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若是天使不去承擔

    “只有你經歷過的完整輪迴，來自我們所知以外的世界，不受此地命運星空的束縛，擁有不可觀測的可能性，這便是「無星之人」。”

    羅維：“……”

    他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因爲無法預測未來，所以當這個世界的時間來到萊恩打算出門冒險之前，將這個作爲起始定格起來，神明們計劃了一千多年，將這個起始片段用神力送去了維度之外，到他穿越前的世界，就成爲了遊戲的形式。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辦到的，但米諾妮曾僅僅是從界外看了這個世界一眼就留下純白領域，之後便多次創造神蹟；天使造物主說不定也在漫長時光中穿過維度之後，以某種方式涉及到了他穿越前的世界，隔着距離見過了他曾見過的風景。

    至高神啊……

    和異世界不同，那可是真正的維度之外，於此同時還要尋找第三世界的蛛絲馬跡，這大概便是祂離開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而其他四位，包括淨水女神在內，負責執行了在這個世界的計劃，羅維不認爲神明們把寶全押在了他身上，一定還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佈置與行動，「無星之人」不過是其中一環。爲了準確將萊恩出門時的世界模型傳遞過去，一年前「救世茶話會」的某一位成員必定還能聯繫上天使造物主，讓一切的預言開始發展。

    所以那些聖光和禁止觸碰是她們五位中哪位禁慾系大神的傑作，還真是……做得好啊。

    也就是說其實只有他現在看得見摸得着。

    “在你親眼所看見的輪迴裏，世界依然毀滅了嗎？”

    “嗯。”羅維點頭。

    “是嗎……”路西菲爾聲音低了些，“雖然神明們並未對你寄予全部的重擔，只要伱能夠稍微撬動一下命運便足夠了，但我認爲你不止能做到這些。”

    羅維緩緩吸了口氣。

    果然是這樣嗎。

    “我會繼續的，你放心好了，上一輪的遺憾，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解開。”

    “準確來說，並不是上一輪，”路西菲爾閉眼道，“那只是一個預言，一種由你構築的可能性。”

    千萬個玩家，千萬種解答嗎……

    或許正因爲這樣，所以才用遊戲的方式給每個人同樣的起點，看看是否有人能成功找到出路。

    可惜被選中的他，在自己的道路上第一次也未能找到答案，這恐怕讓路西菲爾有些失望吧。

    但這次他不再是萊恩了。

    “也就是說，其實這裏才是一週目…”羅維感慨道。

    “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理解到，”羅維睜開眼說，“這次可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了。”

    他在遊戲裏經歷的，或許可以算是零周目？一種讓他體驗到這個世界法則的模擬。

    而眼下他作爲羅維·布魯克，爲揪出工匠會所做的一切，以及和他一起同行的她們，才是實實在在不斷延伸的真實。

    得知真相並不會讓他改變戰略，他要做的依然是支持萊恩，讓這幾個坑貨遠離，同時去挖掘藏在水面下的暗流，阻止世界毀滅的結局。

    明白這點，反而讓人放心許多，要做的事情不會改變。

    “抱歉……這場故事的主角不是你，你會有意見嗎？如今的我沒有什麼可以爲你做的了。”

    “當然不會。”羅維笑了笑。

    從零周目裏得來的，除了帶不出來的東西，有關戰鬥的方式、局勢的發展、更深刻的分析，所有的一切都刻在身體和腦子裏了。

    對羅維來說，這是比萊恩的天選更爲難能可貴的東西。

    “我還想知道那把劍的事，”他擡起目光正色道，“這對我很重要。”

    “我看出來了。”

    “？”

    “因爲你的視線一直在意我的胸口。”

    “……”

    這下不得不在意了。

    路西菲爾低下視線，匕首螺旋的刃身沒入她的胸口，外部還輪轉着藍色的繁密符文，這樣的構造在世上很少見。

    但天使之王提及這件事的時候，卻表現得有些羞愧。

    “我奉造物主的使命，在此鎮守被封印的機工女神，有關無星之人的事情未曾向任何人提及過，卻還是發生了意外。”

    “果然有人來過了吧，在我之前，”羅維閉了閉眼，“在預言的終局裏，我曾見過類似的武器。”

    “果然來自第三世界嗎。”

    路西菲爾嘆息了一聲，她這一千多年與外界很少接觸，當座下的天使引來一位男性，在她有所懷疑未做表態的時候。

    對方卻動手了。

    由於不確定是不是造物主的孩子，片刻的存疑讓被鎖住無法動彈的她吃了這一劍，等意識到手下那名天使已然背叛，她強行用力量將對方推出這片空間，並封鎖了所有的入口，使這裏成爲與世隔絕的囚籠。

    “這把劍能崩解我的神力，上面帶有神明力量的法則無疑，我想…他們還是不會放棄喚醒這些女神。”

    說出這些的時候，路西菲爾一度陷入自責，爲差點辜負造物主的期望而感到羞愧。

    “硬要這麼說的話，素未見面導致你遲疑的我也該有責任。”羅維說道。

    這樣看來，工匠會在神戰遺蹟建城的行爲，恐怕喚醒這些機工女神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而伊卡洛斯所說的歸鄉，想必也指的是和她的族人一同前往第三世界。

    但，倘若伊卡洛斯是一千二百年前沒能派上用場被遺棄的次品……告知她這一切使命的幕後黑手，是否利用了她渴求和先輩們一樣承擔機工女神的職責這點呢？讓她認爲自己是帶着使命才留在這個世界，而不是當初刻意把她拋下。

    實在有些惡劣。

    “是我沒察覺阿魯瑪的異常，”路西菲爾慢慢垂下了白髮，“我座下的其餘天使，想必也死在他們手上了。”

    “阿魯瑪？”

    羅維沒想到在這裏能聽見工匠會二席的名字，阿魯瑪曾經是位天使……墮天使？而她背叛了天使之王？

    “看來你聽過這個名字了，我也正因爲神戰遺蹟內的儀式崩塌，才感應到你的呼喚。”

    “是嗎……”

    向路西菲爾確認後，阿魯瑪大概在那之後應該就一直在替幕後做事，操縱着整個工匠會的有生力量，各種慘無人道的實驗恐怕就是她主導的，路西菲爾手下的天使們估計也……

    而那些帶有神力的魔導寶石，原本是路西菲爾爲了將力量分給其他墮天使，讓她們好承受一些才製造的，雖然好像都被阿魯瑪拿去利用了，但也陰差陽錯把他引了過來，雖然他本來也是要來無冠城，但也可以說是自作自受了。

    “強行使用力量將他們推出，如今的我已經沒有餘力承擔拔出這把劍的後果，”路西菲爾看着羅維說道，“我沒能試探出那個男人的底細，但這把武器確實很危險，能直接破開神格庇護，希望聽到這些能對你有用。”

    “幫大忙了。”

    羅維點點頭，工匠會三名主要成員的動機都差不多明白了，對上一輪殺死萊恩的武器也有了初步瞭解。

    毫無疑問，這是足以威脅到一級神的寶器。

    “羅維……布魯克？我能再向你確認一遍，聽過這一切後你的意志真的沒有半點動搖嗎？”

    “當然。”

    羅維毫不猶豫地迴應。

    他冷下神色看向路西菲爾的金瞳：“你的主人身爲至高神明，在觀測到我所在的世界後也沒有爲了拯救這邊而摧毀我們，甚至沒有出面做出直接性的干涉，我們始終不知道她的存在。而那些第三世界的混蛋無論出於什麼理由，爲了他們自己而毀掉整個世界，這種做法單純的就令我很不爽，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很直白的理由……”路西菲爾閉眼道，“但不知爲何，令人感到可信。”

    “畢竟我也沒得選不是嗎？”

    羅維撇嘴笑了笑，世界毀滅他和薇彌爾她們不也跟着寄了，這惡意都表露無遺了，對要自己命的人有什麼好客氣的。

    只要是參與到這個計劃裏的。

    第三世界的人，他見一個殺一個。

    “我還有幾件事情想問。”

    雖然是不想讓外面的她們多等，但機會實在難得，他不想錯過任何有用的線索，這也和她們有關。

    “你不必拘泥，只要是我知曉的，我都會解答給你，”路西菲爾目光沉靜看着他，“只是擔心停留太久也會對你造成影響。”

    “嗯……實際上我身邊有位緋紅八翼的天使，她目前只是第四位，你知道些什麼嗎？”

    “緋翼……或許可以去問問狹域地海的格諾德琳？她是一位真紅熾天使。”

    “那裏現在已經變成一片活火山了。”

    “抱歉……”

    路西菲爾露出了些許窘迫的表情，外界變化了千年，很多東西都已物是人非了，羅維看着她明明是很想給出建議，卻不得不噎了回去的反應，一時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竟然讓天使之王露出了這種表情。

    不過，當初魯格達也提到了那位。

    “天使裏有轉生一說嗎？”

    “除非是用格諾德琳的神核晉升，否則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是嗎。

    那羅維反而放心了，莎耶就是莎耶。

    “據我瞭解，羽翼裏帶有紅色的天使擁有更強的獨立性，她們擅於戰場征伐，不太服從指引，可以說是天使中特別的偶然存在，”路西菲爾用她自己的知識解釋道，“但她們每每受到壓迫和刺激，陷入絕境和情緒激動，都會激發出難以想象的潛力。”

    呃……

    也就是說自己反而做對了？

    嗯，總之也就是說，繼續欺壓她就對了是吧？這可是你家天使之王說的。

    “還有，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把神核分離還活下來的辦法？”

    “……？”

    路西菲爾看着他疑惑了片刻。

    羅維聳了聳肩：“我指的是自己體內的神核。”

    機會難得，他也想問問米諾妮的事情，雖然離實踐還早得很，總不能等一切結束後才開始打聽吧。

    這反倒讓路西菲爾更疑惑了。

    “……什麼？你要取出自己的神核？”

    看着對方不可思議的表情，羅維臉色黑了黑，自己來這裏可不是爲瞭解鎖天使之王的表情包的，簡單把米諾妮的事情解釋了一遍。

    而路西菲爾顯然知道米諾妮。

    “那個不合羣的白色少女……”她愣了愣，忽然又猛的轉向羅維，鎖鏈都連着帶動發出響聲，“你體內的神核是一級神？而且還是一位魔神？”

    羅維：“……”

    不要用瘋了一樣的眼神看我。

    這對一般人來說的確很瘋狂，但他可是經歷過一輪的人，不會不清楚力量的代價，也是一系列精心策劃後的結果。

    路西菲爾似乎也意識到這點，向後微微鬆了口氣：“你着實令人難以想象，愛爾緹娜也曾邀請過純白魔神加入茶話會，看來那個時候她並非沒有產生過想法，這或許，是你來了才能延續下去的奇蹟吧。”

    “……”

    的確。

    這樣看來，米諾妮的確以另一種方式加入了茶話會。

    “我認知的範圍沒有分離神核的例子，天使們從沒這樣做過，”路西菲爾依舊對他找一級神借神核感到難以置信，開口道，“我猜測有可能解答你這個問題的，除了所羅門的那位魔神王，茶話會那位最古的魔女，就只剩下我的主人親自給出答案了。”

    比烏爾斯的方案多了兩個選擇嗎？

    還都和茶話會有關。

    “我不建議你尋求魔神王的智慧，身爲統御魔神的君王，所羅門決不希望有人類的神格與自身平起平坐，哪怕僅僅知道你的存在，七十二柱或許都會追殺你到天涯海角。”

    猜到了。

    除了排行靠前的，大概都是阿奈凝的經驗包罷了。

    也就是說，排除離開這個世界的造物主，能尋求的就只有魔女的建議嗎？

    怎麼都和她們有關……

    羅維之後又問了一些問題，比如茶話會成員可能的所在，祈願教會相關，東方大陸的情況，今後大陸戰爭的局勢等等，路西菲爾一一就她所知的給出了解答。

    可以說是收穫滿滿。

    “你走近一些。”路西菲爾最後說道。

    “……？”

    羅維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還是照做了，自從得知他體內是米諾妮的神核，對方似乎就特別關心他的情況。

    “再近一些。”

    “……”

    “擡起頭來，張開嘴。”

    “……”

    “閉上眼。”

    “……”

    自己已經幾乎貼着對方，能感覺到衣料之間的摩擦，他來之前可沒想過自己能和對方如此靠近。

    隨後，羅維感覺到什麼溫熱的液體緩緩滑進喉嚨，帶有一絲淡淡的甜味，不自覺咽了下去。

    “……”

    “……”

    魔神化的影響在消退。

    慢慢停下，路西菲爾輕聲吸了口氣。

    “這能一定程度上鎮壓你使用的副作用，但希望你能明白，過於氾濫地使用力量不是明智的選擇。”

    羅維依舊閉着雙眼。

    “……這不會對你造成影響嗎？”

    他大概知道剛纔流進嘴裏的是什麼，自己也得到了某種永恆的賜福，但讓天使之王爲自己做這種事，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矮小的人類在神明膝邊仰頭，被鎖鏈纏繞的黑羽聖天使輕輕俯下腦袋，淌下銀絲……

    想象那幕畫面。

    莫名有種哺育的聖潔感。

    “衆神對你的期待或許只是計劃中的一環，但對我來說，你已經是我所有的期待。”路西菲爾緩慢說道。

    “……”

    “既然已經將主人的囑託傳達給你，之後我將徹底封閉這片空間，一心履行自己的使命。剩下的，就看你了。”

    羅維慢慢將頭低了下去。

    對方避開了是否會有影響的話題，恐怕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與他見面後徹底隔絕世界，只爲了將這些機工女神永遠埋葬在黑暗裏。

    這份覺悟，實在令人尊敬。

    “不必露出這種表情，人子，”路西菲爾寬慰道，“神明們都在這場災劫面前做出了犧牲，明白這份使命的也絕非僅有我而已。”

    “你……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羅維低頭說道。

    一直都是他在問問題，如果對方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他希望儘可能滿足。

    “……”

    路西菲爾遲疑了片刻。

    羅維不打算勸她什麼，是否要問出來全憑她自己，對方不會不清楚之後就沒有機會了。

    “我想問……現在外面的墮天使數量多嗎？”

    “很少，幾乎不爲人所知，各大神殿裏完全沒有墮天使的痕跡。”

    路西菲爾聽到長舒了一口氣。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爲什麼這麼問？”羅維反問了回去，“我只是想說，說不定我能幫到那些變成黑羽的天使。”

    “……”

    面對羅維執着的眼神，路西菲爾第一次避開了視線，但就像在面對莎耶的問題時讓她窘迫一樣，她不可能真的對世間天使的命運置之不理的。

    最終路西菲爾嘆息了一聲：

    “我們的主人象徵着世界的生滅，也代表了世間的善惡，外面現在應該很難再有天使降生了吧？”

    “是……”

    “因此，世間善與惡的平衡也必須要由天使承擔才行，若是天使不去承擔惡一面的影響，人間的秩序便會立刻崩塌。”

    “這就是……墮天使的來由？”

    羅維愣愣道，墮天使的確是造物主離開後才出現的，也就是說原本由造物主來執掌的平衡，在其離開後落到了整個天使族羣的身上？

    可是外面現在的墮天使數量如此稀少，不該是一半嗎？

    羅維微微張開了嘴，擡頭看向路西菲爾，後者露出一個令人動容的微笑。

    “是我主動承擔的。”

    羅維一時驚訝到說不出話。

    難怪對方的狀態如此之差，連一級神的神壓都不保，要抗拒這份影響，維持清醒的理智，恐怕就已經耗費她絕大部分的力量了。

    路西菲爾。

    昔日的天使之王。

    她獨自承受了所有的罪惡。

    因此世間才會有那麼多潔白無瑕的天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