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聖子夜訪（下）

    聽到聖子說出如此驚人之語，顧醒立刻神經繃緊。

    他倒並非產生了害怕或畏懼之類的心理，現今的他也已具備足夠的自保之力。即便那些調查員知曉他是創造怪誕的幕後黑手，又能待他如何呢。他們連山蒲氏這個怪誕分身也對付不了的。

    但話說回來，自小洞出現到目前爲止，還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窺破他的祕密，聖子會是第一個麼。假使真的被對方窺破了，該如何應對？

    顧醒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着對方。

    聖子：“整日身處怪誕到處遊走的娜亞事務所大樓，您一定很辛苦。”

    顧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想說的是，”聖子說道：“您就是娜亞事務所的那位無面導演吧？”

    顧醒：“怎麼會這麼想？”

    聖子：“最開始，我以爲這只是我個人荒唐無稽的猜測。那個時候，我只是覺得那位無面導演帶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很親切。但當我心裏面生出了這種念頭，對於那位無面導演，我就開始格外留心。於是，便有了新的發現——

    在脫下警服之後，顧醒君常常喜歡穿休閒的衛衣、戴鴨舌帽。大概，顧醒君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當你戴鴨舌帽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用手捏住帽檐中間往右偏三分之一的位置，然後輕輕往下壓一壓。我理解，那是您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恰好，這段時間，在調查櫻子的過程中，我多次觀察到那位無面導演戴着棒球帽，做過幾次同樣的動作，連手指捏住帽檐的位置、把帽檐往下壓的幅度都一模一樣，幾乎分毫不差，這不能說是一種巧合吧？”

    顧醒：“如果是呢？”

    聖子：“顧醒君應該能看得到我胸前的鎖鏈吧？”

    顧醒：“嗯。”

    聖子：“但您大概不曉得這條鎖鏈給我帶來了什麼——除了註定到來的輪迴試煉場，還有遠超常人的氣味敏感度。

    這使得我在那位無面導演的身上，聞到過與您身體十分相近的氣息……那是一種非常隱蔽的味道，尋常之人很難發現，我也是因爲熊田信彥肆虐奈良公寓大樓時，您爲了救我將我摟入懷中，才嗅到的。”

    顧醒：“所以……你——”

    聖子：“我認爲，不，或者說，我十分肯定，您以山蒲氏怪誕分身的形式，加入了怪誕聯盟。”

    聽了這話，顧醒神色不禁一鬆：“聖子小姐，您覺得這合理嗎？”

    聖子：“再合理不過。要我猜測，怪誕聯盟應該是以怪誕規則爲門檻，並不會追究隱藏在規則之後的，到底是人類，亦或是真正的怪誕，您若是有心運作，藉着山蒲氏的規則不難打入其中。只不過，這番舉動實在太過冒險，且着實富有想象力，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哪裏想得到——啊，竟然還可以這樣？

    這也便可以解釋，爲什麼在無面導演出現之後，怪誕聯盟會頻繁出手幫助我們這些調查員和助理解決怪誕事件。事實上，那都是您的功勞對不對？

    蛙人大人曾說過，他和無面倒也是鐵哥們，我想這話應該不是空穴來風吧？還是說，其實蛙人大人早就知曉您打入怪誕聯盟內部的祕密了？”

    顧醒：“我真沒那麼大的本事。”

    聖子：“整日和那些恐怖的怪誕打交道，一定很疲憊吧？”

    說這話時，怪誕聯盟的成員們全都圍在了聖子的身旁。熊田信彥把攝影機對準聖子的臉，給面部表情一個特寫。娜亞看着聖子的神情裏，竟然帶着一絲難得的荒唐和欣賞。

    顧醒：“分析了很多，但你所說的一切都只是猜測，沒有任何實證。”

    聖子：“首先，我並非在調查什麼刑事桉件，也並非漫畫裏的柯南君，非得找到確鑿的證據才能得出結論。其次，您的眼神告訴我，我猜的並沒有錯。”

    顧醒凝視聖子許久，終於說道：“退一步講，假使我真的是無面導演，你打算怎麼做？上報本部？或者國警廳？”

    聖子：“雖然我不明白，爲什麼您一直在做好事，冒着風險加入怪誕聯盟幫助我們，卻還要將此事隱瞞下來，但我尊重您的選擇，願意爲您保守祕密。只要您想保持這樣的狀態，我就願意把它帶到骨灰盒裏。”

    顧醒再次陷入沉默。”

    聖子再次舉起一杯酒，飲下，臉色很快紅了起來：“所以，您一直在逃避我，是害怕您正在從事的職業——娜亞事務所的導演，或者，是害怕您揹負的所謂的‘招怪誕’體質帶來的危險會波及到我，對不對？”

    成爲助理之後，自身的精神力量足以抵消一部分酒精作用。

    可看聖子的樣子，顧醒知道，她此刻在放任酒精在血液中肆意流動。

    顧醒：“並非如此……”

    話說一半，聖子忽然站了起來，“顧醒君，”

    她直視顧醒少許，緊接着，輕輕放下酒杯，乾脆利落地來到顧醒身旁，腦袋迅速靠近顧醒的臉。一股夾雜着澹澹酒香的少女氣息涌入顧醒的鼻孔，

    “您知道嗎，我曾自幸福之樹高頭的枝芽上直墜深淵谷底……爲了能從怪誕輪迴者的試煉中走出來，再次活着見到你，我在怪誕培訓課接受了三十二次電擊強化、十八次藥物強化、九次射線強化。在某一次藥物強化之中，我差點失去生育能力，在某次電擊強化中，我差點失去雙腿，在某次射線強化中，我差點失去雙目……

    無數次，我感覺自己一秒鐘也無法忍受那樣的煎熬了。無數次，我告訴自己放棄吧，算了吧，倘使活着如此辛苦，還不如乾脆利落地死掉才好。

    每每產生此類念頭之時，常常是萬籟俱寂、冰冷漫長的深夜，我關掉家裏所有的燈，企圖沉浸於暗夜的絕望之海，了結本就所剩無幾的餘生，但顧醒君你知道嗎？每逢此時，我總會看到一束亮光從天而降，包裹在光亮中的，正是熟悉的某人身影，似幻覺，似夢境，又好似真實在發生。

    總而言之，那些痛苦和煎熬我都挺過去了。

    我想您一定不曉得，此刻站在顧醒君面前的我，是經歷過何等絕望的堅強女人吶。”

    顧醒望着無比靠近的聖子，恍然間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等等……”

    聖子：“您以爲這樣的我還會被您的僞裝，被您自以爲是的假做冷漠和疏遠所欺瞞嗎？您以爲這樣的我，還會自縛於自己的驕傲、羞澀和被顧醒君拒絕而產生的痛苦中嗎？”

    顧醒：“……”

    “我會守住它的，”

    她吻到了他，傳遞給他最熱烈的波動，並喃喃自語：“你都不知道，能夠分享你的祕密，我有多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