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要求神明的僭越

    在一羣男性羨煞不已的目光中，阿忒塔娜緩緩放開了羅維。

    “爲何第一次見你，卻有種時隔久遠的熟悉感？”

    “是嗎……”

    竟然不是萊恩嗎。

    羅維低頭笑了笑，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遺憾，上一輪的故事中沒能守候這位溫柔善良的神明，也許這一次，能讓她和她的族人迎來更好的變化。

    她很美。

    但比起外表，更讓人敬佩的是她即將做出的選擇。

    這是一位無私且無爭的神明，只要能讓自己的族人過得好，哪怕身形隕落，從這個世界消亡也無所畏懼。

    可以說，如果沒有阿忒塔娜數個世紀以前的犧牲，如今的獸人族根本不會存在。

    哪怕遭遇着不公，承受着仇恨，她在沒有更好辦法的前提下，選擇讓子民活了下去。

    活着才有希望。

    當城鎮裏的狀況徹底被駐防軍控制，南面機工信徒假設的魔導炮早已被天之翼號摧毀，羅維終於等到了決定整個事件的關鍵人物。

    「天秤的五王女」洛芙禮·米德亞懷·託託特利亞。

    她身穿皇室的戰袍，頭戴銀色的王冠，手指受傷讓她無法握起權杖，在皇家騎士和教會的簇擁下從馬車上緩步走下，出現在視野盡頭。

    羅維和萊恩等人全都跪下行單膝禮，莎耶也以手撫胸表示尊敬。

    “免禮。”

    洛芙禮以王女的威勢令衆人起身，隨後命令道：

    “羅維·布魯克，上前來。”

    “是。”

    面對起身朝這邊走來的羅維，她揮了揮手，讓周圍的護衛全部退開，小聲但嚴肅地說道：“我來確認獸之母神的態度了。”

    羅維點了點頭，伴在洛芙禮的身邊，朝獸之母神走了過去。

    “很榮幸見到你，「天秤的五王女」，”面對五王女，阿忒塔娜撫胸開口，“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你面前，我感到很愧疚。”

    洛芙禮閉了閉眼，“不必如此，我來見你只爲解決眼前的這場爭端。”

    兩人對眼下的狀況都心知肚明。

    沒有足夠合理的端由，無論對遭受攻擊的人類也好，還是遭受長久虐待的獸人也好，雙方都無法就此作罷。

    人類必須要求獸人對這場復國之戰做出解釋和補償。

    獸人族必須要求人類改變對他們的看法，不能接受子孫後代依舊被當做牲畜一樣對待。

    洛芙禮逐漸也理解了，她最大的威脅不是獸潮，而是兩個種族間數百年來無休無止的衝突。

    頒佈法令？不許王國販賣獸人族奴隸？先不說她根本沒有這樣做的動機，就算她做出一副憐愛萬物的姿態，發佈這種兒戲一樣自以爲是的法令，貴族和商人也根本不可能同意，會拼了命的阻止這件事，整個王國都會受到影響，甚至引發動亂和政變。

    而對於阿忒塔娜來說，族人的去向，棲身的場所，與人類之間的仇怨，全都是等待解決的事項，哪怕這次再度隕落，從世間徹底消失，她也會竭盡全力爲子民搭建出一片庇護所。

    “我有一個提議。”

    羅維在這時突然開口。

    “或者說是一個要求。”

    洛芙禮和阿忒塔娜同時轉向他，如果現在還有什麼轉機，只有在整個過程中對雙方都起到關鍵作用的他了。

    羅維擡頭看着哪怕具現人形，也依舊比自己高出兩個頭的阿忒塔娜：

    “我要求你——獸人族的母神阿忒塔娜，對獅苑王國的五王女做出僭越的舉止。”

    在一旁聽着的衆人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羅維在……要求獸之母神加害五王女？

    洛芙禮微微哽了一下。

    說白了，還是要犧牲掉她，成爲獸人族的人質，爲他們爭取發展的空間。

    比起憤怒和背叛，她此刻感受到的更多是失落。

    原來自己只是個可以放棄的棋子嗎？

    在他心裏，真的不能像守護薇彌爾那樣守護自己嗎？

    “但是——”羅維話鋒一轉，冷冷說道，“你僭越的行爲必將迎來代價，我們會很快救出公主，逼你們簽訂臣服的協議，你們將深刻反省自己犯下的過錯，發誓永遠效忠於王國的五王女。”

    “誒？”

    洛芙禮低下的頭猛的愣了一下。

    什麼？

    她從未想過羅維的計劃還有這一環，悵然若失的擡起腦袋，但思考過後，伶俐的頭腦讓她隱隱抓住了毛線團裏的那根線，越想越身軀顫抖，一時神情不能自控。

    喬伊在一旁小聲朝謝隆德抱怨：“這不就等於故意讓王女被抓走，演一場戲又給救回來嗎？圖什麼啊？”

    謝隆德摸着後腦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站在他們附近的莎耶卻從這句話中找到了靈感。

    演戲？

    雖然整個過程看似白費功夫，但是……

    抓獲了五王女的獸人族得到了撤軍的理由，統帥淪爲人質的人類只能暫時承認失敗，戰爭將由此結束。

    同時，一抓一救，讓種族之間復國的仇怨，演變成了獸之母神與洛芙禮之間的私人恩怨，獸人族必然會懼怕五王女的報復，接受條件臣服是理所當然的發展。

    最後的結果將會是：

    獸人族得到慟哭山谷的領地，作爲五王女的屬臣而存在，成爲只效忠於她的領內勢力，今後如果有誰想要找這裏獸人族的麻煩，等於直接得罪五王女。

    而洛芙禮則直接得到了一位地方神和其子民的效忠，將來在王國發生任何不穩定的情況時，這能成爲可供她直接驅使的力量。

    莎耶若有所思的握着長槍。

    要推動這件事，很難。

    如果沒有任何事端，放在談判桌上談，吵上幾個月也不一定會有結果。

    而眼下，讓獸之母神得罪五王女，整件事情就變得豁然開朗的簡單，變成了獸之母神和五王女兩人之間單獨的協議，且後者直接就有了提出條件讓獸人族效忠的理由。

    只不過……

    這個計劃，要求獸之母神願意臣服洛芙禮，也要求洛芙禮提出的要求足夠合理，沒有對整個局勢的把控和對二者的行事方式足夠瞭解，根本不可能想到這個計劃的可能性。

    莎耶不由得看向了羅維，眼眸一時凝起。

    他，是怎麼知道的？

    持續了一段的沉默中，萊恩也聽明白了這背後的深意，眼神變得振奮。

    竟然只要有一個這麼小的事端，就能產生如此大的改變！

    阿忒塔娜凝神看着洛芙禮變得顫抖的身軀，俯身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王國的五王女，你願意被我抓走嗎？”

    洛芙禮捏着拳頭，痛楚從指尖傳遍全身也不能讓她的情緒停下，恨恨咬着牙說道：“你能先治好我的傷口嗎，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那是我的榮幸。”

    阿忒塔娜神力的光芒籠罩了洛芙禮的身體，瞬間爲她治好了身上的傷口。

    手指痊癒的洛芙禮轉過身，小跑兩步就撲進了羅維身前，用力捶打着他的胸口，一下又一下，無法停止下來。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好過分！你竟然敢對王女這樣做！嗚嗚嗚……”

    他真的沒有背叛自己，也沒有背叛王國。

    可是爲什麼要直到最後才……

    洛芙禮哭得宛如一個淚人，爲什麼要在她最情緒失落的時候爲她打開這樣一個盒子，簡直就像最重要的生日整天無人問津卻在最後收到驚喜一樣。

    這樣一來，我不就……

    “你不是要確認阿忒塔娜的態度嗎？”羅維無奈看着她毫不留情的脆弱拳頭，“那我說出來你也不會相信吧。”

    而且，獸人族的仇恨和人類的蔑視才是那之後慢慢要解決的東西。

    “我不管！就是你的錯！”洛芙禮埋頭嗚咽着，“讓我當着大家的面這麼丟人……我根本不是這樣的嗚……”

    羅維朝四周看了一眼。

    見鬼。

    除了主角團和阿忒塔娜，教會和騎士團也全看過來了。

    他沒想故意賣弄關子給洛芙禮驚喜，只是這件事本身就只能她們見面才能確定，否則都是無用的空話。

    這小鬼怎麼反應這麼大。

    該不會……

    說起來，之前也一直在薇彌爾面前找存在感來着。

    他正考慮着這種可能性，洛芙禮在他懷裏滿臉淚痕地擡起頭來。

    “我願意接受這個要求，但我也有一個條件。”

    “什麼？”

    洛芙禮回頭直接明了地指向了薇彌爾。

    “我要她和我一起去！”

    薇彌爾正處在一陣感慨中，被穿過人羣徑直指到，讓周圍的目光全都投了過來。

    “咦——？咦咦！我嗎？”

    是的。

    洛芙禮明白。

    也許他不一定會親自來救自己。

    但一定會親自去救薇彌爾。

    她不知道自己爲何變得如此卑微。

    但哪怕只是順帶也好。

    請你……

    來接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