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吻

    店內的空間並不算大，擺設佈局更是如同一般的拉麪店差不多，橫亙的櫃檯後是店家動手製作料理的廚房，而前方，即是客人們用餐的地方。

    橋本奈奈未安靜注視着白雲山的背影走去，只見他繞過了長長的櫃檯之後，徑直便來到了前方的一處空地。剛纔的那位店員這時走了過來，給他遞了把椅子坐下，一旁的中年店長則從裏屋搬了把吉他遞給他。

    白雲山微笑着道了聲謝，接過吉他，聚精會神地調了一下弦之後，便深吸了一口氣，便準備開始了自己的動作。

    由於空間不算大，因此這裏所發生的一切對於店內的所有人而言自然都是一覽無餘，爲數不多的幾位客人見狀不由紛紛側目，有些在意的瞥向了那個方向，不知道這個怎麼看都不像是在店內打工的年輕人想要做什麼。

    只見白雲山微微沉吟，手指撥動絲絃，唱的是一首老歌，知名夫妻民謠組合humbert humbert的曲子，名字叫做《今晚月色真好》。

    一開口，便令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山の向こう日が落ちて夕闇が影を隠す”

    太陽落山了黃昏把影子藏得不見了

    “街の燈が道に落ちて影をつくる”

    街燈照在馬路上影子出來了

    “人気のない小さな店片隅に腰をおろす”

    坐在門可羅雀的小店角落

    “グラス越にロウソクの火が揺れている”

    窗外的燭光搖搖晃晃

    ......

    歌聲低沉細膩，吉他聲舒緩悠揚，平穩雅緻，憂而不傷，就連歌詞也十分貼合當下的情境，彷彿就是照着眼下這個畫面所寫的歌詞一般，令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空氣瞬間變得靜謐，方纔細碎的說話聲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幾人都下意識張開了嘴，但又意識到自己的驚呼聲會打攪到此時的歌聲，又趕緊捂住了嘴巴，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個仍自顧自安靜彈唱着的年輕人。

    門外街道馬路上車水馬龍，暮色籠罩下的路人們行色匆匆，偶爾在櫥窗外經過，或駐足，唯有這間小店彷彿靜止了時光。

    風鈴轉動。

    淡淡歌聲飄揚。

    一曲終了。

    死寂般的沉默過後，小店內響起了轟鳴的掌聲與叫好，經久不衰。有幾位在此用餐的食客甚至都忍不住拉着袖子抹眼淚，顯然是因爲歌詞聯想到了自身的際遇，年末的冬夜孤身一人在外漂泊，很難不感到心酸。

    橋本奈奈未定定的望着他，眼神顯得有些呆滯，只是怔怔的凝望。

    就連方纔幫忙遞來吉他的中年店長都是淚眼婆娑，然而白雲山卻並沒有在意這些，他只是扭頭看向了橋本奈奈未，微笑道。

    “送給你的，喜歡嗎？”

    白雲山和橋本奈奈未是一起進來的，因此對於他說話的對象是誰，旁邊的食客衆人根本就不需要考慮便能明白。

    本來還有人見他們兩個人一起進來，內心有些酸溜溜的感覺，但此時一曲聽畢，之前的感覺便完全的煙消雲散了，對這兩人是打心眼裏覺得般配。聽見這句話還不等正主有什麼反應，自己便一邊鼓掌一邊大聲叫好了起來，帶動的氣氛連帶着把旁邊幾位喝了點酒的食客也鼓動了，一起忍不住紛紛叫好。

    只不過對於此時早已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橋本奈奈未而言，這些掌聲與叫好卻根本就聽不見，那麼多人都被歌聲給觸動了，她自然也不例外，而更重要的是，她還明白這首曲子的涵義。

    今晚月色真好，這既是唱給她的歌聲，也是白雲山對她訴說的心聲。

    從來沒有變過。

    橋本奈奈未只感覺自己心臟最柔軟的部分彷彿被什麼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眼前的畫面都有些模糊與朦朧，輕輕咬着嘴脣努力不讓眼淚掉落下來，只是那種心跳彷彿都停了一拍的感覺還是讓她感到大腦一陣迷亂。

    既開心，又雀躍，然而其中還夾雜着酸楚與茫然。

    彷彿世界上所有的色彩此時都在她的眼前展現，絢爛而又迷幻，美好的就像是一場夢境，讓她永遠都不願意醒過來。

    可偏偏，夢就是要醒過來的。

    美好而又遺憾。

    “...娜娜敏？”

    耳畔傳來的熟悉聲音驚醒了她的思緒。

    橋本奈奈未擡頭一看，才發現白雲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邊。熟悉的氣味涌來，面對着那雙探尋着的眼神，橋本奈奈未只感覺自己頭一次是如此的無所適從，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那裏，只能緊張的交疊在大腿上。

    “你喜歡嗎？”

    白雲山又輕聲問了一遍。

    “喜歡，我喜歡......”

    橋本奈奈未的聲音越來越小，看着那雙飽含期待的溫柔眼神，她只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被針輕輕扎了一下，裏面的勇氣頃刻間像泄了氣的氣球一般飛逝，而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名爲甜蜜的幸福涌向了四肢百骸。

    察覺到女孩似乎是有什麼事情想要對自己說，白雲山的神色微微一頓。但此時雖說小店內也沒幾個人，不過畢竟自己方纔的舉動也引起了很大的注意，要是再詢問些什麼的話，可就沒有彌補的機會了，因此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些什麼。

    接下來的用餐十分愉快。

    只用了一首歌，短短的幾分鐘，白雲山便讓這裏的店長將其視爲了座上賓，熱絡的模樣讓白雲山自己都有些不太能相信。不過好在店長顯然也知道風情，識趣的並沒有多說什麼打擾他們的相處時光，只是餐點明顯優惠了許多。

    待到走出小店，來到今天白雲山預設的最後一個地點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了。

    兩人來到附近公園的一處草坪上，這裏地勢雖高但地面很平緩，周圍沒有什麼遮蓋物，因此視野十分廣闊，令人心曠神怡，旁邊還種着幾株櫻花樹，顯然是春日賞花時絕佳地點。

    就這樣隨意的在草坪上坐下歇息，柔和的燈光從旁邊悠悠灑下，籠罩着兩人的身姿，周邊的線條因此都顯得有些朦朧，美好的感覺油然而生。

    白雲山如同白天一樣輕輕牽着她的手，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樣靜靜地坐在草坪上。地面上的影子正在互相依偎，看着這一幕的橋本奈奈未不知想到了什麼，也輕輕將自己的腦袋靠在了白雲山的肩膀上，臉頰貼着手臂，一言不發。

    有風吹過，女孩耳邊鬢角的髮絲被吹亂，但更加清晰的不是風聲，而是心跳聲。

    周圍看不見什麼人影，只有他們兩個靜靜地坐在這裏，最終，還是白雲山主動開口。

    “娜娜敏......你是有什麼想對我說嗎？”

    白雲山輕輕說道。

    橋本奈奈未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將依偎着的腦袋移開，髮絲輕撫着白雲山的臉頰而過，帶去一陣清香。

    白雲山內心暗自感到可惜，旋即便看見橋本奈奈未正坐直身體看向他，似乎在思索些什麼，又似乎在逃避，眼波流轉，小聲道：“山君你呢？”

    “我想說的已經在剛纔那首歌裏全都說出來了。”

    白雲山微微一笑。

    橋本奈奈未瞬間低着頭沉默了，她知道對方的意思，也明白對方的心意，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既讓她感動又讓她滿足，只是，只是......

    “不過我也不介意再說一遍。”

    誰料就在這時，似乎是看出了女孩的猶豫，白雲山卻又忽然間開口補充了一句。

    橋本奈奈未身軀一震，下意識擡頭看向他，隨後，只見他定定的凝望着女孩的臉龐，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娜娜敏，我喜歡你。”

    寂靜。

    只餘風聲掠過的寂靜。

    還有心跳。

    以及腦海彷彿受到了什麼衝擊一樣模糊了的感覺。

    待到橋本奈奈未從這股失神中恢復過來，卻發現自己的臉上早已不知何時流下了眼淚，眼眶微紅望着面前的人，嘴裏卻怎麼都說不出一個不字。

    於是——

    “嗯，我也是。”

    橋本奈奈未靜靜凝望着他，輕聲呢喃：“我喜歡你，山君！”

    彷彿也什麼都不需要說了，焦躁的風聲似在催促，地面上的影子卻並未被吹得疏離，反而愈加靠近。

    世界靜謐得如同正在期盼着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

    橋本奈奈未挽了挽被風吹亂的短髮，閉上眼睛，微微仰頭，輕輕地吻在了白雲山的脣上。

    白雲山瞬間瞪大了眼睛，酥麻輕柔的滋味從脣上緩慢的蔓延開來，伴隨着溫柔的馨香，一股腦的涌進了他的腦海，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轟！”

    遠方有煙花綻放，似乎正在慶祝着即將到來的新年，轟隆聲遠遠傳遞，卻又彷彿盪漾在心間。

    良久。

    橋本奈奈未鬆開了脣，臉上泛着桃紅色的羞意，只感覺渾身上下一片綿軟，彷彿沒有了力氣，下意識便要向後倒去，好在白雲山手疾眼快，先一步扶住了她的後背。

    有力的臂膀支撐着自己的身體，橋本奈奈未卻並沒有在意自己剛纔差點摔倒的可怕後果，只是靜靜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臉龐，一時彷彿入了迷。

    白雲山仍在細細品味着剛纔的滋味，沉默過後，卻又忍不住撓了撓頭，打破了此刻的寧靜：“不過......話說回來，爲什麼每次都是娜娜敏你主動的呢？”

    “噗——”

    沒料到對方居然第一句話會說這個，橋本奈奈未登時忍不住撲哧一笑。

    白雲山也意識到自己這句話的確有些好笑，咧着嘴跟着笑了笑，隨即將女孩扶起，右手輕輕環抱住了她。

    橋本奈奈未順從地依偎着，將臉頰輕輕貼在他的胸膛，安靜傾聽着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然而下一秒，卻忽然感到自己的臉頰上一片冰涼，伸手一摸，眼淚般淡淡的溼痕顯露指尖。

    疑惑地擡頭望去，卻見到白雲山苦笑着輕輕搖頭。

    “不是我的，是天上的。”

    說着，指了指天。

    “你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