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悠長的告別

    醫院的長廊彷彿漫長到沒有盡頭。

    橋本奈奈未就在這條長廊裏走着，她隱隱記得她是聽說了某個消息而來，也隱隱記得有人陪着她一起，但仔細一想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內心盡是手足無措的慌亂。

    又彷彿是痛苦，悲慼，令她根本做不到冷靜的停下來去思考。

    她只能行走，似乎這樣才能安慰住內心翻涌的情緒，就這樣一直向着前面走去，漫長到彷彿沒有盡頭的走廊裏沒有亮燈，窗戶外的天空也是陰沉沉的，如鉛一般厚重的烏雲籠罩在天空上，無日也無光。

    這裏只有她一個人。

    孤伶伶的一個人。

    直到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有一束光，忽然亮了起來。

    鼻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

    ......

    下午的陽光從貼着窗花的玻璃外照射進來，折射聚焦成點點光斑，明亮跳躍在牆角與天花板上。敞開窗戶旁的窗簾被風捲起，隆起的弧形好似敞開的懷抱，如海浪般隨意翻涌，平息時發出譁啦啦的響動。

    綠植在陽光中懶洋洋的伸展，依稀能聽見鳥雀清脆的叫聲從房子外面的電線杆上傳來，擡頭看去的一角天空碧藍高遠，雲舒雲卷，感覺十分舒適。

    整個客廳便籠罩在這樣的溫暖之中。

    廚房的電鍋半耷拉着蓋子，裏面冒着滾滾的熱氣，濃郁的香味散發出來，令人食指大動，順着窗戶縫隙鑽進來的風一吹，便瀰漫得到處都是。

    橋本奈奈未就是聞着這樣的香味，從趴着的桌子上漸漸醒來。

    懶洋洋打了一個哈欠，又伸了一個懶腰，她有些迷茫地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畫面，瞳孔一時難以聚焦。

    過了好一會兒後，她才想起來，今天學校放了半天的假，午後從學校離開的時候，她沒有跟朋友一起去玩，而是和籃球隊的成員一起訓練完後就直接回家了。回家之後，覺得肚子有些餓，就準備先煮了點咖喱吃，沒想到竟然不知不覺睡着了......

    糟了，咖喱——

    一想到這個詞語，橋本奈奈未的腦子瞬間清明了不少，趕緊便起身跑向了廚房。

    好在過去一看便立即又鬆了口氣，竈臺上的火早就關了，咖喱已經煮好，並沒有想象中已經糊成一片的情況出現——

    端着碗從廚房裏走出，在餐桌旁坐下，橋本奈奈未默默唸叨了一句‘我開動了’，隨後舉起筷子，正準備填飽肚子，卻忽然又停頓住了動作。

    她感到胸口瀰漫着一種莫名的感覺。

    她怔怔的坐在那裏，只感覺自己剛纔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似乎發生了什麼很悲傷很難過的事情，但是無論現在怎麼想，卻都想不起來了。

    到底是什麼呢......

    難道是夢見這次考試又考砸了？

    一想到自家母親難看的臉色，女孩便不禁打了個冷戰，內心一陣慶幸，嗯......幸好只是個夢啊——

    就在這時，門口玄關突然響起了開門的動靜，橋本奈奈未趕忙放下碗筷，踩着拖鞋來到玄關，正好看見今天一起出門了的父母回來了，旁邊還站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正是小了她好幾歲的弟弟橋本健太。

    “我們回來了。”

    “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女孩有些好奇。

    “你忘了嗎？”

    一旁的母親滿臉奇怪地看着自家女兒，說道：“今天是娜娜敏你的生日呀？哦對了，同時也是你爸爸的——”

    生日？

    橋本奈奈未下意識回頭一看，牆壁上的日曆的確清清楚楚顯示着，正是二月二十日這天。

    今天原來是生日來着的嗎——

    “是啊！剛纔爸爸和媽媽還帶我去買蛋糕，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蛋糕呢——”

    看起來如今才差不多到父母腰部左右的弟弟，無不炫耀的仰着頭大聲說道：“賣蛋糕的店員桑說，切蛋糕的刀最好用開水燙過，這樣會比較好切......姐姐，多少度的水才算是開水啊？”

    看着弟弟這副小屁孩臭屁的模樣，橋本奈奈未忍俊不禁，故意說道：“那還不簡單？你把手伸進去，覺得很燙的話，差不多就是開水了——”

    “真的嗎？”橋本弟弟下意識回頭看向了自家母親確認。

    “別聽你姐姐胡說！”

    母親忍不住沒好氣的訓斥了一句，接着一邊走進去一邊催促道：“還不趕快脫了鞋進去，準備吃蛋糕了......”接着又聞到了餐桌上飄來的香味，“咦？娜娜敏你已經做了咖喱嗎——”

    “哦。”

    遭到訓斥的橋本弟弟頓時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來，低頭換着鞋子，瞥見一旁自家姐姐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的笑容，又忍不住委屈的撅起了嘴，對着旁邊的父親告狀：“爸爸，姐姐她欺負我——”

    “我怎麼欺負你了？”

    還不等父親答話，橋本奈奈未便插嘴道：“上次你要買新的書桌，還是我幫你挑的呢！”

    “可是沒用多久就被你換走了——”

    “那還不就是因爲高度不合適嘛，你看看你，這麼小一個，坐在椅子上連腳都沾不到地，怎麼能用那張桌子——”

    “我不管，反正就是欺負我了！爸爸——”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不要吵了——”

    父親無奈笑着點點頭，溫和的說道：“娜娜敏，你就把書桌和你弟弟換回來吧，爸爸改天再幫你買新的。”

    “我也要買新的！”

    “好好好，爸爸改天也幫健太買新的，好不好？”

    “爸爸萬歲！”

    安撫完小兒子後，父親便又扭頭看向了自家女兒，微笑道：“生日禮物的話另算，這個就不當做是生日禮物了，娜娜敏想到要什麼禮物的話再說吧——”

    “爸爸萬歲！”

    女孩也學着弟弟一樣開心的歡呼了起來。

    “先別站在這兒說了，進去吧，該準備吃蛋糕了，晚上還有一個呢——”

    “嗯。”

    橋本奈奈未笑着用力的點了點頭，注視着爸爸一步步走向客廳的背影，正準備跟着一起走進去，卻又忽然停下了腳步。

    臉上的表情不自覺的漸漸變得茫然起來。

    “唔？怎麼了，娜娜敏？”

    察覺到身後的女兒似乎沒有跟着一起過來，父親有些疑惑的回頭。

    “沒，沒有......”

    橋本奈奈未只感覺眼角有些溼潤，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水霧一般，神色有些悲傷，忍不住輕輕按住了胸口：“我只是感覺，好像突然間想到了什麼難過的事情——”

    “難過的事情？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嗎？”

    是啊，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嗎？

    難得的假期，天氣是如此的晴朗，只是看着藍天就足以心情舒暢。近來也沒有任何的煩惱，一家人團聚在家裏，開開心心的過着生日——

    有什麼值得難過的事情嗎？

    或許沒有吧......

    又或許——

    橋本奈奈未注視着父親熟悉的臉龐，輕輕抿着嘴脣，在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眼角卻不自覺有淚水淌了下來，順着臉頰滑落。

    她忽然想起了剛纔那個很長很長的夢。

    輕聲開口。

    “歡迎回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