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櫻子（十七）

    客廳，光線暗澹。

    站在門口的出口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遲疑片刻，按開了門框邊緣的開關。

    瞬間，客廳燈點亮，一切清晰起來。

    沙發上，安井晴香側過腦袋，望着出口蛍。

    出口蛍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受到一股劇烈的壓迫，全身的血液都在向腦袋擁擠而去。

    他嗅到一股百合花的氣息在屋子裏飄散。這種香氣他曾經在被殺的女人身上聞到過，彼時的他沉醉於花香之中，精神上前所未有的滿足。

    此刻，這香氣卻令他作嘔，腸胃不由自主地翻滾起來，彷佛隨時都要趴在地上嘔吐。對於一個惡貫滿盈的殺人魔而言，這簡直是一種恥辱。

    他的表情漸漸失控、猙獰。見鬼一般的，他往後退了兩步，差一點退到家門外。

    出口蛍不知道在他離開家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不知道自己的面對的是怎樣一個怪物，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怎麼做。

    “死女人！”

    在一股根源於他所自認和自封的黎都暗夜之王的驕傲和某種身體本能的衝動驅使下，出口蛍停止了後退的趨勢，朝着廚房衝了過去。

    很快，他咒罵着，舉着菜刀衝了出來，衝向女人……沒有慘叫，沒有驚慌的表情，沒有痛苦的禱告和哀嚎，片刻之後，他再次將女人裝進了數百個黑色塑料袋裏。

    之後，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走出家門。

    這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拋屍之旅，卻帶着從未有過的惶恐心情……

    ……

    同一時間，涉谷公寓，顧醒家中，書房，書桌旁，喜多英二郎在伏桉寫着什麼。

    他神情專注，奮筆疾書，時而眉頭緊皺。

    顧醒，娜亞，安井晴香，喜多陽介，熊田信彥，站在喜多英二郎的身後，看着他寫下的文字。

    不時，顧醒和怪誕們對着文字的內容指指點點，提一些建議。

    最後，顧醒乾脆讓喜多英二郎站在一旁，自己寫了起來。怪誕們一起圍了上來，對着顧醒寫下的文字指指點點。

    顧醒：“你們都給我閉嘴，甲方也太多了……”

    怪誕們沉默了片刻，接着繼續圍了上來，繼續指指點點。

    不久之後，嶄新的《帶走提桉》完成。

    “同意帶走！”

    提桉最後，顧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

    櫻子公寓頂樓的臨時調查室，監控屏幕前。

    蜂人、聖子、上岡優平三人坐在一排沙發上，蜂人和上岡優平昏昏而睡。

    聖子不停打着哈欠。

    視頻中，櫻子家門忽然打開了。

    聖子拍了拍蜂人：“快起來！”

    蜂人，迷濛中，揉了揉眼睛：“怎麼。”

    聖子：“櫻子從家裏面走出來了。”

    蜂人當即坐了起來，睜大眼睛盯着屏幕。

    一旁的上岡優平也被驚醒，手忙腳亂站了起來：“什麼！櫻子跑掉了？”

    聖子：“……是從家裏走出來了。”

    三人一起看向屏幕，櫻子操縱着“蜜蜂”跟了上去。

    ……

    櫻子家門口，樓道內，安靜的有些詭異。

    櫻子走入電梯，轉過身來，望着電梯外——

    夜半驚醒的裂體人們爭先恐後地跟了出來，他們擠進電梯，兩兩相背，好讓電梯能夠容納更多的裂體人。

    剩下的裂體人則紛紛涌向步梯通道，稀里嘩啦地從步梯間的夾縫中掉了下去。

    帶着浩浩蕩蕩的裂體人隊伍，櫻子走出公寓，站在馬路邊。

    一輛出租車疾馳而來，“嗤——”一腳剎車停了下來。

    櫻子上車、關門，“轟——”，汽車啓動，裂體人在車後窮追不捨，彷佛喪屍末世裏的喪屍狂潮在追趕倖存者。

    車頂，熊田信彥舉着攝像機，把鏡頭對準表情猙獰的裂體人。

    出租車一路穿街過巷，光影在空間變幻縮減中迷離起來，《長崎今夜又是雨》的音符在車廂內盪漾，紅色的雨迷迷濛濛，櫻子看着窗外的風景，表情漸漸憂鬱起來。

    “大概是忘了感恩吧。”喜多英二郎陰沉的聲音在櫻子耳旁迴盪。

    車廂裏飄蕩着一股梔子花的香味，櫻子用力嗅了嗅。

    不久之後，出租車停在了黎東高速收費站外。

    櫻子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一個容貌猥瑣的矮個男人忽然湊了上來，站在櫻子面前：“像您這樣美麗的女子，如果沒有一次環遊世界的經歷，恐怕全世界都要爲之可惜呢。”

    櫻子：“環遊世界啊，不感興趣。”

    猥瑣男人呲牙笑了笑，滿臉猥瑣的笑容。

    他未曾回答，卻用實際行動做出了迴應——

    他上前一步，用後背對着櫻子。

    櫻子的表情有些錯愕，隨即陷入片刻的迷茫和無措，下意識俯下身子，趴在了猥瑣男人的背上。

    猥瑣男人：“您會愛上這種感覺的，我們先從地獄開始。”

    在被猥瑣男人背到背上的一瞬間，櫻子的神情清醒過來。她看向前方，大地開始震動，不久後，馬路上裂開一條裂縫，滾燙的岩漿在裂縫中沸騰，冒起的熱氣扭曲了空氣……

    猥瑣男人揹着櫻子跳入裂縫之中。

    在她身後，數十個裂體男匆忙趕至，一個個義無反顧地跳進滾燙的熔岩之中，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卻毫不猶豫地以游泳的姿態朝着猥瑣男和櫻子離開的方向追去。裂體藤野也隨在其中。

    他們身上的肌膚不斷被燒焦燒爛，卻又不停生長出新的肌膚，又一次次燒爛，如此反覆，循環不止。

    猥瑣男和櫻子，帶着她的裂體男追隨者們，趟過岩漿之海，跨過尖刀草原，趟過寒冰荒原，穿過剝皮城市，終於抵達了掛着一副寫着【地獄招待所】的巨大招牌的古堡……

    看了看身後的櫻子，猥瑣男臉上笑容依舊：“不久之後，你會愛上這裏。”

    ……

    櫻子被帶入古堡。

    猥瑣男揹着她走進了一個散發着惡臭的房間裏。房間門口掛着木牌，猥瑣男將它翻到【空閒】的那一面。

    櫻子神情麻木地看着門口：“你們想幹什麼？”

    顧醒忽然出現房間內，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翹起一條腿，翻開一本名爲《鬼醫回憶錄》的書：“正如娜亞所言，您非常適合做我公司的副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