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兒子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克里斯韋伯字數:3784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隨着一聲聲戰鼓,位於西面小丘頂部的大旗開始緩慢的搖動,從渭河南岸的龍首原邊吹來一陣陣熱氣襲人的風。一行行騎兵從雜木林中涌出,在看臺前的平崗行去。隆隆的馬蹄聲和盔甲的鏗鏘聲匯成一片,與濺起的塵埃夾雜在一起,彷彿一片巨大的幕布,向前掩去。
此時已經是正午時分,晴朗的天空中沒有一片浮雲,太陽高高地照在戰場上。貴女們可以清晰的看到演習場上的情況,空曠的平崗上,只有孤零零的幾顆樹木,雖然把它們的影子清楚地投在地面上,可是騎士們很少有機會得到它們的廕庇。熱辣辣的太陽直射到他們身上,一身鐵甲好像火烤着一般,貼在他們的皮肉上。他們的皮膚像要裂開來,他們的喉嚨乾渴得像要冒出煙。但似乎每個人都沒有知覺,全神貫注於號令。
“這便是沙場吧!身上穿着鐵甲,騎在馬上,被曬成這樣子,沒有號令也不敢妄動!”李定月喃喃自語道。
“那是自然,戰場上大旗所向,莫說是曬人的日頭,便是箭雨當頭落下,也要往前衝!”韋蓮兒答道。
鼓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似乎是被鬆開的弓弦,騎士們張開雙翼,向前方席捲過去,千百只馬蹄濺起碎石和灰土,頓時遮擋住了貴女們的視線,她們只能模糊的看到騎士們展開的雙翼將前方的空氣包裹起來,空氣中傳來陣陣細微的摩擦聲,就好像千百只蜜蜂撲打雙翅飛行?
“這是在幹嘛?”李定月疑惑的問道。
“這是在模仿騎兵衝陣!騎兵張開兩翼夾射中間的步陣,十分厲害!”身後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李定月轉過身,眼前站着一個約莫三十許人的俏麗婦人,正是李素雯。韋小蓮趕忙躬身行禮:“臣拜見高安長公主!”
“免禮!”高安公主虛託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回憶之色來:“我在倭國時,每年秋天都會舉行好幾次獵鹿,規模與之相仿,只不過包圍的不是空地,而是鹿羣!”
“倭國不過是邊僻小國,也能如這樣有千騎縱橫?”李定月有些不服氣的問道。
“呵呵!”李素雯笑了起來:“爲何沒有、正是因爲倭國是邊僻小國,所以即便是在他們的京都周圍,也有大片的曠野無人耕種,有着成羣的野鹿和山豬。大將軍去那兒之前,的確倭人中長於騎射之術的不多,可大將軍去後,便依照武力授予官職,賜予恩賞,即便是貴胄大臣之子,不能騎劣馬,挽強弓,且馳且射的,也不能繼承家業。這些年下來,倭國中人以上之家,幾乎個個養馬。你未婚夫便是來自那兒,他的弓馬之術你剛剛不是看到了!”
李定月被說的啞口無言,冷哼了一聲,卻不說話,由於母親身死的緣故,她從來就對李素雯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很不喜歡,今日若不是對方主動搭話,她也不會理會。
“護良是個好孩子,我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你和他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李素雯笑道。
“護良公子自然是好,不過與你有什麼干係?”李定月冷聲道:“你也莫要藉此來套近乎!”
李素雯聞言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你這脾氣倒是,算了,反正也都是護良來受,又與我何幹!”說罷便要離開。李定月搶上一步,將其攔住,冷聲道:“我脾氣怎麼了?你以爲我對護良公子也會和你一樣嗎?那你就錯了,誰對我好,我就對他更好,誰對我壞,我就比他更壞!你說是不是呀?小蓮!”
正站在一邊吃瓜的韋小蓮一愣,趕忙大聲替自己閨蜜打氣:“不錯,我們家定月就是這樣,只是對你這種壞人才這樣,對其他人都好得很!”
“呵呵!”李素雯笑了起來:“真是一羣孩子!”
“誰是孩子了!”李定月怒道:“王大將軍已經替護良公子向我皇兄求親了!倒是你,都三十多了還孤身一人,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是個沒人要的老女人!”
“你——”李素雯聞言大怒,李定月這話刻薄之極,戳中了她心中痛處,她惡狠狠的看着李定月,只見少女毫不示弱的與自己對視,但看到那張充滿朝氣的美麗臉龐,她不由得漸漸氣餒了,長嘆了一聲道。
“不錯,我母親死了,姐姐也死了,自己一把年紀,無夫無子女,是個沒人要的老女人,如何能和你比!”說罷,她便轉身離去。
“定月,這個老女人被我們趕走了!”韋小蓮握緊拳頭,用力揮舞了一下。
正說話間,遠處的小丘上傳來一陣鳴金聲,這是下令退兵的訊號。李定月和韋小蓮回過頭,看着騎士們緩慢的向後退去,風吹起旗幟和他們的披風,獵獵作響。看臺上的貴女們發出一陣陣歡呼聲,爲北門禁軍精彩的演練喝彩。
“小蓮!”李定月突然道。
“什麼事?”韋小蓮眼睛死死的盯着騎士們,漫不經心的問道。
“你覺得高安公主,我是說那個老女人,她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李定月問道。
“啊?”韋小蓮回過頭:“你是問她說的哪一句?”
“就是她說倭國那邊現在有比長安更多騎射之士?”
“那不過是吹牛罷了!”韋小蓮滿不在乎的笑道:“邊僻之國罷了!”
“那護良公子呢?他可是很厲害的!”
“他是大將軍的兒子呀!自然不一般!”韋小蓮笑道:“不信你可以問問他,便是在他的兄弟裏也是出挑的,不然怎麼會被選爲你的夫婿?”
“嗯!”李定月用力點了點頭,臉上重新泛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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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大多數大都市居民一樣,長安人都有着喜歡熱鬧,善變,健忘的性格。從河北而來的求親使團的大排場迅速佔據了長安諸多社交場所的頂流——從最底層的酒肆茶館到驪山旁的別墅。長安人都津津有味的談論着這次聯姻的巨大意義。
“安泰,這下可就安泰了!”
“是呀!王大將軍的兒子迎娶了天子唯一的親妹妹,這下就兩家成一家了!我等還有什麼用得着操心的呢?”
“可是劍南道那邊不是有道賊作亂嗎?聽說已經蔓延十餘州,賊人有兵馬數十萬呀!”有人憂心忡忡的問道。
“烏合之衆,再多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滿臉傷疤的老兵滿不在乎的答道,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某家十六歲便結髮從軍,打過突厥人、鐵勒人、契丹人、高句麗人、吐蕃人、吐谷渾人,雖然被人捅破了十幾個窟窿,但好歹最後還是保住了這張皮,不然也就不能在這裏和你們喝酒了!這麼說吧,我這輩子見過的統兵大將,只有一人能和王大將軍可以比的,那就是太宗皇帝,你們明白嗎?別看劍南道那些賊人號稱有幾十萬人,只要王大將軍領三千人去,便能將其討平了!”
“三千人去就夠了?”有人將信將疑的問道。
“不錯!”老兵冷笑道:“你們不信?你們這些沒上過陣的人怎麼會明白,兵士上陣,最怕的不是對面敵兵多,而是上頭的將軍是個飯桶。有王大將軍在身後,大家心就安了,自然能打勝仗!”
“那王大將軍在河北的局面怎麼辦呢?就這樣下去成什麼體統?”
“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那老兵冷哼了一聲:“再說大將軍對朝廷何等恭順,你們也都看到了,兩家已經如此親密,有什麼事情一起說一說也就是了,何苦要弄到起刀兵?”
“不錯,不錯,還是莫要打仗的好!”酒肆的老闆聽到了,真心實意的贊同道。
“是呀,能過太平日子還是過太平日子的好呀!”有人嘆息道。
而正當長安城陷入在一片安寧喜悅的時候,這場婚事的主角之一的護良,卻向慕容鵡和狄仁傑提出了一個十分驚人的要求。
“什麼,公子你要去劍南討賊?”慕容鵡瞪大了眼睛:“這怎麼可以?萬萬不可!你是萬金之軀,豈可輕置險境之中?”
護良沒有理會慕容鵡的反對,目光轉向到狄仁傑的身上:“狄先生,您以爲呢?”
“公子!”狄仁傑笑了笑:“您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有心建功立業,我也能理解您的心境。不過您應該也替大將軍想想。大將軍好不容易才促成兩家的聯姻,如此一來,大唐的安危可以說系於公子您一身。您現在應該做的是早一日將那位公主娘娘娶回家來,至於建功立業,您還怕今後沒有機會?”
“狄先生您是不是覺得我和那位公主早些生下兒子,才是真正的建功立業?”護良問道。
“哈哈哈!”慕容鵡笑了起來:“公子,您這話糙了點,不過確實說到了關節。您和公主早一天生下兒子,讓王家與李家的血脈流在一人身上,這才是真正的要緊事。當初大將軍若非和琦玉皇女有了彥良公子,這倭國恐怕今日還拿不下來呢!”
“慕容兄慎言!”狄仁傑呵斥了一聲,對護良笑道:“我和慕容鵡都深蒙大將軍厚恩,心中所願唯有兩家血脈流傳,長長久久,以爲萬世之基。劍南的道賊雖然看起來聲勢浩大,但平定並非難事。朝廷已經下詔令李敬業總領劍南各路兵馬,他是英國公的嫡孫,在姚州這些年頗有建樹,以他之能,平定蜀中之亂並不難!”
“我知道二位說的都有道理!”護良道:“但我也有我的想法。從公里說,我輩持弓之士,便是天子鷹犬,爲了天子征討遠方的叛逆,本就是我輩的責任;而且我憑父蔭尚公主,只怕公主輕視於我,不如令我入蜀破賊,立下功勳再回來迎娶公主;從私裏說,當初劉侍郎被刺之事,引得長安滿城風雨,就連家父之名也頗受污穢,而這些事情與這夥道賊頗有關係,俗話說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我爲臣子,爲人子豈能坐視仇敵,卻在長安安享富貴?”
聽了護良這番話,狄仁傑和慕容鵡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唐朝公主和夫家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是個麻煩事。如果兩家聯姻之後,因爲女方瞧不起男方而發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豈不是弄巧成拙?而且正如護良說的,如果他出征蜀中,這種行爲本身就會改善王文佐和他自己在長安的形象,從這個角度來看,出征蜀中的確是一招好棋。
“話雖然如此,但你畢竟還年輕,統兵經驗也不夠!”狄仁傑道:“朝廷是不會允許你統領大軍的!”
“這不要緊,校尉也好,將軍也罷,哪怕就是個都長,我也願意前往!”護良笑道。
“護良,打仗可不是開玩笑的!”慕容鵡肅容道:“刀槍無眼,箭矢也不會因爲你是王文佐的兒子就躲着你,你不要肆意妄爲,不然後悔莫及!”
“這我當然知道!”護良道:“我也不是第一次上陣的菜鳥了,當初在海東徵討乞四比羽,戰場上我都見過了!再說了,父親也曾經在蜀中爲將,頗有名望。我若是去了,想必那些故舊也會看在家父的面子上,給予我一些支持!”
“這個倒是!”慕容鵡笑道:“大將軍在鬆州都督府時,當地的羌胡部衆多蒙其恩,若是知道大將軍的公子來了,肯定會有不少人來投的!”
“慕容將軍,你不要說了!”狄仁傑冷聲道,他目光轉向護良,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公子,這件事情你最好再考慮一下,我也會派急使請示大將軍,應允與否,最終還是要看他的!”
“那是自然!”護良笑道:“不過當初家父被召回長安,當今天子曾經挽留他出任東宮屬官,他卻說袍澤尚在百濟,他豈可獨自在長安苟安?我是他的兒子,雖然才具不如,但討賊卻不敢落於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