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橋本先生

    窗外月色皎潔明亮，不染纖塵。

    光線透過玻璃折射到屋內的牆壁上時，卻只有白雲山與牀上呼吸已經平復下來的橋本奈奈未，兩個人的影子。

    處在了月光下的橋本先生，並沒有影子，半透明的身體，彷彿都要隨時消失。

    室內重新陷入了靜謐。

    “原來不知不覺，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聽完了白雲山的敘述，橋本先生臉上的感傷更加濃郁了幾分，靜靜佇立了許久，才小聲的感慨道：“這些年來，真的苦了他們了——”

    說着，下意識擡起頭，將視線轉移到了女孩的臉上，眼底的神色瞬間變得柔和了起來，嘆了口氣愧疚道：“尤其是娜娜敏這孩子。”

    “讓她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便早早的揹負起了這樣沉重的負擔，甚至到最後，還需要自己一個人獨自前往東京上大學，吃了那麼多的苦頭，這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責任啊......”

    “別這麼說，至少......你也肯定不想發生這些事的不是嗎？”

    白雲山輕聲安慰。

    橋本先生卻只是苦笑：“但就算我也不想，可這些事情，也還是因爲我而發生了，不是嗎？”

    事實也的確如此，儘管橋本先生他自己的死只是一場意外，怪不到任何人頭上。但因爲他的突然逝去，導致了這個家庭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籠罩在壓抑之中，其中所產生的巨大影響，甚至直到今日仍然殘存着——

    女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白雲山沉默了，隨後緩緩開口道：“那麼，既然已經瞭解過了，能不能請你講述一下，在你死後所產生的記憶？以及——”

    說着，聲音一頓：“——你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我也不清楚。”

    出乎意料的是，橋本先生聞言只是沉默，隨後嘆息着輕輕搖頭：“死了就是死了，哪還能有什麼記憶呢？唯一的記憶只有不甘心而已，我想，之所以我沒能成佛，也許就是因爲心裏的執念太大，放不下我的妻子他們吧——”

    “至於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說到這裏，橋本先生臉色上突然間浮現出了一抹迷惑，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緩緩移向了白雲山，有些不確定道：“我想......可能跟你有關——”

    “跟我？”

    白雲山一愣，緊接着眉頭一皺，忽然間也想起了什麼。

    是了，上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就已經給出過解釋了，貌似還是因爲系統的鍋，所以才有這麼個被動來着——

    “...我隱約記得就在前兩天左右，突然間好像就能感覺到些什麼了，並且開始一點點恢復意識，大概在第二天就能漸漸清醒過來，可是就在昨天卻又中斷了——”

    白雲山心裏默默回憶，隨後不禁無語，因爲這大概和自己昨天晚上剛好去了某北海道女孩的房間有關......少了自己，橋本先生恢復意識的速度自然也就跟着中斷了——

    “之後在今天晚上，我又感到自己又開始逐漸恢復意識了，並且比起上一次來的還要劇烈，所以......應該是和你有關沒錯了——”

    橋本先生思索着喃喃說道，隨後才想起來什麼似的，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對了，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請問......怎麼稱呼？”

    “我叫白雲山，你就叫我......”

    白雲山看了一眼躺在牀上安靜閉上眼睛，好像已經睡着了的橋本奈奈未，眼神柔和了下來道：“...就叫我白雲桑好了。”

    “白雲桑......”

    橋本先生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女兒，這時才漸漸反應過來，遲疑着說道：“抱歉，能不能請問一下，白雲桑，你...這是在做什麼？”

    之所以沒有大發雷霆，或者直接衝上去拼命，橋本先生主要還是想到自己還是因爲人家才能恢復意識對話，並且看見了幾年未見的女兒。而且對方能夠來到這間自己生前使用的書房，某種程度上，就已經說明了他和自家女兒的關係了，也沒必要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所以只是出於關心問上一句而已。

    “我在救她。”

    白雲山輕籲了一口氣，低頭看去，到了這個時候，女孩的臉色已經由蒼白逐步恢復到了紅潤的色澤，病情也已經消滅的差不多了：“她之前突然間病情爆發，十分嚴重，要是等救護車趕到再送去醫院，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就乾脆自己動手幫她治療——”

    “哦，原來是這樣......”

    橋本先生聞言輕輕點頭，倒是沒去在意爲什麼面前這個年輕人僅僅只是一根手指搭着自己女兒的額頭，就能幫助治病這樣乍聽之下滑稽無比的說明——

    畢竟自己都是因爲對方所以才能夠以現如今的形態出現，連自己變成幽靈這種事情都出現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夠相信的呢？

    白雲山接着道：“不過好在現在已經治療的差不多了，再過一小會兒，她的病情就徹底沒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謝謝你了......”

    橋本先生鬆了口氣，只是旋即便又聽到了對方說道。

    “只是，身體上的病情可以治療消滅，心靈上的，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橋本先生一愣：“什麼意思？”

    白雲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橋本先生你應該也清楚吧，自己突然間離世造成的後果——”

    橋本先生愣住了。

    “因爲你的突然間離世，橋本家的家境一落千丈，各種麻煩與困難接踵而至。但這些雖然重要，但反而都能夠去冷靜的看待，並不需要擔心。因爲隨着時間的變化，等到你的女兒漸漸長大，並且成爲了一名優秀的偶像之後，這些經濟上的難題，反而都能輕鬆的迎刃而解。”

    “所以——”

    說着，白雲山嘆了一口氣，道：“更重要的反而是心靈層面上的影響。”

    “或許你自己都不清楚，當時你在醫院離世時的場景，早已在你的女兒記憶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烙印。就連她剛纔突然間病情失控，記憶混亂時，腦子裏所出現的，也都依然還是當時所發生的事情，並且對此深深抗拒着——”

    “這儼然成爲了另一種層面的病情了。”

    橋本先生嘴脣顫抖着嚅動了片刻，但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能說出來。

    他自然能夠明白白雲山的意思。

    強烈的愧疚頓時涌上了他的心頭，他沒能想到，因爲自己的離世所造成的並不是一段撕裂般的陣痛，而是深入骨髓的點點刺疼。即使到了現在，自己的女兒都仍因爲自己承受着壓力與痛苦，未曾解脫。

    “所以，能請你幫一個忙嗎？”

    白雲山小聲開口。

    橋本先生挺直了佝僂着的腰，看向了他的眼睛。

    清冷的月色灑在牀頭，只見白雲山臉色複雜，靜靜地注視着女孩的臉龐，小聲道：“既是爲了您的女兒，也是爲了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