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騙子

    這裏是公園靠近外圍比較偏僻的角落。

    鼎沸的人羣，隔着草地樹木與曲折蜿蜒的道路，豎起耳朵依稀還能聽見孩童的嬉鬧尖笑聲，此刻都顯得有些渺茫，彷彿電視播放的背景音，讓人隱隱有種身在夢中的錯覺。

    聽着這樣的聲音，白石麻衣心情卻莫名的平靜, 眼睛默默注意着面前含苞欲放的花苞。

    粉白的花苞從纖細枝條上垂下探出，旁邊的花朵早已開放，隨着春風拂過，留下點點花瓣。打着旋落在裙子上，鞋上，地上, 煞是好看。

    從這個角度看去, 瞳孔裏倒映着的, 除了惹人憐愛的花苞以外，便只有碧藍澄澈的藍天，乾淨的如同一塊亮色的畫布，不沾染絲毫塵埃。過去許久，才有一條纖細的飛機雲緩慢飛過，將視野中的天空一分爲二。

    然而她卻絲毫沒有在意，仰着頭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柔弱的花苞。風勢時強時弱，一不小心便吹亂了女孩的髮絲，劃過臉上，帶來絲絲瘙癢，很快又恢復平靜。

    白石麻衣在這裏已經等了有三分鐘左右。

    三分鐘之前，白雲山帶着她一起去便利店買點食物，然而中途路過這裏的時候，卻讓她先在這裏等自己一段時間，並說很快就會回來。女孩雖然不清楚他想要做什麼, 卻也並沒有特意詢問的意思，而是平靜的點頭答應。

    於是，就這樣過去了三分鐘。

    三分鐘, 不長不短。

    如果是換做以前的某蛋黃醬星人, 此時肯定惴惴不安，擔憂琢磨起某人此刻的舉動。但是對於此時的白石麻衣而言，當她已經下定決心做出那個決定之後，其餘一切複雜紛擾的情緒，就已經無形中被她排除在外了。

    只餘下了等待。

    包括在樹下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女孩也只是單純的感到了有點意外而已，意外於某人這個時候怎麼會選擇讓自己一起去？因爲按照常理推測的話，怎麼想都應該是娜娜敏才對，怎麼看都有些反常——

    但是，不重要了。

    反常也好，另有緣由也好，都與女孩接下來要做的打算無關，她也無心去糾結其中的緣故。如今的她，更像是一支拉滿繃緊弦上的弓箭，一旦射出，便再也沒有回頭的打算。

    多餘的心思只會分散注意力與決心，而使自己動搖，白石麻衣不想要動搖，也不想要再猶豫下去。

    她已經決定了。

    又是一陣清風拂面。

    枝頭顫動，影子被截作兩截。

    然而這次不同的是，隨着風起，一陣腳步聲也悠悠的傳來耳畔。

    白石麻衣若有所感，順着腳步聲轉頭看去，正好看見白雲山從道路的拐角處向着自己這邊緩步走來。

    他右手提着好幾個大型的塑料袋，臌脹成一團，顯然裏面裝滿了此次出發所需要的東西。左手則提着一個小巧的袋子，點點香味從袋子的縫隙裏蔓延出來。

    注意到女孩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夾雜着詢問的意味，白雲山揚了揚左手的袋子，道：“買東西的時候看見有你喜歡吃的，就順便加熱帶回來了。”

    這番話十分巧妙，由於不清楚女孩眼中的詢問是在詢問爲什麼耽擱了時間，還是袋子裏的東西是什麼，白雲山索性便一句話將兩個問題都回答了。

    來到女孩近前，將右手的袋子輕輕放在路邊的長椅上，左手則打開了袋子，將裏面的東西取出遞給了對方。

    “雞肉串，可樂餅，炸雞，自己挑吧。”

    白天看不見食物散發出的熱氣，但肌膚卻能感覺得到，被風一吹，熱氣溼潤了手指，這樣的感覺就更明顯了。

    “謝謝。”

    白石麻衣停頓了一下，似是沒有預料到對方的這番舉動，短暫反應過後才小聲答謝。

    “不客氣，坐着吃吧。”

    白雲山看着對方拿走了其中一樣之後，自己這才隨意挑了盒炸雞，坐下拆開包裝吃了起來。倒不是因爲他也餓了，而是因爲他明白，吃東西這種事情，一個人吃一個人看，那麼吃的那個人無論怎麼心理上都會有點彆扭了，索性便一起吃了。

    女孩顯然也想到了這點，儘管並沒有說什麼，嘴角卻不自覺的微微抿起。

    “好吃嗎？”

    “嗯。”

    “那就好。”

    簡單的對話被風一吹，就消散在了空氣裏。

    兩人默契的坐在長椅上，中間隔着剛纔買回來的一大堆東西，默默吃着才加熱完沒多久，還是熱騰騰香氣撲鼻的食物。

    靜謐的空氣彷彿在醞釀些什麼，又彷彿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但仰頭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四周花瓣飛舞飄落，一切又恍如錯覺，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感覺油然而生。

    最終還是女孩忍不住開口了。

    “...白雲桑。”

    “嗯？”

    “我們就這樣坐在這裏吃東西，沒關係嗎？”

    “我想......應該是沒關係的吧——”

    白雲山雖然這樣說，但是語氣顯然並不篤定，有些遲疑。畢竟這次一起來的可有好幾位吃貨，要是被她們知道自己在這裏慢悠悠的大吃大喝，她們卻在捱餓，之後的情況可想而知——

    不過轉眼間這個念頭就又被他拋之腦後，灑然笑道：“不過晚點也沒什麼，你剛纔幾乎什麼東西都沒吃，現在吃一點補充一下正好。”

    白石麻衣的動作霎時一頓。

    沉默了幾秒後，才小聲道：“原來你注意到了，白雲桑。”

    “我又不是瞎子，當然注意到了。”

    白雲山聳聳肩，仍在自顧自地吃着炸雞，道：“光喝酒可不行，什麼都不吃的話可是很容易喝醉的，我不知道你有什麼心事，但看你沒有說的意願，也就沒有主動去做打探這種討人厭的事。所以想來想去，只能讓她你吃點東西墊一墊肚子，有心事歸有心事，總不能搞垮了身體，你說對吧——”

    女孩又陷入了沉默。

    說到這裏，白雲山則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選擇開口，坦白道：“其實...我之所以會特意把你單獨叫出來，除了我前面所說的之外，還有就是橋本提醒了我，說你最近好像有些怪怪的——”

    “我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你變成了這樣，可能是因爲選拔，也可能是因爲些別的，但我能看出來你一定有壓力，而且應該很辛苦。”

    “我沒有自大到認爲自己一定能幫你解決問題，只是作爲你的經紀人，到這個時候，我覺得我有責任幫你分擔一下你的辛苦，僅此而已。”

    風忽然停下了。

    遠處孩童的嬉鬧聲再一次變得清晰，枝頭顫動着的花苞因爲這戛然而止而緩慢搖曳，一縷花瓣就這樣飄到了女孩的腳下。

    白石麻衣收回了視線，看着那片凋零的花瓣，突然間小聲道：“騙子。”

    “嗯？”

    白雲山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詫異的看着她。

    “白雲桑，騙子。”

    女孩的聲音還是一樣低落，只是說的話卻讓白雲山摸不着頭腦，一時有些哭笑不得，撓頭道：“怎，怎麼了？我怎麼就成騙子了？”

    “因爲你就是騙子！”

    白石麻衣擡起頭來，眼圈泛紅，眼眶內蓄滿了晶瑩的淚珠，聲音卻像一個早已看破了大人謊言的孩子一般委屈，沙啞着聲音道：“你很快就要走了對嗎，白雲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