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自爆?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甲殼蟻字數:3976更新時間:24/06/28 21:05:57
    翌日清晨。

    丘公堤決堤第四日。

    多日大雨終是消散,天空灰濛一片,雨絲細如牛毛。

    鬱大易精神疲憊,環顧左右。

    整艘船隊船隻九成以上空間全部擠滿災民。

    圍繞大船的小漁船上亦是坐滿婦孺,吃水極深,一不小心有翻船可能。

    鬱大易太陽穴脹痛得厲害,接下來還要去修丘公堤,如何修理是個大問題,實在頭痛得不行。

    若是自己努努力,有個進士出身,進到老虎班裏去,如今也不會來到華珠縣。

    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

    三者聽起來差不多,區別極大。

    一等進士及第不說,進士裏的進士。

    二等的進士出身比起三等的同進士出身,那更是有許多特權。

    最關鍵的一個就是能優先選擇自己的任職處所和職位,在官位“緊缺”時優先“排位”,俗稱“老虎班”。

    奈何鬱大易只是個三等同進士出身,捱到什麼是什麼,壓根沒得選。

    懊悔間,一艘木筏從汪洋上飄來。

    手下全派出去探查受災區域,衛紹獨立於木筏之上,他望見船隊,捲起下襬,縱身一躍,竟是於水上奔跑起來!

    昨晚來個一擊砍死魚怪的老爺,今個又來能水上奔跑的老爺?

    目睹此景的百姓們紛紛從漁船中站起身,惹得船伕大罵。

    “坐下!坐下!別晃!”

    “都坐下,都坐下!”

    “嘿!再動!小心老子給你拍下去!”

    船頭上鬱大易見多識廣,不算吃驚,等來者登上船頭,他瞥一眼腰牌。

    “我本以爲河泊所裏來人時序會相差無幾,未曾想衛大人要慢不少啊。”

    “另外一人到得比我早?”

    衛紹皺眉,他是知曉徐嶽龍那邊來人是樑渠的,聽聞自己又輸一籌,難以接受。

    “何止是早,子夜之前便趕到了,如今……”鬱大易擡頭望天,“怕是有辰時了吧?”

    那至少快五個時辰……

    衛紹皺眉。

    他收到命令即刻啓程,縱然所乘馬匹不如龍血馬,卻也不是凡馬,交替乘騎,縱然慢也不該慢足半天。

    衛紹這邊適才找到縣令。

    樑渠已經趕至沙河幫總舵——沙河山。

    赤山邁動四蹄,盧新慶甩着兩條腿,死狗一樣跟在後邊追趕,唾沫粘得像膠。

    樓寨中的斥候遠遠望見如火般的烈馬,知曉來者非同一般,尤其是身上官服,與上回挑上門來的兩個傢伙極爲相似!

    斥候立馬進寨傳報消息。

    沙河山後的小木屋中,程崇在嫋嫋的凝神香中打坐,運功。

    敲門聲傳來,幫衆連敬業在門外低聲道:“幫主!官府的人又來了!我瞧那官服,應該還是河泊所的!”

    木屋中並無迴應。

    正當連敬業以爲幫主沒聽見,指關節探上門板。

    “知道了。”

    連敬業曲松關節,猶豫再三:“要做什麼嗎?他們應該是想來借船。”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連敬業低頭沉思。

    明面上看,沙河幫與河泊所之間該有血海深仇。

    報復是不敢,對方無論如何是官身,但怎麼都不該讓對方借到船。

    實際情況卻和所有人想的大相徑庭。

    沙河幫原先攏共是三位幫主,手下幫衆無數。

    人一多,那就會有派系。

    作爲後崛起的新銳,三幫主實力高,能力強,沙河幫在他的帶領發展下,不斷洗白,壯大。

    底下幫衆讓大幫主退位讓賢的呼聲越來越高,內部矛盾早已到不可調和的地步。

    恰在此時,河泊所來了!

    大幫主,二幫主當場梟首,半點浪花沒有翻起。

    只因黑水河水路運輸離不開沙河幫,故而留下明面上較白的三幫主。

    當然,也正是鑑於三幫主與大幫主,二幫主之間存在矛盾,否則河泊所不會故意留下三幫主,給自己埋雷。

    河泊所的出現,意外地幫三幫主勢力方解決了上位的道義問題。

    等三幫主上位,其他兩位幫主的擁躉自然是死的死,散的散,如今留下的高層幫衆能上位,全得益於河泊所的“清算”。

    他們心底不僅沒有怨恨,反倒有種別樣的“感激”。

    沒有河泊所,至少要再蹉跎一年半載。

    當然,對外不能如此表現。

    忠義牌匾擱大廳裏掛着呢,大幫主與二幫主屍骨未寒。

    故而鬱大易來借船,程崇是明確表示拒絕的。

    不知爲何,眼下河泊所來人,又表現出公事公辦的模樣?

    害怕?

    不是三幫主的性格啊。

    連敬業想不通,但他領命離開。

    後山陷入寂靜。

    “河泊所……”

    程崇睜開了眼睛,沉默良久,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該來的總會來。”

    ……

    山梯上。

    樑渠提弓背槍。

    盧新慶緊隨其後,東張西望。

    他是給沙河幫跑過腿,但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十一二歲的小屁孩,壓根沒資格上山,更不會來山上“喝茶”。

    真是大姑娘坐花轎,頭一遭。

    新鮮過後,盧新慶忍不住胡思亂想。

    樑渠和柴石橋教諭見面,他落在後面追趕,沒聽見姓名,後來見到鬱知縣方知樑渠姓樑。

    眼下來到沙河幫,盧新慶腦子裏那根線突然給串了起來。

    沙河幫沒落,據說是因爲幫主納妾,生米煮成熟飯,強行橫刀奪了某位梁姓公子的愛。

    眼前年輕人年紀輕輕,官居七品,實力高強,也是姓樑……

    嘶!

    怪不得樑渠當時一口否決!

    明白了!

    他全明白了!

    事主啊原來是!

    不過得是多漂亮的小妾,能讓沙河幫遭此劇變也要納啊?

    紅顏禍水!

    盧新慶覺得那小妾必然要比黃花鄉里五兩銀子一位的好看一百倍!

    陡然挖出了樑渠祕密,盧新慶心裏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暗爽和暢快。

    他挺胸拔背,擡頭遙望。

    沙河山啊沙河山,山上有個沙河幫。

    沙河幫,沙河幫,我們要去……沙河幫?

    等等,沙河幫?

    那不是生死仇敵?

    盧新慶回憶起處境,渾身一顫,冷汗止不住地傾瀉。

    “江運茶館,名字倒不錯。”

    樑渠上到半山腰,擡頭看匾,餘光瞥了一眼冷汗津津的盧新慶。

    自上山起,他的耳識法一刻不停,聽到最多的就是身後的盧新慶。

    緊張,激動,狂喜,再害怕……內心戲豐富的不行,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有理會,樑渠邁步走進茶館。

    潮水般的喧囂涌了出來。

    整個前廳當真是個茶館模樣,分上下兩層。

    上層大多在吃早茶,閒聊。

    下層多是打牌,賭博,有打馬吊牌的,也有玩骰子的,還有三個幫衆在花壇角落站樁。

    但是仔細體會,能發現裏面的每一個人都有不弱的實力,至少三關以上!

    沙河幫似乎沒有因爲樑渠的到來掀起波瀾,然而當樑渠邁過幾張茶桌,立即感受到無數目光朝脊背匯來。

    樑渠泰然自若,邁着四方步越過前廳,徑直來到中堂大廳,掛着聚義牌匾的聚義樓。

    盧新慶緊盯住樑渠的腳後跟,亦步亦趨不敢回頭,嘴脣發白,後背發癢,滿腦門子熱汗。

    大廳內正前方掛着三塊匾額。

    左邊白底,寫上“正大光明”。

    右邊黃底,寫上“義氣千秋”。

    中間紅底,寫上“天地君親師”。

    然三塊匾額下的牌位,則是供奉歷代沙河幫幫主。

    樓上樓下目光匯來,緊盯住二人一舉一動。

    樑渠權當沒看見,於大廳正中間找個位置坐下,放下伏波,長弓。

    盧新慶一臉懵逼,慌忙低聲提醒:“大人,上香,上香啊!”

    樑渠置若罔聞,他掏掏衣兜,扔下幾枚銅板,等夥計上茶。

    好不客氣!

    一時間,整個前廳,大廳忽地從絕對的喧囂變成絕對的安靜,靜得人心裏發涼,發慌。

    塵埃飄落在盧新慶癱軟的肩頭,他哆哆嗦嗦地對牌位拱拱手,站到一旁。

    倒茶夥計從沒見過這等仗勢,瞥一眼角落裏的連敬業。

    連敬業思慮一番,悄悄點頭。

    “客人,茶來了!”

    夥計甩上白巾,端起茶壺上茶。

    白霧升騰,茶香四溢,倒是好茶。

    樑渠聞了聞,沒聽出夥計的心虛,掀開茶蓋,當着所有人的面端起來就喝。

    趕了一天的路,確實渴。

    “不,不能喝啊!”

    盧新慶呼吸一滯,腦門汗如雨下,渾身抖若篩糠,腦袋埋得像只鵪鶉。

    按照規矩,第一步不上香已是退讓,第二步還……

    昨晚說好的懂了呢?

    盧新慶心中狂嚎。

    幾個沙河幫高層眉頭一皺。

    接連兩次不給面子,未免太過猖狂。

    到底是誰在求人幫忙?

    見到高層們皺眉,前廳二樓上吃早茶的幫衆悄無聲息地站起,底下幫衆也是不知不覺間靠上立柱。

    越來越多的幫衆從四面八方出現,若有若無地包圍住聚義樓。

    所有目光匯聚過來,恍若有實質般的重量,壓在盧新慶脆弱的脊背上,越壓越低。

    樑渠放下茶盞。

    “老盧。”

    盧新慶低頭數螞蟻。

    “老盧!”

    “在在在。”盧新慶差點從位置上蹦起來,“大……大人何事吩咐。”

    “你說,爲什麼有人喜歡說切口,搞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

    切口即黑話。

    盧新慶覺得裏面有坑,實在不想跳,但又不得不跳。

    “小,小的不知。”

    “因爲那些人需要這些切口,來彌補自己地位上的不足。”

    盧新慶一愣。

    “說白了,越什麼都不是,越愛用切口。”樑渠抿一口茶,“如此一來,方能給自己待的爛圈子築起一道高牆,讓牆外面的人羨慕。”

    砰!

    茶碗砸於石幔上四分五裂。

    連敬業怒不可遏。

    “大人未免欺人太甚!”

    此言當真是戳中沙河幫痛點,把衆人引以爲傲的說話方式貶的一文不值,在場衆人焉能不怒。

    “河泊所欺人太甚!”

    “好大的官威!”

    “滾出沙河山!”

    “沒有船借給你!”

    “聽上去,倒是有幾分道理,不過,大人還是莫要爲難我沙河幫的幫衆了。”

    說話的聲音並不多麼響亮,甚至顯得老態,卻在一瞬間壓過了聚義樓中的喧囂。

    連敬業等人接連起身。

    “老大!”

    “幫主!”

    “幫主!”

    一道道恭敬的稱呼中,程崇提着一塊牌位,從廊道內緩步走出。

    樑渠上下打量:“閣下是沙河幫幫主?”

    程崇面色平靜。

    “不錯,老夫正是沙河幫幫主,也是摧毀丘公堤之人。

    大人想必,找了很久吧?”

    鴉雀無聲。

    此言一出。

    不止是樑渠,連沙河幫自己人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