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一直以來，對不起

    傷勢惡化的速度很快。

    或者說，其實一直都在處於惡化的階段，畢竟從山路上摔下來之後基本沒有得到任何治療，只是前面白雲山還能勉強忍耐住，但到了這個階段，他卻已經連忍耐都做不到了。

    除了內傷之外，受創最重的那條左腿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不知道到底是因爲骨折之類太過疼痛，還是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基本上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了。

    總之藉着手機的光線看過去，映入眼簾的盡是些觸目驚心的畫面，令西野七瀨不忍再看，回過神來才注意到身邊嘴脣發白的某人額頭上盡是汗水，眼神都已經開始有點渙散了。

    「白雲桑你堅持住！救護車就快到了——」

    西野七瀨淚眼婆娑，心中的焦急與緊張難以言喻，平常軟糯的嗓音到了此刻都變得大聲了起來，只希望能將他的眼神從渙散裏喚醒。

    「嗯......」

    然而白雲山卻仿若未聞一般，只是嘴角發出細微的呻吟，事實上他現在也的確幾乎聽不見女孩的聲音了，腦袋昏昏沉沉，耳朵裏也是一片嗡嗡的沉悶迴響，渾身上下的疲倦透露着生機流逝的無力，彷彿一個不注意就要昏睡過去。

    這種感覺他是再熟悉不過了，畢竟當初他來到這裏是就曾體驗過一次。

    可即使是這樣的時刻，他的內心不僅沒有任何的恐懼，反倒是出奇的平靜，或許是死過一次的緣故，到了這個時候，他只是突然間想起了幾個身影。

    陽川店長，阪本桑，白石，小飛鳥，還有娜娜敏等等......

    一個個名字浮現在腦海中，隨之而來的音容笑貌也一一出現在眼前，對於前者他懷有的只是感激與愧疚，但對於後者，內心的感情就要複雜的多了。

    白石...好不容易才向她袒露了心跡，結果沒過多久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一定會哭的很難過吧......不，也不一定，自己平時那麼喜歡欺負她，說不定會笑出來也有可能，不過比起秋元，肯定還是會哭的比較多——

    阿蘇卡這個小家夥...肯定就會哭的比較傷心了，畢竟當初巖瀨畢業的時候就那麼難過了，何況是現在這種事呢？不過也沒辦法啊，還好年紀還小，難過也只是暫時的，長大之後小時候的事情很容易就會忘記了，自己大概也會被漸漸忘記吧——

    至於娜娜敏...

    想想真是抱歉呢，一直到最後還在跟她冷戰，恐怕到了這個時候她都還沒有原諒自己吧。真不知道幸災樂禍的橋本奈奈未，到了那個時候是會幸災樂禍感慨老天有眼，還是會難過自己這個讓她那麼難過氣憤的傢伙呢？

    大概都有吧。

    腦海中忽然間又閃過了一個名字。

    還有娜娜賽——

    想到此處，感受到沉重身體上忽然緩緩蓋上來的重量，以及肌膚相貼時傳來的陣陣溫暖細膩，白雲山渙散的眼神總算漸漸恢復了一些，意識也從腦海中跑馬燈似的回憶裏拉扯回來。

    勉力定睛看去，才發現似乎是因爲自己發冷的緣故，身邊的女孩整個人都趴在了自己的身上用以溫暖身體。不過少女嬌小的體型比起自己來實在是有點捉襟見肘，只能儘量貼在他的胸口脖子附近，同時抓住了自己兩隻手掌，一邊吹着熱氣一邊緊緊貼合在臉上，希望能夠讓冰冷的指尖儘量暖和起來。

    只可惜效果並不明顯，寒冷的天氣外加傷勢嚴重帶來的雙重效果，顯然不是簡簡單單吹幾口熱氣就能溫暖起來的，甚至導致女孩自己都被風凍得臉色微微泛白，神色看起來顯得一陣麻木。

    不過即使收效甚微，西野七瀨仍舊沒有放棄，軟糯柔和的臉上透露着一股難言的堅毅，眼角靜靜淌着的晶瑩淚花，將女孩忐忑難過的內

    心出賣，看的白雲山心臟也忍不住微微刺痛。

    「娜娜賽......」

    微弱的聲音發出，頓時便讓西野七瀨仿若重生了一般，眼睛裏一下子有了神采，驚喜的淚花再次奪眶而出，可還沒等她說點什麼，便聽見對方的話語靜靜漏出。

    「...一直以來，對不起，娜娜賽——」

    白雲山緩緩地小聲開口，這是對於女孩之前告白的迴應，也是他此刻真實的心聲：「沒能早一點注意到你的心情，只是一心逃避不去面對，讓你一次次失望難過，真的非常對不起——」

    「白雲桑，我——」

    聽到他這句道歉，西野七瀨的視線頓時再度變得一片模糊，哽咽到幾乎說不出話來。

    之前的低沉與黯淡頃刻間煙消雲散，內心翻涌着種種情緒，感動，欣喜，難過，不捨，但卻什麼都說不出，只能緊緊抓住他的手放在臉頰上，感受着冰涼的手指被一點點溫暖起來。

    白雲山靜靜地注視着她的臉頰，忽地一笑，低聲道：「娜娜賽，我突然發現，雖然好像你總是很容易哭，可你笑起來要比哭着的樣子好看多了——」

    「所以，能不能給我看一看你笑着的樣子？拜託了......」

    西野七瀨渾身一顫，就算她再怎麼遲鈍，眼下這種情況也不可能不懂他這句話裏隱藏的意思，鼻頭一酸忍不住差點又哭了出來。

    不過好在最後關頭還是勉強忍住了，她知道，既然這個時候白雲山想要看看她的笑顏，那麼就算再如何難過，也絕對不能哭出來才行。

    於是強忍着，總算紅着眼眶，緩緩地在他面前擠出了一個明媚的笑顏。

    依舊是他熟悉的大白牙，看起來治癒無比，即便臉上還殘留着淚痕，眼角一片晶瑩閃爍，看起來也沒有絲毫影響。

    一樣的可愛。

    看的人幾乎心跳都停了一拍。

    「真好看。」

    白雲山發自內心的輕聲感慨。

    「真想，一直看下去啊......」

    「那白雲桑就千萬不要閉上眼睛，也千萬不要睡着，只要白雲桑想看，無論什麼時候，娜娜我都可以笑給你看的——」

    西野七瀨小心翼翼地說道。

    白雲山無聲地笑了笑，他如何聽不懂女孩話裏的意思，只是現在這種時候，就算他想繼續看下去，也沒有那個精力了。

    人生總是這樣，可以珍惜的時候往往不去珍惜，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想要去做某些事情的時候總是因爲種種預設的困難而連邁出一步的勇氣都沒有，等到之後又追悔莫及，殊不知其實只要肯邁出第一步，一切未必有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對於女孩的心意，他又如何能不瞭解，只可惜到了眼下這個糟糕的情況，就算他想要接受也沒有辦法了。

    況且這麼做，也只是平白耽誤了人家而已。

    四周的風聲似乎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吹得人臉頰發冷，連眼睛都只能眯起來。

    白雲山仰着頭望着模糊的星空，輕輕嘆了口氣，似乎在自言自語一般，小聲地喃喃開口：「娜娜賽——」

    「嗯？」

    「如果你沒有當上偶像會是怎麼樣呢？如果你沒有遇見我，又會是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