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新法令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4007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這麼說來,大將軍與裴公想的一樣啦!”

    “嗯,此戰宜長不宜短,宜緩不宜急,還有,吐蕃不會只攻打河西,在隴右、西域應該也會有動作,裴公那邊也要做準備,我們在長安能做的也就是調配糧食軍資,增派兵士了!”

    “不錯!”張文瓘笑道:“大將軍說的是,那就先下詔書,發關中、河東府兵二十以上,四十以下丁壯前往隴右聽用?”

    “現在暫且不用!”王文佐搖了搖頭:“裴公在書信中也沒有要增兵嘛!現在還沒到決戰的時候,徵發更多兵去還得供應軍食。照我看,現在應該做的是先把道路修好,糧庫填滿了,這樣徵發去的兵士有飯吃,有衣穿才是正經!這樣吧!長安自皇后起,宗室貴戚、百官從今日起,一日兩餐,結餘之資,贈予隴右戍卒,以爲軍資,如何?”

    “如此甚好!”韓王笑道:“本王先認捐谷百石,絹二百匹,如何?”

    “韓王肯帶這個頭,那就最好了!”王文佐笑道:“張相和我也都捐這個數!其他官員貴戚就依照咱們的這個標準,依品級減等,張相以爲如何?”

    “老夫倒是無所謂,不過估計要把同僚得罪狠了!”張文瓘苦笑道:“那長安的商賈百姓呢?要不要也要認捐一些!”

    “商賈百姓?那就看自願吧,不做要求!”王文佐道:“不然豈不是又多了一樁稅賦?說到底,這大唐是宗室貴戚文武百官的大唐,卻不是商賈百姓的大唐,我等的衣食俸祿,尊榮富貴皆是由大唐而來,國家危難,我等出錢出力是應該的;而商賈百姓就不同了,無論是誰當皇帝,他們都是耕田織布,賦稅兵役勞役,再要他們多出錢出力就說不過去了!”

    聽到王文佐這番話,張文瓘不禁瞠目結舌,半響之後方纔嘆道:“大將軍這番話在下可謂是聞所未聞!”

    “可難道不是事實嗎?”王文佐笑道:“本朝之前有隋,隋之前有周、有齊、有陳,再之前北有魏,南有樑,哪朝哪國都有錦衣玉食的朝上之人;亦有麻衣蔬食的農夫、商賈。侯景破建鄴,於謹破江陵、周破晉陽、破鄴城之後,農夫商賈還不是照樣過自己的日子,那些錦衣玉食之人都去了哪裏?”

    “大將軍說的是!”韓王嘆了口氣:“我等身處尊榮之位,的確應該居安思危,以爲長久之計!貪圖財祿,不修德行,必不長久!本王會把大將軍的一番苦心講述給宗室後輩們聽!”

    朝廷不久後發出《宗室百官節儉令》立刻就在兩京掀起了一番軒然大波,依照此法令,王文佐以朝廷的名義,言稱宗室貴戚百官乃國家之柱石,天下之表率,須得謹言慎行,修身齊家,若有違背之人,便可依照法令嚴懲:賜死、剝奪身份財產官職、流放等。法令一共有四條:

    一、專心修習文武數術之道,即爲貴官,即必有一技之長,若庸碌懶惰之輩,當即嚴懲之。

    二、不可隨意聚衆會酒,招引歌妓,有失身份。

    三、諸士皆應節儉,除非無子,不可多蓄妻妾,以爲淫樂。

    四、選用人才須以才具爲先。

    面對這四條法令,長安居民的態度是迥然不同的,中下層無不交口稱讚,甚至連一部分位處上層的富商表面不說,背地裏也豎大拇指,畢竟這法令管不到他們頭上;而反觀上層就的態度就比較復雜了,絕大多數百官貴戚都極爲反感,但嘴上卻不敢說。畢竟這《宗室百官節儉令》從道理上看是肯定沒問題的:天下百姓士農工商,士的地位最高,自然對才能和品德上就要提出更高的要求,敢對抗這個,立刻就一頂大帽子扣下來,不死也得脫層皮。

    而對於皇后來說,任何加強皇權的事情她當然都支持,何況百官貴戚都知道這法令是王文佐搞出來的,只會罵王文佐,最多加上張文瓘和韓王,絕對罵不到皇后頭上,王文佐自己出頭得罪人這等好事她當然樂見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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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隴右。

    “劉公!這位王大將軍這次可是有大動作呀!”裴行儉小心翼翼的將信箋遞了過去:“這可是把滿朝文武加宗室貴戚都得罪了個乾乾淨淨,說實話,這種事情我是想都不敢想呀!”

    “是啊!”相比起當初在百濟的時候,劉仁軌已經蒼老了許多,兩鬢已經全白了,面頰上也滿是斑點,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明亮:“不過當初在百濟是他就是這樣,說的好聽點叫勇於任事,說的不好聽就是肆無忌憚!你習慣就好了!”

    “這種怎麼習慣的了!”裴行儉苦笑道:“他這次借了蕃賊攻河西就做下這等大事,我簡直不敢想他接下來還敢做些什麼?”

    “至多不過是篡位吧!”

    裴行儉嚇了一跳,他看到劉仁軌臉上露出的玩味笑容才明白對方是在開玩笑:“劉公,這等話能夠亂說的嗎?”

    “守約你也不要太緊張了!”劉仁軌笑了笑:“王文佐他要篡位,當初把你打敗,兵臨長安城下就可以了,何必要等到現在?再說了,這也不是你我應該操心的事情,眼前的麻煩都還沒解決呢,還有餘力操心長安?照我看你還是把仗打贏了再說,無論長安誰當權,咱們照樣磕頭就是了!”

    “劉公說的是!我是王大將軍的手下敗將,當初他要篡位我攔不住,現在就更不成了!”裴行儉苦笑了一聲:“不過他信裏的確說的不錯,對付蕃賊宜長不宜短,宜緩不宜急,要防備蕃賊在其他地方出兵,牽制我方!多累積兵糧輜重,以待將來!”

    “那是自然!”劉仁軌笑道:“要是當初領兵的是他不是薛仁貴,蕃賊早就完了。他當初在滅百濟、倭國、高句麗、靺鞨都是這般,總是能找到賊之要害根本,一戰打下來,賊便不能復起!有這樣的人在朝中,邊將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是呀!”裴行儉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那就讓程務挺那邊持重一些,倒是隴右這邊的屯堡要更加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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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州。

    嗚嗚嗚!

    欽陵凝視着遠處的城牆,在這個距離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唐人們在城牆上吹動號角,另一些人正忙亂的將一塊塊木板豎起,拼成的守棚,守城的士卒可以躲在裏面,避免受到箭矢和飛石的傷害。城樓上有一隊甲冑明亮的士兵,緋色的羅傘,高舉的旗幟,簇擁着五六個身着錦袍的官員,正對着城外指指點點。

    “那應該就是甘州的刺史!”一旁的吐蕃將領道:“唐人怯弱,不過守城的確有一套。我已經下令兵卒去四邊村落打糧了,這一帶素稱富庶,就算是春天,也應該能得到不少糧食牲畜!”

    欽陵沒有理會旁邊將領的彙報,他仔細的觀察着遠處的甘州城,部下說的不錯,甘州城的堅固無可否認,厚實高聳的夯土城牆環繞整座城市,馬面城碟望樓一應俱全,護城河內側還有羊馬強,從牆上的守衛者看,城內也有足夠的人手和武器,要攻下這樣的城市可沒那麼容易。

    “唐人隴右的援兵呢?”欽陵問道。

    “行動很遲緩,而且也不多,據探子報,也就四五千人上下!”

    欽陵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旁邊的吐蕃將領感覺到了上司的不悅,趕忙低下頭道:“末將聽說領兵的唐將是程務挺,乃是唐軍中有名的勇將,可以派兵引誘,然後擊之!”

    “人家會像你那麼蠢嗎?”欽陵冷笑了一聲:“唐人有句話,救兵如救火,可唐人援兵卻走的這麼慢,明顯是打算用甘州的城牆消耗我們的人了,這樣也會被你引誘出來?”

    那吐蕃將領頓時語塞,他不敢說話,又過了好一會兒,欽陵突然指向甘州城西南面城牆的一段,問道:“那段城牆是怎麼回事?怎麼顏色不對?”

    “好像是唐人新修築的,原先的老城牆年久失修,有些破損了,新土,老土顏色不一樣!”

    “嗯!”欽陵沒有說話,繼續打馬前行,那將領也不敢催促,只敢跟在後面,等到欽陵的發問,欽陵將甘州城圍繞了一圈,才回到營中,突然道:“只有拿下甘州城,把唐人打疼了,這些援兵才不會這麼遲緩!今晚就先攻打甘州城的西南面,看看能不能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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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稻草在腳下咯吱咯吱作響,前兩天下了一場雨,登上城牆的斜坡上滿是溼泥,爲了防止滑倒,才鋪了這些稻草。張全文登上城牆,走過一個個城碟,小心的觀察四周,防備值夜守碟的人偷懶睡覺。

    吐蕃人包圍甘州城已經半個月了,這些突襲者只在圍城的第五天試探性的進攻了一次,便停止了圍攻,採取了包圍戰術。張全義儘可能的激勵守城的士兵們,鼓勵他們的士氣,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愈來愈明白近期內援兵應該不會到了,裴總管應該是把自己所在的甘州城當成消耗吐蕃人的籌碼。張全義無法評價這一方略的對錯,但被當成籌碼的感覺真的很糟糕。

    當然,張全義沒有躲在城中被動挨打,他很清楚久守必失的道理,而且不能讓守城的人閒下來,閒了就會胡思亂想,這可不是啥好事情。所以他每天夜裏都會派出小股的士兵從突門出擊,或者放火、或者放暗箭,反正就是不讓吐蕃人舒舒服服的圍城。但只能說收效甚微,相比起和平了許久的河西守城兵,那些翻過祁連山過來的吐蕃兵可以說是身經百戰了,在頭幾次吃了點虧之後,就迅速適應了環境,讓夜襲者付出了幾次代價,張全義不得不調整策略,以免得不償失。

    但甘州城中的百姓已經從最開始的恐懼中恢復了過來,由於官府給守城的貧苦百姓發了錢米,不少人甚至比圍城前過得更好了。一種樂觀氣氛開始在甘州城內瀰漫開來,不少人說朝廷的援兵就在路上了,一旦抵達,就裏應外合把那些吐蕃蠻子殺個一乾二淨。雖然張全義知道這流言多半是假的,但他還是保持沉默,任憑流言的傳播。

    “使君!”

    “刺史!”

    說話聲將張全義從思慮中驚醒,他擡起頭,十幾個拿着武器的守碟丁壯單膝跪在地上,他擡了擡手:“非常時候,都起來吧!”

    “多謝刺史!”丁壯中爲首的是個老兵,他對張全文道:“您看吐蕃人的營地,情況有些不對!”

    “怎麼了?”張全文順着老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的吐蕃營地上空盤旋着一羣烏鴉,此起彼伏,不時起落,發出不祥的叫聲。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使君,那麼多烏鴉,下面要麼有死人,要麼就是死掉的牲畜!”老兵低聲道:“可吐蕃人已經很多天沒有攻城了,死人的可能性不大——”

    “你是說吐蕃人在宰殺牲畜?”張全義也反應過來了。

    “嗯!”老兵嚴肅的點了點頭:“軍中宰殺牲畜,多半是犒賞敢死之士,今晚吐蕃人很可能會夜襲!”

    張全義深深吸了口氣,竭力不讓恐懼出現在自己臉上:“很好,你能想到這些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小人姓李名大柱!”那老兵道。

    “明天早上,去刺史府領絹五匹!”張全義笑道。

    “多謝使君!”

    李大柱跪了下去。

    在當天接下來的時間裏,天空一直溫暖明亮,直到日落時分,從西方壓來的烏雲吞噬了橙色的太陽,這意味着一場風暴即將到來。襲擊者們早已收拾停當,緊張的看着遠處的甘州城,等待着軍官的命令。

    洛桑走過部下的行列,一個個觀察着他們的臉,不時點某個人或者叫某人的名字,每當他這麼做,那個人就退出行列。這裏有七十人,太多了!作爲一個經驗豐富的斥候和軍官,洛桑很清楚有時候人多反而是壞事,一個蠢貨可以毀掉一百個人的努力,而偏偏軍隊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是蠢貨,要不然就沒法指揮了。但夜襲不一樣,他要從把蠢貨從自己的手下中剔除出去,免得他最後把事情弄砸。

    洛桑三次走過行列,他已經剔除掉了二十五個人,但他還是覺得太多了,但時間不允許他繼續挑選下去了,他咳嗽了一聲:“跟着我,我的規矩你們都明白,待會哪怕被砍掉手,也不許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