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死在政府大樓前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摸金校尉字數:2646更新時間:24/06/28 21:06:54
    “是個狗屁事實,於鳳琴,你少在這裏跟我妖言惑衆。”

    樓頂上的那老頭,也就是周德坤,抻着腦袋聽到這話,一怒之下將手裏火把狠狠擲了下來。

    見狀,幾名眼疾手快的武警衝上前,在火把落地的瞬間抓着槍托用力打了出去,這才沒砸在於鳳琴身上。

    “江豐紡織廠從建廠,到現在將近四十年的歷史……”

    “你於鳳琴也大言不慚地敢說自己是黨員,你配做黨員嗎?”

    周德坤漲紅着臉,就在樓頂上大聲咆哮:“廠子效益不好,是廠領導的責任,該有問題解決問題,該換技術就換技術,你憑什麼要賣掉廠子?”

    “江豐紡織廠如果不好,怎麼賣掉之後現在就能運轉起來了?”

    “分明是你於鳳琴把全廠幾千名工人的死活給賣掉,你勾結投資商,拿了錢,分了髒,你就是個混賬你。”

    周德坤對於現場這些鬧事羣衆,有着絕對的領導力和話語權。

    他這鏗鏘有力的一番話講完,那些剛剛平息的羣衆一下又開始激動了起來。

    個個揮舞着胳膊、拳頭,就要衝破公安武警的阻攔,手裏沒了鐵鎬、鐵鍬之類的工具,反手就脫掉腳上的鞋子,一股腦地砸向於鳳琴。

    “於鳳琴,你……你利慾薰心,你喪盡天良啊你……”

    “我爸八十二了,肺癌到現在全家拿不出一分錢買藥,這就是你所謂的改革嗎?”

    “於市長啊,這是我姐姐,七十九了,您看看……您看看啊,她糖尿病已經斷藥快一個月了,她要死了啊……”

    “您也說說,您說說讓我們一家怎麼活?您不能不管啊。”

    這就是羣衆工作的復雜程度。

    有人泄憤,有人跪求,幾百上千人的模樣,一張張年邁蒼老的面容,在看向於鳳琴時皆有不同。

    他們是被周德坤帶了節奏,可他們哭喊的、打罵的也都是自己的真實悲慘生活,他們絕望啊!

    於鳳琴就站在辦公大樓的正門臺階上,任由那亂七八糟的鞋子、靴子迎面而來,她兩眼一閉,既不躲閃,也不掙扎。

    一些從鞋底跑出來的鞋墊子,在拋甩的過程中,砸在她肩膀上,腦袋上,她也只是隨手扒拉一下,旋即又恢復平靜神態。

    等現場羣衆嘈雜喧囂的聲音漸漸安靜,於鳳琴才稍稍擡頭,深吸了口氣。

    “我看了下,今天來到這裏,基本上都是上歲數的羣衆,都是江豐紡織廠的老兵了。”

    “那好,我問大家一些問題,1982年,改革開放的第四年,新型紡織技術引進之後,以及海外紡織產品的流入開始。”

    “南方沿海一帶的市場,就出現了大面積的新產品,江豐紡織廠逐漸被擠出沿海市場。”

    “這個時候,你們在哪裏?”

    “廠子效益日漸衰落,號稱七千人的大廠,市場銷售部的工人都快跑斷了腿,到處求爺爺告奶奶……”

    “1985年,廠子幾乎處於停產,多少倉庫堆滿了貨品,可是賣出去了嗎?連內陸市場都開始遭受衝擊。”

    “這個時候,你們又在哪裏?”

    “1986年,全省第一家紡織廠,徹底進入癱瘓,之前還讓員工偷着去賣,可現在白扔都沒人要,是靠着市委市政府的調控下,給其他企業下了硬性指標,攤牌接手,這才保證你們拿到了部分資金,僅僅可以保證廠子工人能拿到一部分工資,和過年福利。”

    說着,於鳳琴高高仰頭,衝着樓頂上的那老頭大喊着。

    “這個時候,你周書記呢?又在哪裏?”

    現場烏泱泱的人羣,這一刻卻無人應答,只剩下輕微的悉悉索索聲音。

    “於鳳琴,你少給我胡扯亂扯。”

    樓頂上週德坤的老臉有些掛不住,當場就破口大罵:“廠子經營不善,按照廠長責任制,就是他的責任,是他沒有把廠子經營好。”

    “再說了,真到了那一步,江豐的工人捱餓也是一時的,起碼廠子還在,起碼大家的希望還在。”

    “可是現在呢?”

    周德坤又將節奏拉了回來,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道:“你所謂的改革改制,大筆一揮,就把我們幾十年的廠子給賣了,你讓大家連希望都沒了,知不知道?”

    “周書記,有話下來說。”

    該挨的打,該挨的罵,甚至該挨潑的糞,扔的鞋都挨了。

    於鳳琴這會兒心如止水的平靜,一擡胳膊,原本粘着袖子上的糞便滑落而下,就見她衝着周德坤招了招手。

    “您看到了,我人就在這兒,大家的想法、訴求,我也聽到了。”

    “有事咱說事,江豐紡織廠下崗工人的再安置問題,政府可以想辦法重新解決……”

    “但您作爲一名老黨員,一名廠子的老書記,遇到問題就是這樣帶領羣衆的?咱們到底是解決問題,還是發泄情緒?”

    現場的羣衆似乎情緒都逐漸冷靜了下來,完全沒了一開始那種義憤填膺怒氣沖天的極端舉止。

    “於鳳琴,我跟你沒什麼可說的。”

    周德坤似乎鐵了心的要跟於鳳琴叫板到底,單腳一擡,就站在樓頂邊緣,這給地面上衆人嚇了一跳。

    “周書記,別衝動啊,周書記……”

    “周德坤,你幹什麼?”

    一雙雙目光驚得紛紛聚焦過去,於鳳琴美眸一凝,幾乎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公安局長王強:“爲什麼沒派武警戰士去樓上救人?”

    “上不去啊,於市長。”

    王強很是爲難地攤手道:“從樓梯進樓頂的那道鐵門,被周德坤從外面反鎖,我們的戰士如果硬來,就會發出聲音,周德坤會聽得到。”

    “是這樣。”

    常務副局長宋永盛也跟着頷首道:“周德坤現在情緒很不穩定,我們怕刺激到他。”

    “於鳳琴,你就跟我說,能不能把廠子要回來?能不能還給江豐紡織廠的工人?”

    這個時候,已經兩腳都站在樓頂邊緣的周德坤,迎着寒風,衝着樓下咆哮大喊。

    “你要是不答應,我今天就摔死在這裏,用這個老黨員的生命和鮮血,來讓全天下的老百姓看看,你於鳳琴是個什麼樣的狗貪官。”

    於鳳琴是柔中帶剛的。

    面對底層老百姓的毆打謾罵發泄,她毫無畏懼地去面對,去接受,哪怕是天大的委屈她也能忍得下。

    可面對周德坤這種一名老黨員的威脅,她卻沒了一點笑臉。

    “周德坤,你想幹什麼?”

    於鳳琴乾脆走下臺階,仰頭看着樓頂:“你個三十多年黨齡的老黨員,就你這麼點覺悟嗎?”

    “於鳳琴,我問你話呢?”

    “我要是不答應呢?”

    “於市長!於市長……”

    於鳳琴毫不示弱的一說完,公安局長王強嚇得趕忙拽了拽她胳膊,低聲道:“您這個時候不能刺激他啊,您先答應,先哄着他,讓他下來好不好?”

    “他是人民羣衆嗎?他是無知無辜者嗎?”

    於鳳琴神色凌厲,很是憤怒的指着樓頂:“口口聲聲喊着自己是一名老黨員,反而做出這種毫無底線的事情,你要幹什麼?威脅市委市政府?”

    “江豐紡織廠的改制已經完成,是板上釘釘一樣鐵的事實,難道你讓政府開歷史倒車?胡亂作爲嗎?”

    “如果今天開了這個頭,那江寧市這些年改革改制的其他國營廠、其他企業單位、甚至那些拆遷土地怎麼辦?”

    一番慷慨有力的訓斥,震得現場無一人應對。

    冷冷寒風吹過,政府辦公大樓前一片鴉雀無聲。

    “好!好!好好好……你於鳳琴夠狠啊。”

    樓頂上,周德坤伸着大拇指,露出一臉嘲笑:“那今天咱看看誰更狠。”

    話音一落,周德坤七十多歲的身體猛然一躍,從九層半高的樓頂上跳下,嚇得全場譁然,人人跟着倒吸了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