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白頭雕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3748更新時間:24/07/02 17:4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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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良兄弟是一個月後才返回長安的,那時唐與吐蕃的戰事已經暫時告一個段落,兩個強大的帝國各自舔舐着自己身上的傷口,喘息着凝視着對方,尋找着破綻。按照雙方的停戰協議,吐蕃人放棄了他們原先攻佔的河西諸城,並且交還了三千五百人左右的俘虜,作爲回報,唐軍放棄了日月山脈以西的所有佔領地,並交還了在樹敦城俘獲的吐蕃人。兩邊都清楚,這次停戰是暫時的,下一次大戰爆發是時間的問題;但兩邊都需要時間來彌補自己的弱點,消化已有的戰利品,這才是這次停戰的基礎。

    “護良,回到長安,你就只有最後一個麻煩要了結了!”彥良坐在馬背上,他的身體隨着坐騎起伏,飽經風霜的臉上滿是慵懶的笑容。

    “只有最後一個麻煩?”護良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你這個停戰協議會成爲反對派攻擊我和父親的把柄?”

    “不!”彥良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而且我也不覺得那些反對你和父親的人算什麼麻煩!”

    “那你說的是——?”

    “恩賞,或者說報酬!”彥良笑道:“到長安,你手下的軍隊就要解散了。這些來自四方的武士以武藝爲你效力,現在該輪到你回報他們了,這可不是件容易得事情!我在倭國時,每次出征回來爲了這個,可是沒少生出事端來呀!”

    “原來是這個!”護良嘆了口氣:“你說得對,這的確是件麻煩事!”

    “不是一般的麻煩!”彥良道:“以往無論是征討叛逆還是蝦夷,都可以把敵人的土地沒收了,分給立下功勞的武士們,而這次打的是吐蕃人,雖說佔據了湟河谷地,收復了河西諸城,卻難以把有功的武士們分封在當地,從哪裏找到土地來補償他們呢?”

    護良點了點頭,正如彥良說的,雖然王文佐的財庫十分充盈,但過去給與受徵召武士的報酬主要還是土地,而非金錢。這倒也不奇怪,以古代商品經濟的水平,哪怕像王文佐這麼富有的人,也難以承受維持一支完全領取現金報酬的大軍。而且錢總會花光的,土地卻能讓家族在上面繁衍生息,武士們也更喜歡得到土地而非金錢。恰巧在王文佐控制的東北、外東北、日本列島有大片未開墾的肥沃土地,打贏了去當領主老爺,打輸了也用不着考慮這些了,所以這套制度運行的還是頗爲順暢的。

    但是和吐蕃的戰爭就不一樣了,雖然仗打贏了,也拓展了大片不錯的土地(湟河谷地),但首先這裏距離這些武士原有的領地太遠了,而且這些土地也不在王文佐父子控制之下,所以用老法子劃分土地給有功之人不太現實。所以就必須用其他辦法補償這些有功之人。按說王文佐父子不缺空閒的土地,但這仗歸根結底是爲大唐打的,他們父子倆出力搖人替大唐天子征討蠻夷也還罷了,仗打完了還要他們自己掏腰包買單,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了。

    “其實護良你也不用太操心了!”彥良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同父異母兄弟,笑道:“大唐天子富有四海,最多讓府庫出點血唄!”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護良苦笑道:“朝廷的開支每一分都有每一分的用途,豈能隨便挪用?”

    “我不是說挪用朝廷的開支!”彥良笑道:“你可以用軍職來作爲恩賞嘛!你可以從這次的有功將士中抽調一批人在長安留下來,宿衛天子。長安這麼繁華,我相信一定有不少人願意留下來的!而且這對你也有好處,願意留下來的人肯定會對你忠誠無比,你平添了不少臂助,對你將來在長安可是大有好處呀!”

    “這倒是個不錯!”護良也反應過來了:“兄長,你可是早就想到這個了?”

    “嗯!”彥良點了點頭:“父親這次是要回河北了,把你留在長安。那些對他老人家服服帖帖的傢伙,對你可就未必了。有些東西,還是自己準備的用起來貼心!”

    “我明白了!”護良點了點頭:“我這次回去應該就升輔國大將軍了,你說的這件事情我會留意的!”

    “這就對了!”彥良笑了起來:“權柄的事情,只有自己抓着才信得過。你還記得賀拔雍和元驁烈嗎?他們兩個可是咱們父親的生死之交呀,可後來在倭國發生了什麼?我估計這次父親讓你親征吐蕃,除了讓你建功之外,還有就是讓你藉着這次機會,把自家的班底搞起來,這樣才能在長安坐的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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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文佐府。

    “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要清掃乾淨!還有這裏,要用水反覆清洗,決不能立下半點污跡!”崔雲英的手指掃過窗戶上的一個個角落,對一旁的僕婦頭子道:“明天長公主殿下會親自來,她可是金枝玉葉,若有半點差池,我也不罰你,只趕出去便是!”

    “夫人請放心!”那僕婦頭子趕忙道:“小人會一個個盯着她們幹活,絕不會有半點差池,丟您和老爺的臉!”

    “嗯,去幹活吧!”崔雲英點了點頭。

    看着僕人們散開打理清掃,崔雲英吐出一口長氣,心裏還是悶悶的,難受的緊。按說明日的客人太平公主和護良算來還是自己的晚輩,可一個是滾燙熱辣的朝廷功臣,另一個更是天子之妹,帝室之胄,怎麼着都可以壓着自己一頭。一想到這些,她心口就陣陣的堵得慌。

    “阿孃,阿孃!”

    聽到兒子的聲音,崔雲英趕忙轉過身來,她的兒子王啓盛長的很快,頭已經快到她的胸口了,容貌倒是與王文佐有六七分相似。崔雲英將其抱了一下,問道:“乖盛兒,怎麼了?”

    “彌陀哥有信來,還讓人帶了一份禮物給我!”王啓盛揮了揮手,身後的奴僕送了一隻蒙着布的鐵籠子過來,他一邊掀開蒙布,一邊解釋道:“是頭大隼兒,比遼東的海東青還要雄駿,信裏說是海外的新世界捕捉到的!”

    說話間,蒙布被掀開了,籠子裏是一頭巨大的鷹隼,即便是蹲在籠子裏,從頭到尾也有近一米長,頭部的羽毛呈白色,身體的羽毛呈棕色,淡黃色彎曲的喙和爪子鋒利無倫,凸出的眉骨下,一對眸子閃着鋒銳的光,這頭俊美的禽鳥威嚴的看着外邊的人,發出尖銳的鳴叫聲。

    “這,這——”即便從未馴養過獵鷹,崔雲英也被眼前這頭白頭雕的美麗和威嚴給吸引住了,她深吸口氣:“這,這鳥兒倒是俊的很!”

    “那是當然!”王啓盛得意的說道:“彌陀哥哥說,這種白頭雕是當地土著崇拜的神鳥,他費了好大氣力才弄到一頭,只可惜不能馴養來當獵鷹!”

    “他費什麼氣力,左右也不過是他手下抓來送給他的!”崔雲英撇了撇嘴:“罷了,你今日的功課做了沒有?若是還沒做,整日飛鷹走狗,小心我拿竹棍抽你!”

    被問道功課,王啓盛臉上頓時垮下來了,他強笑道:“阿孃何必如此,功課我都已經做完了!”

    “真的?”崔雲英卻不信:“那我來考較考較你,我問你,《白虎通》先生講到哪裏了?”

    “啊!”王啓盛被這麼一問,頓時嚇住了,他知道母親的學問可好得很,自己若是胡編立刻就會被捅破,趕忙一邊向後退,一邊道:“阿孃,《白虎通》我有些想不起起來了,要不我先回去溫習一番,再來答覆您?”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向來路跑去。

    “這孩子!一點也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看着兒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崔雲英無奈的搖了搖頭,她這兩年對兒子的功課抓的愈發緊了,但人力有時而窮,王啓盛雖然天資還算不錯,但距離崔雲英心目中的要求還差之甚遠,讓崔雲英愈發心煩。

    吩咐完了僕役們事情,崔雲英回到書房,只見王文佐正斜倚在錦榻上,拿着本書亂翻。她嘆了口氣,上前道:“夫君,你能不能平日裏多教訓阿盛兩句!”

    “教訓阿盛?”王文佐擡起頭來:“教訓他什麼?他又犯什麼錯了?”

    “我剛剛在外頭,阿盛帶着一個籠子過來,說是須陀送給他的,打開一看,裏面是頭大雕兒,說是從什麼海外新世界抓來的神鳥,倒把阿盛喜歡的不得了。你說這須陀也真是的,別的不送,偏偏送這些鳥兒雕兒的,小小年紀喜歡上這些,豈不是玩物喪志?你這當父親的,可要多多教訓他幾句!”

    “你就爲了這個要我教訓阿盛?”王文佐一副哭笑不得:“他還是一孩子,孩子這年紀誰不愛玩?再說了,須陀送這些也沒啥不對吧?難道送一套《左傳》過來讓阿盛好好讀書?”

    “那你當初怎麼對彥良、護良他們這麼嚴苛?卻對阿盛這麼放縱?”

    “當初那時候我身邊確實沒人可用嘛,自然對彥良護良他們嚴苛的很。阿盛他現在運氣好,有好日子過了,就用不着吃那些苦了。再說了,當初我也問過你要不要送去島上待幾年,你又捨不得現在又來怪我,哪有這般道理?”

    崔雲英被王文佐說的理屈詞窮,嘴上卻不服軟:“我不管,阿盛也是你的兒子,你總不能不管他!”

    “我哪裏有不管他了!”王文佐苦笑道:“阿盛自小就是在我身邊長大的,他哪個兄弟有這般的?其他人我都管,又怎麼會不管這個身邊最親的?”

    “那,那你這次給阿盛求個官職吧!”

    “給阿盛求官?”王文佐一愣:“這不太好吧?他今年才幾歲呀!當啥官?”

    “朝廷裏蔭官多得是,爲何阿盛不成,我也不要求多大的官,河北一刺史就行了!”崔雲英道。

    “河北一刺史?你說的倒是輕巧。天子之皇子年幼時也就一州刺史,我家阿盛何德何能也要當刺史?”王文佐搖了搖頭:“雲英,我知道你是爲了孩子,但德行不夠,就算給了他高官也是守不住的。這樣吧!一州刺史太高了,還是一個縣官吧!反正都是遙領,無非是俸祿多少而已。阿盛若是成才,他將來又怎麼會缺官做?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了!”

    崔雲英見狀,心知拗不過丈夫,只能點了點頭:“縣官就縣官吧!哎,我只怕將來你老了,他諸兄皆壯,他這個幼弟受欺負!”

    “你也操心的太遠了!”王文佐嘆了口氣:“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又能操心多遠?再說我怎麼還能活個十來年吧?他要是真的有本事,我也不會虧待了他!”

    崔雲英沒奈何,只得點了點頭。看着妻子離去的背影,王文佐嘆了口氣,他也能夠理解妻子的心情。但問題是一個稚子是不可能讓驕兵悍將們俯首聽命的,護良、彥良、須陀、元寶這些孩子們能夠從王文佐手中獲得權力,並不僅僅是依靠血脈(彥良除外),更多的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才具。除非王文佐把這些兒子都殺光,否則他也不可能把權力直接交給王啓盛。儘管從禮法上講,王啓盛才是自己的嫡子,但將來能夠分到多少蛋糕,很大程度上要取決於王文佐自己能活多長,這也是一種無奈。

    “郎君!”桑丘站在門口。

    “嗯,進來吧!”王文佐伸出右手,指了指旁邊的錦墩:“坐下說話,有什麼事?”

    “遵命!”桑丘坐在錦墩上,笑道:“郎君,我有件事情,想要求求您!”

    “求我?”王文佐笑了起來:“你我之間有啥求不求的,說吧?什麼事?”

    “是這麼回事!”桑丘笑道:“您知道我媳婦原本是芸夫人的婢女,兩人情同姐妹!”

    “阿澄是吧?怎麼了?是她有什麼事?”王文佐笑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