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武藏野

    刺耳的鈴聲將她吵醒，橋本奈奈未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夢境裏發生的一切太過於繁雜了，有些似乎是回憶，有些又好像是幻想出來的東西，她的腦袋一片混亂，只能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天花板。

    不過隨即她便想起來了是什麼將自己吵醒的，連忙伸手摸到了牀頭的手機，打開一看，是一個眼熟的號碼。

    “......早上好，白雲桑。”

    橋本奈奈未臉色微紅，試探性的小聲道，聲音裏還帶着剛剛睡醒時的沙啞。

    “呃......早上好。”

    電話那頭似乎沒能預料到女孩開口一句早上好，無語的沉默了片刻後才給出一句回覆，隨後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白雲桑，你這麼早打電話過來做什麼？”

    終於，橋本奈奈未按捺不住，主動的詢問道。

    電話那頭的白雲山搖搖頭嘆了口氣，虛着眼吐槽道：“你這句話裏有兩個問題，首先，現在已經不早了，再過一段時間就要到古代一般砍頭的時辰了——呃，也就是差不多十一點到一點。其次......今天不是你讓我陪你去大學辦理手續的嗎？”

    最後一句話頓時提醒了女孩，她的大腦瞬間清醒，連忙起身把被子一掀，僅僅套着睡衣短褲的修長美腿，就這樣暴露在了空氣中。

    顧不得此時陽光猛烈的有些熾熱，女孩踩着可愛的棉絨拖鞋將窗簾拉開，強烈的光線頓時令其精神一振，一邊往身上套着衣服一邊對電話那一頭的白雲山有條不紊的回覆道：“白雲桑，給我十分鐘，十分鐘之後我們在宿舍外面路邊的長椅那裏集合！”

    說完後把電話一掛，將手機往牀上一扔，便火速開始進行着出門前的步驟。

    電話那頭的白雲山神色微微有些無語，他剛纔還聽見掛電話前橋本奈奈未懶洋洋的打了一個奶萌的哈欠，知道這傢伙肯定現在才起牀，雖說聲音聽起來挺可愛的，但是十分鐘，時間來得及嗎？

    遙想上一次這樣......貌似還是上野先生那一回——不過那一次至少等了半個小時吧？

    正在思量間，卻見到準備好的橋本奈奈未居然已經走出了宿舍的大門，緩步向着自己這邊走來。

    白雲山目瞪口呆，眼前的女孩穿着私服，頭上頂着一頂淺色的漁夫帽，上身是水藍色的寬袖襯衫，裏面搭了一條顏色相襯的大T恤，襯衫的袖子被時髦的向上翻卷了幾層，在寬袖的作用下，原本就白皙纖瘦的手臂視覺效果更加出衆，盈盈皓腕似乎只要伸出兩根手指就能輕輕掌握。

    下身的穿搭則一如既往的簡潔，褲子是一條簡單的牛仔短褲，細長的美腿從膝蓋以上部分直至腳踝處，統統都暴露於六月的陽光下，白皙的令人目眩神迷。

    至於腳下踩的鞋子則是一雙蝴蝶帶式的乳白色涼鞋，看上去十分清涼，女孩臉上妝容極淡，略施粉黛，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偶像，更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大學生。

    白雲山低頭看了下表，眉毛一挑，表情古怪的吐槽道：“才五分鐘？你摁了幾次快進啊——”

    “？”

    橋本奈奈未臉色微紅，沒有聽懂對方這句話裏隱含的開車意味，只是歪着腦袋迷惑的看着對方，雙手交叉在小腹。

    “呃——算了沒事，我們走吧。”

    白雲山也不好意思給對方解釋這句話的含義，講笑話也好玩梗也好，最忌諱的就是去解釋，這跟世界上的許多有趣的事情一樣，一解釋就沒意思了。

    兩人一同出發，沒過多久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

    武藏野美術大學。

    這個名字乍聽起來，與其他帶有霓虹或者東京之類前綴的名校似乎差距很大，看上去沒有什麼人知道的樣子，但其實卻屬於霓虹最頂尖的美術大學之一，其名氣之大實力之雄厚，常年在美大排名之中名列前茅。

    對於一般人而言，要考上這樣一所大學，與霓虹的其他名校不無區別，天賦，努力，汗水，機遇，缺一不可，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橋本奈奈未能夠考上這樣一所大學，並進去入讀學習，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

    只是對許多瞭解她的人而言，了不起的，或許另有其他——

    比如對於她的朋友而言，能夠一邊頂着家庭的壓力一邊考上這所大學，並進去入讀，這件事情本身或許比單純的考上了武藏野美術大學還要了不起。

    又比如對於她的家人而言，能夠一邊頂着獨自一人無依無靠的在東京生活的壓力，打着數份兼職賺取學費，一邊勤工儉學一邊讀書，這件事本身也要比前者更爲了不起。

    而對於白雲山而言，橋本奈奈未能夠在此時毅然決然做出這個選擇，不去在意所謂考上了武藏野美術大學的虛名，要比上面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更加了不起——

    “會嗎？”

    武藏野美術大學的正門前，橋本奈奈未站在看着這座自己曾經憧憬現在見過了許多次的如鳥居一般的方形建築，看着那些在建築下來來往往的學生，以及他們臉上洋溢着的笑容，似乎想到了曾經的自己，抿着嘴脣思索了一下，隨後搖頭說道。

    “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所謂急流勇退，其實也只是因爲時間上的緊迫而無法兼顧而已，如果我真的了不起的話，那麼無論是偶像還是學業，都應該做的相當出色才對，但是現在，看起來兩者都沒有做的多麼出色——”

    白雲山輕微搖頭：“你這樣就是妄自菲薄了，要知道在武藏野美術大學認真讀書畢業，成爲一名設計師，可不見得一定就比做偶像要輕鬆，你等於要同時兼顧兩個人——而且還不是兩個一般人才能做到的事情，難度這麼大，除非你會分身術才有可能，做不到反而是正常。”

    “不過大多數人即便知道做不到，也依舊會抱有僥倖，想着去試一試，直到一切都無法挽回之時才選擇面對現實，垂頭喪氣的接受命運的嘲弄。”

    白雲山繼續道：“但是你不一樣，你在發現這一情況之後便選擇自己決定放棄，那便不是命運手中隨意玩弄的對象，而是果斷面對殘酷命運的勇者，兩者之間，看似結局相同，但卻有着天差地別。”

    陽光打在了女孩的臉上，一半陽光燦爛，白皙的皮膚上散發着模糊的微光，一半隱藏在陰影裏，看起來有些朦朧的色彩。

    最終還是陽光燦爛打敗了朦朧的陰影，橋本奈奈未微微偏過頭，整張臉便沐浴在了陽光下。

    “謝謝你的誇獎，白雲桑。”

    “不客氣。”

    白雲山聳聳肩，輕鬆一笑。

    橋本奈奈未也跟着笑了笑，隨即眼神逐漸堅定，凝視着這個她曾經嚮往如今卻不得不放棄的地方，緩緩說道：“或許我會後悔，但是，我一直堅信我所選擇的那條道路是正確的，從一開始就是如此，今天也一樣。”

    白雲山卻看着女孩堅定的神色陷入沉默，忽然說道：“我不喜歡你說這句話。”

    “爲什麼？”

    橋本奈奈未看向他。

    “沒有爲什麼。”

    白雲山並不回答，而是自顧自的邁出腳步，向着前方鳥居一般的正門前進。

    橋本奈奈未神色惘然，看着他的背影彷彿感覺到了無奈，悲傷與釋懷，如雨中一條斜斜的線，和世界分割開來。

    “——但是很帥氣。”

    白雲山忽然停下腳步，回頭補充道。

    我不喜歡，但是很帥氣。

    這就是他的回答。

    既否定，又肯定，這個世界上諸多的愛恨都是如此，不存在完全的喜愛，也不存在完全的憎恨。

    不過顯然後者更加重要。

    橋本奈奈未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