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保命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克里斯韋伯字數:3816更新時間:24/07/02 17:41:30
「什麼刑部大獄!」太平公主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就在驛館裏,歸義坊那裏!」
「驛館?歸義坊?」護良吃了一驚:「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皇太后還沒把鄱陽王送到三法司論罪?」
「呵呵!」太平公主笑了兩聲:「我估計嫂嫂現在也在等你回來呢!」
「等我回來?」護良聞言一愣,旋即回過神來:「你是說她不敢——?」
「還能如何?」太平公主笑道:「說到這裏還是不得不佩服阿翁,他當初告老離開長安,卻把你留下,我一開始還有些不明白,現在才明白他的高明之處!」
「怎麼說?」
「你想想呀!當初阿翁在長安時,雖然朝政在手,但嫂嫂還是三五不時搞出點事情來;而現在他去了范陽,名義上朝政已經在嫂嫂手裏,但實際上有哪件事情嫂嫂不要再三考慮他老人家?反倒是老實了的很!」
「這倒是!」護良點了點頭:「那鄱陽王的事情,你覺得應當如何?」
太平公主道:「明日你和我一同進宮去見她,先把交州刺史的事情說說,剩下的便見機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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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
透過側殿的狹窄高窗,陽光灑在面上上,將窗戶上的條格掛在上面。牆壁上曾經懸掛的鍾繇和王獻之的真跡已經被撤去,換成四幅青綠和棕褐相襯、栩栩如生地描繪狩獵情景的波斯掛毯,但在太后眼裏,整座偏殿還是有股子難以掩蓋的衰敗氣息。
她坐在寬大金漆龍紋寶座上,寶座上滿是各式龍紋浮雕,各具雄姿,遊弋其間。但說實話,這座位並不舒服,寶座用最好的上等木材製造,包裹金箔,她只覺得自己的背和屁股都又酸又疼。該死,爲什麼丈夫和公公生前都那麼喜歡坐在上面?爲什麼不在上面包裹上皮毛,放上厚厚的墊子?這樣自己現在也能舒服點。
「令尊身體可還健旺?」皇太后笑道,她的寶座右側是王安陸,爲了表示對護良夫妻的親近,並確保談話的私密,她在殿內只留下王安陸一人。
「有勞太後陛下垂問,家父身體倒還好!」護良恭謹的答道,他和太平公主都得到了一張椅子。
「那就好,令尊乃是國家柱石,侍奉先帝,高宗皇帝二代,功勳蓋世!如今雖然致仕,但朝廷若有難決之事,還是要勞煩令尊的!」太后笑道。
「不敢!」護良應了一聲,他和妻子交換了一下眼色,咳嗽了一聲道:「太后,此番臣去范陽,家父有一事相托:臣有一位兄弟名叫元寶,現在出任滄州刺史,文武倒也有些許才略。他想要出任交州刺史,還望太后陛下應允!」
「什麼,想當交州刺史?」太后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可是南邊交趾的那個交州?」
「不錯,就是那個交州!」
太后轉過臉,下意識的目光轉向身旁唯一的親信,護良提出的要求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之外,交州以及西南從來都是大唐政爭失敗者的去處,王文佐幹嘛要把自己兒子踢到那邊去?難道這個元寶得罪了他爹不輕?
「護良愛卿!」太后咳嗽了一聲:「你這個兄弟是不是犯了什麼過錯,惹惱了令尊?」
「這倒不是!」護良也有些尷尬:「這是家父另有安排,家父統轄之地中蠻荒之地有的是,若是要流放,也不用讓他去交州!」
「這倒是!」太后也明白過來了,她笑了笑:「若是只交州的話,問題不大,不過還是要經過政事堂商議才可!」
「那是自然!」見太后沒有拒絕,護良鬆了口氣,唐代相權極重,當今太后自己又沒有很出色的行政才能,所以也是那種比較「佛系」的領導風格,像交州刺史任免這種事情,很大程度上政事堂有很大的
發言權(畢竟比鄰邊境,治理下當地少數民族多,對刺史的能力和操守有很高的要求)
確認了護良從范陽回來只有這麼一個要求,懸在太后心頭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她瞥了太平公主一眼笑道:「定月你平日裏若是無事,就多來宮中走走,陪我說說話也好。自從你哥哥棄我而去,這宮裏便愈發冷清了。」
「嫂嫂這麼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太平公主笑了起來,她輕拍了一下護良的手臂,笑道:「虧你整天在家裏還說什麼君臣之禮,宮掖森嚴,聽到沒有,嫂嫂可是親口請我多入宮呢!」
「哪個在家裏說這些!」護良腹中暗誹,卻被妻子瞥了一眼,只是乾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太后見狀笑道:「護良你也太生分了,什麼君臣之禮,宮掖森嚴,都是自家人,豈可與那些外臣相比!」
聽到太后在大打溫情牌,護良心生敬意,他起身拜了拜:「太后這般說是情分,臣卻不敢持寵而嬌!」
太后贊了兩句,喚宮女取了三碗奶酥來,賜予護良夫妻分食。她吃了兩口,突然嘆了口氣,面上現出悲傷之色,放下碗,掩面抽泣起來。護良夫妻對視了一眼,太平公主起身走到太后身旁,柔聲問道:「嫂嫂何事悲傷?」
「哎!」太后擦了擦面上的淚痕:「前些日子饒州刺史上了奏疏,說鄱陽王在當地私蓄亡命,暗中打製兵甲,且收留天文術士,有謀反之跡。我聽了後心裏着實是不好受,那鄱陽王雖然不是我所生,但不管怎麼說也是先帝的骨血,若要依國法處置,恐傷先帝之明;若是就這麼放過了,置國家法度何在?是以左右爲難,難以決斷!」
「有這等事!」太平公主一副大驚失色:「我記得李守文這孩子當初在宮裏很是守得本分的,怎麼會做出這等荒唐事來?再說天底下哪有在饒州謀反的?護良,你說是不是呀?」
妻子一起頭,護良頓時心領神會:「不錯,饒州那地方偏僻,且無強兵。且鄱陽王不過是個郡王,食祿也才五千戶。憑這點實力謀反,會不會是饒州刺史搞錯了?」
太后聽到太平公主和護良兩夫妻一唱一和,公開質疑鄱陽王謀反的真實性,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顯然這兩人是沒那麼容易接受鄱陽王謀反的這個說法的。
「饒州刺史的行文中說的很清楚,而且各項證據確鑿!」太后沉聲道。
「照我看,多半是身邊出了小人!」太平公主道:「守文是個什麼性子,嫂嫂您還不清楚?當初您可是把他留在這甘露殿好長時間,當自家孩子看的!他怎麼會反您?照我看,一定是他突然離開長安,想念您,心情悲傷,被身邊的無恥小人蠱惑,才辦出那等蠢事。饒州那邊的官吏想要生事立功,才也不查清事情真僞,就一股腦兒報上來了!護良,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太后陛下,下官也以爲這件事情還是要查清的好,不然傳出去只怕天下百姓會以爲陛下您容不得先帝之子,只恐有傷您的盛名!」
皇太后咬了咬牙,強壓下胸中的怒氣,瞥了一旁的王安陸,問道:「安陸,你以爲呢?」
一直努力做一個人型蠟像的王安陸聽到自己的名字,暗叫不好,只得小心答道:「奴婢以爲,鄱陽王這事,還是應該先查一查再下定論的好!」
「嗯!」太后點了點頭:「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那鄱陽王抵達長安之後,我也只是讓他住在驛館,未曾移交三法司。現在看來,倒是與你們夫妻二人想到一處去了!」
「都是嫂嫂好心!」太平公主笑道:「其實照我看,不管查到最後結果如何,把鄱陽王身邊那些小人都治罪也就是了,改封到另一個地方便是!」
「哦?」太后問道:「爲何這麼說?」
「嫂嫂,天底下多愚昧之徒,即便真的鄱
陽王有謀反之罪,天下人也多半不信,只會說是您剪除先帝血脈,卻不想當今天子便是您的血脈,又何必去傷害一個郡王呢?您只要把他身邊羽翼減除了,他就算心裏想反,也無力再反,何須壞了自己的名聲呢?」
太平公主這番話倒是說到太后心裏去了,太后之所以要找鄱陽王的麻煩,說到底就是有殺母之仇。但現在天子之位已經定下來了,只要將鄱陽王身邊的信任者都殺掉,然後丟到一個陌生地方去,令官吏嚴加看守,此人再也鬧不出什麼動靜來,甚至讓他「暴病而死」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既然如此,又何必壞掉自己的名聲呢?顯然,太平公主和護良反對的只是把鄱陽王治罪處死,至於別的,他們並不關心。想到這裏,太后心頭的怒氣已經去了五六分,笑道:「還是定月說的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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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馬車車輪碾過青石地板的聲響,太平公主吐出一口長氣:「太后還真是喜歡那套假模假樣,當真是累得慌!」
「我看你倒是樂在其中!」
「有什麼法子,誰叫她是皇太后呢?只能陪她耍耍!」太平公主一臉的得意,全無話語中的無奈。
「不說這個了,你剛剛最後那段話是什麼意思?」護良問道。
「最後那段話?是即便真有謀反之罪那段嗎?」
「對?就是這段!你這麼一說,皇太后肯定會查出鄱陽王有罪呀!」
「哎!」太平公主嘆了口氣:「夫君呀!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太后都把守文抓到長安來了,你覺得那饒州刺史沒把這件事情辦成鐵案?這麼說吧!這個案子現在已經是鐵案了,區別無非是守文能不能保住性命!」
「這倒也是!那你這是緩兵之計?」
「差不多吧!」太平公主道:「皇太后今晚和咱們就是討價還價,但她也是有底線的,那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鄱陽王這麼全須全尾的放回去,不然她的體面何在?所以除非你打算搞一次兵變,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那就不能過這條線。換句話說,鄱陽王這個案子定下來的前提下,鄱陽王自己要擔幾分責!」
「嗯!」護良點了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可要是這樣,鄱陽王身邊人死個精光,那太后想要弄死他其實也不難了,隨便找個窮山惡水的煙瘴之地一丟,沒幾天人也就沒了!」
「那就是下一步了!」太平公主道:「太后她也沒有那麼閒,成天把精力都花在弄死一個半大孩子身上!再說了,咱們也就是盡力而爲,犯不着頂到底,不是嗎?」
護良點了點頭,陷入了沉默之中。太平公主伸出右手,撫摸了一下丈夫的面頰:「怎麼了?因爲這個心情不好嗎?」
「這倒不是!」護良嘆了口氣:「剛剛聽了你說的話,我突然明白我爹爲啥要這麼做了!」
「阿翁?你是說讓元寶當交州刺史嗎?」太平公主問道。
「嗯!」護良嘆了口氣,他將王文佐打算向南北兩個方向分封兒子和功臣子弟的打算說了一遍,最後道:「天家裏骨肉相殘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我爹這麼做恐怕也就是不想他死了之後,我們兄弟們刀劍相向,爲了一點家業殺個你死我活!」
「爲何這麼說?難道是因爲離得遠了的緣故嗎?」太平公主問道。
「不光是遠近!」護良笑道:「你想想,我的那些兄弟們不管到了哪裏,第一要應付的就是當地土著的反抗,每個兄弟其實都是潛在的求援對象,又怎麼會互相殘殺。等到把土著都討平了,那也是幾十年後甚至上百年後的事情了,只怕我們這代人都看不到了!」
「這倒是,阿翁倒是想的遠!」太平公主笑了起來:「其實這對你我夫妻也有好處!」
「我們夫
妻好處?」
「對呀!」太平公主笑道:「你看看,阿翁打算分封給兒子的土地要麼在交州南邊,要麼在海外。和大唐都沒有什麼關係,這不是擺明了留給我們夫妻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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