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藉口

    此時的小屋十分冷清。

    八月末九月初，臨近開學，年下組的小蘿莉們都忙着去補作業了。而年上組的姐姐們，前幾天的鬥狗節目秋季運動大會，也把她們折騰的不得了，又是踢球又是跑步，這段時間正好放假，肯定不會錯過休息的時間。

    但還是有人例外。

    至少有一個人一定是例外。

    推開柵欄，從玄關處進入，走在清涼的木質地板的走廊之上，白雲山輕輕將木門移開，目光很自然的看向了小屋客廳對着庭院的一角。

    某北海道女孩正戴着眼鏡，靠在牆壁上雙目低垂，一心一意默默讀着雙手所捧着的書。女孩的目光專注而寧靜，恬淡的氣質宛如一縷秋風將夏末的最後一點炎熱澆滅，令人感到心間一片清涼。

    “哐當。”

    回頭關門發出的動靜不小，橋本奈奈未側着腦袋將一邊的耳機摘下，擡眼看向了進門之後隨意找了個地方坐下的白雲山，微微有些在意道：“怎麼今天來的這麼早？”

    “正巧沒什麼事情，比較無聊，所以就提早來了。”

    白雲山解釋了一句，接着掃了一眼對方手上捧着的書皮，揚了揚下巴道：“今天看的是什麼書？”

    “是詩集，《近現代歐洲詩人作品集第二冊》......就叫這個名字。”

    女孩低頭翻看了一下封面，書頁在嘩嘩作響。

    白雲山摸着下巴點點頭：“還真是符合你的風格啊，詩集嘛...那今天就讀這本吧，怎麼樣？”

    橋本奈奈未微微一笑，點頭應允：“好啊。”

    隨後，便沒有了下文。

    黃昏的金色陽光將庭院裏枝繁葉茂的大樹變作了一角海洋，波光粼粼的潮水便在樹葉之間遊蕩，晃得人眼花繚亂。

    清風徐來，吹動了女孩鬢角的髮絲與書頁，發出零碎的脆響。不遠處的麪包店，新鮮出爐的奶油麪包散發着濃郁的馨香，聞起來便感覺心情舒暢。

    隔着幾條街道的天橋上能依稀聽見有人在唱着《真夏の果実》這首歌，嗓音清澈稍有些稚嫩，似乎有些美中不足。這是首很經典的老歌，至今爲止已經有了不知道多少個版本，但聽起來依然是那麼令人回味無窮。

    外界繁華如夢。

    小屋內還是一片安靜。

    橋本奈奈未一手挽着剛纔被風吹亂的鬢角短髮，另一只手的手指輕輕摩挲着粗糙的書頁，嘴脣靜悄悄的抿成了一條紅線。眼睛看起來還盯着眼前書頁上的文字，但瞳孔微微鬆散，顯然心思早已飄蕩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白雲山也差不多。

    他在矮桌旁坐下，兩手撐在桌面上，目光看着桌面上的花紋怔怔出神，彷彿這些花紋裏隱藏着什麼令人沉迷的驚天祕密一般，久久都未曾移開目光。手指則在無聲的掰着指節，似乎想說些什麼，但卻又無從開口。

    靜謐的氛圍裏彷彿在醞釀着一些其他的事物。

    但是兩人都清楚，這樣的安靜不同於以往的安靜。以往兩人哪怕無話可說，只是在安靜着做着自己的事情，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感到彆扭，而是輕鬆自在，是對於一切都習以爲常的悠然，平靜而美好。

    歸根結底，造成這一切的並不是此時的陽光，庭院裏的樹葉。亦或者奶油麪包的香味，以及那依稀傳來的《真夏の果実》。

    而是彼時的那一吻。

    或者說那一吻後帶來的變化。

    花火大會最後的那一吻，似乎改變了許多，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一切都在無聲無息間。

    而對於這種變化的感受，橋本奈奈未的第一反應便是迷茫。

    他們的關係理應變得更加親近，甚至是...親密，但表現出來的，反而是更加疏遠與無所適從。

    女孩終究無法做到像那個一直崇拜着她的小飛鳥一樣，能夠單純的，無所顧忌的表達出自己的喜怒哀樂，對於美好與感情的嚮往。因爲那是屬於孩子獨有的特權，哪怕說出來，也只會被當做是童言無忌，更何況還是默默藏在心裏，只是偶爾羞澀的表達罷了。

    她已經算半個大人了，明年一月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女孩便要參加屬於自己的成年禮了，到了那時，她即是一個真正的大人。

    而大人是不能夠單純的。

    哪怕表現的再如何單純，內心再如何單純，也會被人所質疑。

    因爲一旦成爲大人，便再也失去了單純的資格。

    就是這麼簡單。

    至於迷茫與無所持從，這種變化此前也有過，那便是在小屋裏，兩人第一次擁抱之後所產生微妙變化。

    那一次，兩人最後在一首簡單的《友誼天長地久》之中將這些變化與彆扭消弭於無形，擁抱，只是友誼，只是朋友之間的相互安慰與鼓勵，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理所應當，而又不至於感到彆扭。

    只是這一次，單純用朋友之間的鼓勵，則似乎掩飾不過去了。

    藉口與逃避是每個人都需要的，這是鎮痛劑，也是堅持下去的動力之一。女孩身上肩負着常人所沒有的壓力，因此所需要的動力就更多。

    她彷彿駕駛着馬車行駛在一條公路上，馬車在高速的狂奔着，壓力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感情便是一根有力的繮繩，能夠讓她壓力稍緩，控制着她不至於跌落深淵。但一旦她順着這根繮繩離去，身後的馬車也會摔得粉身碎骨，責任會在頃刻間覆滅，這卻也是她所萬萬不能接受的。

    她總是需要說服自己的藉口。

    這一次也不例外。

    白雲山自然也是清楚，或者說，這就是他今天這個時候會來到這裏的原因。

    感情心理上所產生的微妙變化很容易便會反映在實際的生活之中，這種微妙的氛圍自然不會還是女孩單純一個人的感受，而是來自於雙方。

    或許隨着時間的慢慢流轉，日復一日的日常過後，兩人又會重新回到以前那般自然融洽的氣氛之中。只是一是因爲這樣的時間太過長久而沒有定數，二是因爲回到了過去，某種程度上而言甚至稱得上是退步，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來了。

    牆上的影子日漸西移，波光粼粼的樹葉似乎也在慢慢黯淡。

    在那首《真夏の果実》唱完之後，白雲山終於開口了。

    “娜娜敏——”

    “嗯？”

    而在其開口的一瞬間，橋本奈奈未幾乎毫無反應時間的便擡起頭看向了他，手上捧着的書頁依舊是最開始的那一頁，絲毫未動。

    女孩的眸子在金色的陽光裏熠熠生輝。

    看得出來，與其說這是白雲山的主動開口，倒不如說是兩人都等待着的一個契機。

    看見這一幕，白雲山張了張嘴，本欲說些什麼，但卻忽然遲疑了。

    就在此時，電話忽然響起。

    “喂，是我，川景艾。白雲桑，我這邊有急事需要通知你一下，希望你能夠儘快趕過來，具體事宜見面再說，我只在電話裏稍微概述一下大致的流程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