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兩個選擇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3804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孩兒拜見父親!”

    “都起來吧!坐下說話!”看着眼前兩個朝氣蓬勃的少年,王文佐不禁有點恍惚,比起青春和生命,權勢、財富這些身外之物又算的了什麼呢?自己縱然已經富有四海權傾天下,也不可能重新回到十八歲了。

    “多謝父親大人!”元寶和須陀分左右坐下,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他們兩個是一母同胞兄弟,雖然情感甚篤,但相互競爭的心思也愈發強烈。這次他們跟着曹文宗查處劉培吉被刺一案完畢,依照慣例王文佐會對其講評,論功行賞,兩人辛苦了小半年,就等着這一刻了,自然緊張的很。

    “這次查處劉培吉被刺一案,你們兩個在其中都做的不錯!尤其是元寶!”王文佐停頓了一下:“我聽曹將軍說,你在處置那些涉案之人時,讓其多出錢帛來替代刑罰,不廢氣力就迫使其釋放了大批部曲奴僕,充實了滄州的人口,不錯,不錯,知道用經濟手段去達到政治目的,不愧是我王文佐的兒子!”

    聽到父親誇獎自己,元寶喜滋滋的站起身來:“孩兒都是照着父親平日的教誨去做的!”

    聽到王文佐誇獎自己兄弟,須陀的脖子挺了起來:“那我呢?我做得如何?”

    “須陀也做的不錯!但有些事情畢竟沒有想明白,自然效果也不及!”王文佐也不着急,一點點分析道:“我之所以要嚴查劉培吉被刺一案,說到底還是爲了從河北士族手中的人口拿一部分出來,這樣才有人來開拓滄州的鹽場、港口,再才能通過海路,拓殖海東各地。”

    須陀有些不服氣的問道:“父親,若是只要那些士族的部曲奴僕,那爲何不乾脆將涉案之人族滅呢?反正依照他們的罪行,族滅也是罪有應得,那時不但人口是我們的,家財也是我們的,豈不是更好?”

    “呵呵!”王文佐笑道:“須陀,這麼做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若是這麼做好的話,那我乾脆直接下令,將河北各地強宗豪右一股腦兒都直接遷徙到滄州來不可以嗎?以我現在的權勢,想必也沒幾個人敢於抗命不遵吧?”

    “這——”須陀愣住了,其實王文佐說的那種辦法是中國古代社會很常見的,比如秦和西漢建立時都曾經將一部分關東豪族強行遷徙到關中來,西漢統治中前期更是制度性的將關東各郡國的富戶強宗遷徙到長安周圍的“陵邑”,以增強中央力量,削弱地方上的不穩定勢力,隋煬帝興建東都洛陽時,也曾經將全國各地數萬戶富商大賈遷徙到洛陽。以王文佐現在擁有的軍事力量,是有能力藉着劉培吉被刺之事對河北地區來一次“遷徙豪強充實滄州”。

    “須陀!”王文佐沉聲道:“你們兄弟從小就在一個島上,雖說是文武兼修,但主要的精力還是都用在攻戰之術上。這本沒有什麼錯,畢竟你們是我王文佐的兒子,若是不嫺於武事,莫說繼承我的基業,只怕保住自家性命都難。但你們要明白一個道理: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切不可依仗武力強橫就肆意而爲,不然必不得久遠!”

    “是,孩兒記住了!”須陀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可孩兒不明白這和那劉培吉被刺一案的處置又有什麼關係?還請父親解釋!”

    “很簡單,若是大肆誅殺,或者強自將各州豪強遷往滄州,眼下他們或者迫於武力屈服,但其他人肯定會兔死狐悲,心生敵意,這樣一來,將來施政之事只會越來越麻煩,後患無窮。”

    “孩兒不明白,像元寶那樣罰錢帛難道就不會兔死狐悲,心生歹意嗎?”

    “那可大不一樣!人死了不可復生,將宗族遷離本州更是連根拔起!沒幾人能承受得起!而錢帛不過是身外之物!”王文佐道:“罰些錢帛了了這等大事,那些士族只會慶幸逃過一劫!我等執政,便如同養鵝一般,多拔羽毛,而鵝叫聲要小!”

    “孩兒明白了!”須陀和元寶兩人似懂非懂的點頭,王文佐也知道他們年紀還小,未必能懂自己的意思。他這一生功業,十之八九都是憑藉武力而來,這些兒子們又是完全依照武士的方式培養出來的,最容易犯的錯誤就是拿自己當榜樣,什麼事情都依仗武力行事,這樣就算能得利一時,最後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所以不管他們現在聽不聽得懂,有些該說的話自己還是要說,現在也許聽不懂,但將來終歸會有明白的時候。

    “好!”王文佐笑道:“我先前說過,你們兩個辦完了劉培吉被刺一案的差使,接下來我會給你們安排兩個差使,讓你們自己選擇。現在我就把兩個待選的差使說出來,還是老規矩,元寶上個差使做得好些,所以他先挑,剩下一個就是須陀的。”

    聽到自己有先挑的特權,元寶滿臉的喜色,他得意的看了兄弟一眼,笑道:“多謝父親!”

    “嗯,不過我事先說清楚,這兩個差使各有各的好處,其實本沒有什麼優劣之別,先挑的未必佔了便宜,後挑的也未必吃了虧!須陀你也不必沮喪!”

    “是!”須陀提起精神應道。

    “第一個差使就是滄州刺史!你們都知道這個刺史還兼着監鹽使的官,未來還有興建港口,城鎮、道路、運河的事情,責任重大,事務繁多。現在是盧先生在做,我答應過他半年內就讓他回來,由你們兄弟倆中的一個去接替他!如何?”

    聽到第一個差使,須陀和元寶兩人都目光閃動,興奮不已。兩個人都知道滄州在王文佐未來的藍圖裏的作用,這裏未來不但是河北最大的鹽產地、海港,而且還可以通過京杭大運河與大唐各地聯通,其前途絕非一個區區刺史。至於王文佐說的責任重大,事務繁多,元寶和須陀最清楚父親話語背後的意思:責任越大,功勞越大,事務越繁多,權利越大。護良和彥良兩位兄長已經領先了,自己可不能被甩的太遠。

    “怎麼樣?元寶,你願意接這個差使嗎?”王文佐笑道。

    元寶咽了口唾沫,強忍住巨大的誘惑:“孩兒還想聽聽第二個差使!”

    “貪得無厭!”須陀在腹中罵道,不過沒奈何,父親已經親口說了,元寶有優先權,自己眼饞也沒用,只能乖乖的等對方挑完了,自己再去領剩下的那個。

    “也好!”王文佐點了點頭:“前些日子那場難波京——滄州港帆船賽,你們還記得嗎?”

    “這個孩兒當然記得!”須陀搶先答道:“這次的冠軍是那條登州長船,從難波京到滄州港一共只花了十三天,第二名是定林寺的,可惜四天王寺的那條雙體船只有第三名!”

    “嗯,記得就好!”王文佐點了點頭:“這第二樁差使就是與帆船有些關係!”

    “與帆船有關?”須陀與元寶兄弟二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都提起了精神,由於王文佐的所控制的“海東之地”雖然有大片的陸地,但這些陸地絕大部分區域都是人煙稀少的沼澤、雪地、森林、荒原,要通過這些區域是十分困難的。所以水運,尤其是海運在王文佐軍政集團中佔據了極爲重要的作用。

    所以王文佐控制了倭國、百濟之後,就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在造船業和航海業上。尤其是佔據河北之後,王文佐更是舉辦了難波京——滄州港帆船賽,每年從自家的私囊裏拿出巨資作爲獎金,獎勵最快從難波京到滄州港的海船。

    只要參賽者都有津貼,此外前五名勝利者還能瓜分總數達二十萬貫的獎金,除去獎金,前五名的船長和造船大匠還可以得到爵位和賞賜的田莊。頭三屆頒獎時王文佐甚至還親至現場頒獎給得勝的選手。一時間這一帆船賽風頭無兩。

    有好事之徒將這帆船賽和長安的科舉相比,認爲帆船賽和科舉的勝利者都能一步登天,甚至帆船賽更勝一籌,畢竟當時科舉可沒有這麼豐厚的獎金。

    “我打算組織一次探險遠航,用最好的船隻,最優秀的船長水手,向北航向,越過我們現有最北的商站,繼續向北,繼續向東,看看我們腳下這塊陸地的盡頭在哪裏,是個什麼樣子,以及這塊陸地勁頭之外還有什麼?是大海,是虛空,還是有另一塊新的陸地。”

    元寶眼睛的光變得暗淡了:“父親,您的第二樁差使是這個探險船隊的指揮官?”

    “不錯!元寶,你選哪個?”王文佐笑道。

    元寶猶豫了一會,最後道:“我選滄州刺史,對不起,父親!”

    “嗯!”王文佐點了點頭:“這沒什麼對不起的,我說過了,你有權利選擇二選一!”他的眼睛隨即轉向另一個兒子身上:“須陀,你願意去嗎?”

    須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就好像剛剛吃了一打過期牡蠣,吐的膽汁都出來了一般,他猶豫了一會道:“我不喜歡第二個差使,但我願意去。”

    “哦?爲什麼?”王文佐問道。

    “父親您不會下沒有意義的命令,而且您爲了這次遠航做了這麼多準備,如果我不去那就是另一個兄弟去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讓我去!”

    “很好!”王文佐嘉許的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將須陀擁入懷中,親吻對方的額頭和頭髮:“你不愧爲是王文佐的兒子,非常好!我剛剛還沒有把話說完,擔任這次航行指揮官的人將會是我私庫一半財產的所有人,除此之外,這次探險中你發現的一切領地你有一半的所有權。”

    “什麼?父親你私庫的一半?”元寶呆住了,如果說王文佐方纔給出的第二個許諾還就是個空頭支票,那王文佐的第一個許諾就是非常嚇人了。王文佐的收入來源主要有幾項:礦山,船隊,田莊,海上貿易,運河貿易等等,即使像狄仁傑這種親近大臣也不知道王文佐的私庫有多少財富。元寶只知道有次和桑丘閒聊時聽到對方順口提了一句:僅僅他知道的主人每年收入就在七百萬貫左右,而須陀竟然可以分到一半?這可是彥良和護良兩個哥哥都沒有的待遇呀!早知道自己就選第二個了!一想到自己與這座金山失之交臂,元寶就覺得心痛如絞。

    “元寶?你是不是有點後悔了?”王文佐笑道,兒子這點小心思他如何看不出來?不過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第二個承諾意味着什麼恐怕會立刻氣昏過去。理論上講王文佐把整個新大陸都留給了須陀和他的子孫——只要他能發現的話。

    “不,沒有!”元寶強笑道:“須陀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有和我有又有什麼區別!須陀,你說是不是呀!”

    “是!”須陀還沒有從方纔巨大的衝擊中恢復過來,只能下意識的應承道。

    “這樣就好!”王文佐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選了什麼就不要後悔,不要吃着碗裏看着鍋裏,最討人厭,對不對呀!元寶!”

    “父親說的是!”元寶額頭上已經佈滿汗珠,他只覺得自己那點小心思都被父親看的通透,手腳禁不住顫抖起來。

    “明白就好,元寶,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和須陀單獨說說!”

    “是,孩兒出去了!”元寶小心的向王文佐跪下拜了拜,倒退着到了門口,擡起頭想要撇須陀一眼,卻發現父親的眼睛正看着自己,他趕忙低頭退了出去。

    “須陀,你把門先關上,我接下來說的話不能讓外人聽到!”王文佐道。

    “外人?”須陀聞言一愣,他下意識的說:“父親,元寶也是您的兒子,他不是外人!”

    “須陀!”王文佐冷聲道:“我有很多兒子,僅僅是兒子說明不了什麼。在元寶沒有選擇第二個差使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