “我可以作證！”喀麥什抖着鬍子附和。

    “……”

    羅維沒接話。

    這要是讓他們知道哭喪的時候自己在場還得了。

    那個王女小鬼事情剛結束就給他來這一出，光是在這裏就能想象到對方得意囂張的表情，仔細想想，自己栽在她手上的次數，那是根本一點都不比在巧工機娘身上少啊！

    “你這傢伙還真是惹人喜歡啊，哈哈！！”

    “你們儘管說得再噁心點，”羅維黑着臉說道，“我已經開始起雞皮疙瘩了。”

    “哈哈哈……！”

    軍團的人笑了起來，這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說話不留情面，然而越是這樣，擡着他的步伐反而變得越發歡快了起來。

    已看得到東城牆的輪廓，燦爛溫暖的光芒金燦燦的，連城牆上都掛滿了燈火。

    城外也站滿了人。

    民衆們手捧着花環和花籃，教會的神職人員備好了施禮用的聖水，礦造燈在草原上布得亮燦燦一片，匯成一片光海迎接着他們。

    羅維無力吐槽，這整得和接親有什麼區別？

    而直到他被放下來，一道熟悉的身影這才從人羣裏走出，帶着強烈的複雜情感，不近不遠地看着他。

    那雙藍眼睛裏刻着闊別重逢的心情，好像有無數的話想說，在燈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萊恩……

    萊恩快步朝他迎了上來，然後用力抱住了他。

    羅維被撞得往後退了一步，在衆人的目光下微微錯愕，隨後也用力拍了拍對方肩膀。

    “……”

    看來也真讓對方擔心了。

    而跟在萊恩後的幾位勢力領主，包括精靈女王艾露法在內也是一臉無法言說的表情，將視線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也是……

    以那樣的方式重新出現，什麼都沒來得及說，任誰都會感到心情複雜吧。

    羅維兀自撇了撇嘴，看來今晚是逃不掉被他們報復了。

    “怎麼樣，沒想到有這麼多人都在關心你吧？”魔族大將吉提丘在一旁說道。

    “是是，反正我現在已經成加害人了，隨你們怎麼說。”

    “哈哈哈哈！”

    周圍再次鬨笑起來，沒什麼比此刻更讓人值得慶祝，雖然最後又被這個傢伙耍得團團轉，但毫無疑問的是，糾纏在此地的因果命運，終於迎來了理想的結尾。

    未來還無法確定，但無冠城和周邊各領主的勢力都很明白，剩下的，就是他們自己要走出的道路了。

    “這是我們每個人的慶典，對吧？”萊恩放開羅維，眼神澄澈地看着他。

    當眼下的一切結束，什麼都比不過想讓歸來的他此刻好好享受慶典的心情。

    “……都把我一路擡過來了，我說不去你們會放我走？”羅維流着冷汗迴應。

    身後的壯漢們頓時圍了上來。

    “你說什麼？想讓我們整個慶典都擡着你？”

    “這種事早說嘛，今晚該不會有人想提前離場吧？”

    羅維：“……”

    被身後推着往前走，一大羣人攬住了他的肩膀，就開始把他往城內的方向引。聖水播灑在地，花瓣漫天飛舞，看得萊恩也笑了起來。

    艾露法看得按住了額頭，有些時候男人們還真是幼稚……

    人羣卻跟着涌動上來，熙熙攘攘跟隨前方的隊伍涌進無冠城，裏面燈火盛景，人山人海，洋溢着熱鬧非凡的節日氣氛。

    羅維連剎住步子都做不到，這一個個的都暗戳戳使着勁，他的腳基本沒能觸到地。

    “……”

    我特麼……

    萊恩走到了前面，街道上的人們看見他們，紛紛洋溢着熱情的笑臉，側開身子讓出道路。

    “謝謝你們！”

    “謝謝你！”

    “……”

    羅維被人胳膊夾着，在縫隙中看着這一幕，心裏也明白洛芙禮既然這麼做，自然不會留下讓他抓住的把柄。他們並非是要將他推上什麼位置，因爲他的確不會去迴應衆人的期待，不會去成爲繼續守護他們的英雄，不會被這些絆住腳步。

    原本還擔心如果這座城市對他有了莫須有的期待該怎麼辦。

    現在看來，如果只是一句感謝，或許這座城市真摯的一面，確實有值得踏實走下去的答案吧。

    “怎麼樣，高興點吧？”

    “這可是我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和平啊。”

    “你這小子也該坦誠點了吧！”

    在衆人的煽風點火中，羅維苦笑兩聲，抽出胳膊讓腳步落了地。

    “話都被你們說完了，”他看着周圍軍團成員反諷道，“你們也沒問過我原本是不是就打算過來？不出意外，在你們擡我過來的路上，我的同伴早就到城裏了吧？”

    “哈哈，你怎麼知……”

    “……”

    羅維臉色一陰。

    果然，那個小鬼把他丟給軍團處理，然後帶着她們在城裏胡吃海喝半個晚上了是吧！

    他原本當然有帶她們來參加慶典的打算，畢竟這段時間大家都很緊繃，當作是事件結束後的犒勞倒也不錯，至少小二五仔和二貨劍聖還有歪魔，她們三個是肯定對這方面很感興趣的。

    結果現在……把他丟到一邊自己先玩起來了是吧？？

    “這有什麼關係，”一旁的吉提丘說道，“慶典就是要一羣男人在一起才能玩得開，而且我們這邊不是也有艾露法她們嗎？”

    艾露法：“？”

    精靈女王眉頭一皺瞪向他，“吉提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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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羣一片喧鬧，一邊勸說着艾露法一會和羅維喝幾杯，也調侃起了羅維和瓦妮莎之間的關係，這件事不知爲何好像也全城都知道了。

    “所以，我想知道，”羅維黑着臉迴應，“這件事最初到底是誰傳出來的？”

    萊恩看着天默默退進了人羣裏。

    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羅維依舊沒找到在背後黑他的人，也沒想到吉提丘一個紫色皮膚身高兩米五頭上長角的魔族壯漢平日裏竟然是個這樣的人。一羣人鬨笑着吵鬧着，往中心廣場的方向涌去。

    而在沿街一座茶樓的二樓，換了一身深邃黑紗裙的伊露絲獨自坐在露臺，抱着手臂靜靜看着這喧囂的一幕。

    魔女閉眼輕輕笑了笑。

    “不管你認不認可，你與這些人還是最終結下了關係。”

    ……

    街道上熙熙攘攘，萬家燈火照耀輝煌。

    端着美食的女招待擡高雙手穿過人羣，被幾個小不點撞得在原地旋轉好幾圈，在一旁的冒險家攙扶下才停下來。

    酒館的桌子一路擺到了外面，廚房裏能烹飪的廚子全都上陣了，爐火和鍋子一刻也沒有冷過，汗流浹背中，外面的攤販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人羣比肩接踵聚集在鋪子前，免費的白汁雞肉球和烤史萊姆凝膠一串又一串地拿。

    據悉，無冠城一半的儲酒都將用在這場盛大的慶典上，當裝滿桶子的馬車一輛又一輛地經過，矮人們目光看得發直，直到遠去才拍拍肚子發出憨厚的笑聲。

    東大街也放起了紙燈，當成羣的燈火漂浮着升上天空，白髮的姐姐興奮地在前面追，黑髮的妹妹一臉頭疼在後面提醒小心。

    這的確是屬於每個人的慶典。

    即便來自不同的國家和種族，但只要坐在一張桌子上，哪怕是來自森卡曼達的魔物國家也沒有理由不歡迎，雖然魔族還是瞧不起弱小的人類，龍族還是對一般的獸類亞人略顯冷漠，但只要對方舉杯，沒有誰會不迴應。

    而在中央廣場上，歸來的聯盟軍宣佈了這場戰役的勝利，在各方勢力的幫助下，工匠會已於現神的制裁中不復存在。

    從此，這座城市有資格去選擇今後的道路，只有這座城市依然存續，周邊領土的安穩才能維持下去。

    “當然，也有一些在背後的努力，我們沒能親眼所見。”萊恩沉聲說道，視線越過人羣看向後方，在那裏，人羣邊緣的外圍，黑髮的少年歪着頭坐在一張舊椅子上，不知何時已沉沉睡去。

    或許是萊恩被觸動的視線維持了有些久，周圍的衆人也紛紛回過頭，一時全都陷入了沉默。

    他睡得如此安然，像一個獨自承擔一切後筋疲力竭的孩子，在衆人歡呼慶祝的時候，遠離喧囂靜靜睡在這種地方。

    這一幕不知爲何讓人感到動容。

    他並不是神明……也不是什麼完美的存在，以人類的標準，充其量不過是個和外表一樣的孩子罷了。

    但他卻做到了整個事件中最艱難的部分。

    想必早就累壞了吧。

    不約而同地，所有臺上的領主和騎士團團長都微微躬下身子，朝熟睡中的少年低頭致意，對這位不記名的英雄表達無聲的感謝。

    既然不願接受衆人的歌頌，但至少，以這種方式……

    請讓我們表達感謝吧。

    “……”

    臺下的民衆們騷動起來，他們看不見發生了什麼，領主們怎麼突然全都一副肅然起敬的氛圍，而令他們更爲不解的是，在場上開始出聲之後，臺上的軍團將領們紛紛很快回過身子，像存在着某種默契一般，接二連三在嘴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是某種慶典的遊戲嗎？’有人小聲問。

    但對於這樣的形式，無疑也讓民衆們感到了新奇，在最熱鬧的地方突然保持安靜，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麼特別的慶祝方式。

    萊恩也壓低了雙手示意，嘴角浮現出笑意，雖然只是不想去吵醒他，但對於真正拯救了這座城市數次的人而言，或許這樣的紀念方式的確稱得上合適。

    軍團的衆人心領神會走下臺去，慶典還是要繼續，東西南北四個大街都舉辦了風格不同的慶典，這可是全城數十萬人的狂歡，擠在廣場是沒什麼意義的。

    至於羅維，就讓他在這裏安心入睡吧。

    ‘走，喝酒去！’

    ‘聽說今天西街魅魔的店也免費？’

    ‘你確定今天能排到你？’

    ‘等下！我記得我報名了北街的騎士演武！’

    部分人開始小聲交流，這種方式無疑也引起了人們的興趣，慶典嘛，有什麼約定俗成的規矩都不奇怪，紛紛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似乎從此刻開始，在中央廣場保持安靜成了一種默契。

    ‘你們是不是對魔族有很深的誤解？’吉提丘小聲攤出一隻手，‘戰鬥的時候竭盡全力碾碎敵人，戰鬥結束就該縱情享樂，拿敵人的頭骨裝酒。’

    ‘吉提丘，我很確定你對精靈有很深的誤解。’艾露法強調道。

    萊恩笑着看見眼前這一幕幕，有酒和美食，有同伴的吵鬧，有美好的結局，這不正是自己所期待的畫面嗎？

    在被喀麥什推着跟上運酒的馬車之前，萊恩最後向回頭的方向看了一眼。

    羅維……謝謝你。

    冒險果然很有趣！

    ……

    ……

    思緒漸漸回神，脖頸間有細碎的癢意。

    羅維微微動了動嘴，閉眼枕在一片香味的柔軟裏，用手撓了撓脖子後，下意識地將臉往裏面埋了埋。

    這個觸感……

    他吸了口氣，慢慢支起身子，略有些睏倦地睜眼往外看了一眼，自己仍然在中央廣場上，高臺上一個人都沒有，天色也比睡着前看起來更深，之前快要天亮，現在卻已經又入夜了。

    “你怎麼過來了？”他沒有回頭地問，按住半張臉，感覺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麼踏實了。

    “嘿嘿……你認出我了呀？”

    羅維慢慢轉過腦袋，薇彌爾一身藍白色的神官服，深金色的長髮在兜帽下散開，正微笑着看向他。

    他當然認得出來，光從味道和柔軟度就知道了，所以，這到底什麼情況？

    “我聽軍團的人說你在廣場上累得睡着了，”薇彌爾說道，“所以我就趕過來啦！”

    “是嗎……”

    也就是說他在廣場上睡了一整個白天啊。

    大概是由於接受路西菲爾的祝福所產生的副作用吧，這力量不止能壓制他的魔神化，似乎還能穩固他的神格，入睡反而是獲得饋贈的正常表現。

    “那個……你沒事吧？我檢查了你的身體，並沒有什麼異常，要不要再躺一會？”

    “沒事，”羅維打了個哈欠，又忽然一愣，“你就讓我睡在這種地方？”

    “唔……我看你睡得很深，所以不想弄醒你……”

    羅維又朝外看了一眼，不知爲何感覺廣場上特別安靜，路過的人都像刻意壓低了聲音一樣，顯得鬼鬼祟祟的。

    這是在做什麼……？

    算了，他搖搖頭看了薇彌爾一眼，“你怎麼樣？從昨天晚上也一直沒睡吧，要不要也躺一下。”

    “嘿嘿，不用的啦～”薇彌爾迴應道，“在你來之前我和莎耶她們去了桑拿店，在裏面小睡了一會，魔力也沒問題哦！”

    “？”

    羅維臉色頓時一冷。

    這麼難得的場景，他居然不在？！

    “那如果慶典還沒結束，陪你再逛一逛也不是不行。”羅維搖搖頭惋惜道。

    “唔……”薇彌爾顯得有些猶豫，“其實洛芙禮已經約了我了……我一直推脫，才讓她答應陪你直到醒了再過去。”

    羅維臉一黑站了起來。

    “找其他人去了。”

    “別、別呀！嗚嗚……”薇彌爾伸手夠向他，“這次的慶典有三天，有三天呢！”

    “……”

    羅維拿她沒辦法地揉揉眼角，這裏面大概是那個王女小鬼的詭計，要是跟着去反而上了對方的當。也怪不到小二五仔身上，至少有讓他安心在這裏睡了個好覺。

    “那明天吧，明天你跟我走。”

    “……明、明天有教會的唱詩班……”

    “找其他人去了。”羅維頭也不回地就走。

    薇彌爾連忙站起來拉住了他，“我、我的意思是，明天你能不能過來看我唱詩……我想讓你來看！而且結束之後就能一起……”

    她眼巴巴地擡頭看着，滿臉都寫着柔弱。

    “那我得考慮一下，不保證會去。”

    “另外，莎耶來看過你幾次，雖然只是假裝路過……現在大家基本都走散了，在城裏可能不太好找……肯定不太好找！”

    “這個就不用你擔心了。”

    薇彌爾：^

    今晚洛芙禮那邊她必須得去，因爲……這也是爲了他而準備的。

    看着少女依依不捨地離去，羅維聳了聳肩，雖然沒能和她們一起蒸上桑拿，看來可以趁着今天這個時機，去問一下其他人去留的態度了。

    他擡起目光看向東南西北四個大街。

    如果每個人都散在不同地方的話。

    這麼大一座城市，該從哪裏開始偶遇好呢？

    遲來的新年快樂……最近玉玉了，新的一年希望一切都會變好，大家也變得更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