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孺子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克里斯韋伯字數:3809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楊行儉和楊貴妃?”李迥秀聞言一愣,隨即苦笑道:“回稟大將軍,小人離開長安時沒有聽說關於這兩人的消息,至於後面的事情,小人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王文佐冷哼了一聲,面色變得陰冷起來:“也罷,我方纔說了,只要你回答我的問題,便不傷你的性命,既然你說不知道,那就莫怪我無情了,來人,將這廝拖下去斬首,懸首城門示衆!”
“遵命!”盧十二應了一聲,上前揪住李迥秀的頭髮便拖了下去,只留下一聲聲悽慘的哀求聲。王文佐向盧仁基等人道:“非我不守信諾,不仁好殺。只是這廝出任範陽刺史,定然是裴居道之心腹。裴居道背主忘恩,離間天子骨肉,悖逆之極,不誅其手足,無以彰大義於天下!王某不敢以一己之小信,傷天下之大義!”
“大將軍所言甚是!”盧仁基趕忙上前:“此賊不過一人,天下衆生元元何止億兆?大將軍行此義舉,吾輩當舉家景從!”
“對,吾輩當舉家景從!”
“請大將軍舉義旗,發檄文,舉兵南下,少則五日,多則半月,十萬之衆可聚,天下大事可定。”
“此乃佐命之功,切不可猶疑!”
王文佐舉起右手,衆人的聲音平息了下來:“盧先生!”
“屬下在!”盧照鄰趕忙上前道。
“裴居道悖逆至極,天人共憤,吾當舉義兵討之!聖人舉兵,當先聲而後戰,吾雖庸碌之輩,亦當效仿之。汝乃當世文宗,筆力雄健,檄文之事,非你莫屬!”
“屬下遵命!”盧照鄰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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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柳城,范陽的天氣要暖和了不少,王文佐脫下了海豹皮襖子,換上輕便的呢絨短外套,穿上海豹皮軟底鞋,整個人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
王文佐選擇了沛王李賢原先的住處當自己的幕府所在,按照計劃,他不會在這裏呆太長時間,大概只要等三到四天時間,好等待從柳城趕來的一支後續部隊——由四千名弓弩手和六千騎兵組成,這支軍隊加上隨王文佐南下的三千步騎將構成本陣,南下大軍的主要力量是由河北豪強們組成。這是由王文佐在路上精心考慮後的結果,雖然他能夠從關外帶來更多的軍隊,但這無疑也會引起河北地方勢力的警惕——王文佐原有的軍隊裏充斥了大批的百濟人、倭人、新羅人、高句麗人、靺鞨人和契丹人,這些士兵無論是語言、習俗都和河北當地有着巨大的差異,當他們進入河北之後,不可避免的會和當地人發生衝突。
“大將軍!”門外傳來了盧照鄰的聲音,王文佐笑道:“是升之嗎?來,來,進來說話!”
盧照鄰從門外走了進來,向王文佐躬身拜了拜,從袖中取出數張帛紙遞上。
“檄文寫好了?這麼快?”王文佐驚訝的借過帛紙,笑道:“你這可是倚馬可就呀!”
“不敢!”盧照鄰笑道:“其實在從路上就開始打腹稿了,算起來也有十幾天了,剛剛只不過是落在紙上而已!”
“難怪!”王文佐一邊翻看帛紙,一邊笑道:“就算是這樣,也很了不起了。嗯,嗯,就依照你寫的發吧!不必改了,先抄錄個三百份,發往四方!”
“遵命!”盧照鄰應了一聲,卻沒有出去,王文佐伏案看了一會兒感覺不對,擡頭一看發現盧照鄰還站在原地,驚訝的問道:“怎麼了,你還有事?”
“是這麼回事?”盧照鄰面露尷尬:“屬下今日有件事情不明,還請大將軍解惑,只是不知該不該問!”
“升之兄!”王文佐放下手中的羽毛筆:“我都把替寫自己回憶錄的事情都託付給你了,你還有什麼不該問,不能問的?說吧?什麼事?”
“是這麼回事!”盧照鄰面色有些感動:“今日那個人,我原本以爲您會饒了他的,可是後來您卻——”
“你是說那個僞刺史?”王文佐笑了笑:“不錯,我確實說話不算數,他的確回答了我的問題,可我還是殺了他,這不像我平日的作爲,所以你很驚訝,對不?”
“其實那個人也沒有回答您的問題,所以您殺他也不算違諾!”盧照鄰結結巴巴的替自己的上司辯解。
“不,他回答了,不知道也是一種回答,只要他真的不知道,不是推諉!”王文佐笑了笑:“不過就算他回答了我的問題,我還是會殺了他,找個理由並不難!比如左腳先進門什麼的!”
“您特別恨這個人?”盧照鄰不解的問道。
“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何談恨不恨!”
“那是因爲他犯下罪過?”盧照鄰問道。
“如果有罪就殺,我手下那些人至少有一半都要死。”王文佐笑道:“你別猜了,我殺他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你。
那些范陽鄉黨們要我殺他!”
“什麼意思?”盧照鄰被弄糊塗了:“他們不是已經把這廝拿住了嗎?幹嘛還要您來殺?”
“呵呵!”王文佐笑着搖了搖頭:“算了,是我說的不太清楚。應該這麼說,這些河北望族把這個人五花大綁送到我面前就是爲了我將其處死,斷絕我和長安的聯繫,這樣他們才敢在我身上下重注,支持我和長安開戰!”
“可,可是范陽父老不是只支持您征討叛逆裴居道和沛王嘛?這應該不能算和長安開戰吧?”盧照鄰不解的問道。
“你不明白,那些人根本不在乎和誰打,只要在長安就行!”王文佐笑道:“你知道他們最擔心的是什麼?不是我打輸了,而是明天早上突然傳來一個消息,天子病癒,重掌大權,裴居道這夥子人都被問斬,然後我就放下武器,遣散駐軍,回長安了。這才是他們最擔心的!”
“可這明明是好事呀!天下不打仗不好嗎?太太平平的不好嗎?”
“對於有些人來說是好事,但對於他們來說可就未必了。你想想,如果真的天下太平了,那你的這些鄉黨們一輩子最多當個刺史便到頭了,可如果。他們跟着我打進長安城,解救天子之後呢?”
“要這麼說也有理,不過這和殺不殺那個僞刺史有何關係?”
“很簡單,他們最擔心的事就是我利用他們的力量來和長安的裴居道討價還價,待到我拿到想要的東西,就反手和長安聯合,把他們賣了!殺了這個僞刺史,昭告天下,將裴居道貶爲逆賊,那我就不能回頭了,他們才敢下重注!”
“原來是這樣,我倒是沒有想這麼多!”盧照鄰苦笑了一聲:“我還以爲這些叔伯輩是激於大義才這麼做的!”
“激於大義?哈哈哈哈!”王文佐聞言大笑起來:“怎麼可能?若是一個人兩個人有可能是激於大義,這麼多人,這麼多家族怎麼可能?”
“那是爲了什麼?”
“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一個字,利!河北士族在隋末支持竇建德爭奪天下失敗,所以這幾十年來倍受打壓,他們想藉助這次的機會,再來一次,改變低人一等的現狀!”
“可,可是您既然知道,爲什麼還答應他們?您難道不是忠於天子的嗎?”
“很簡單,沒有河北的力量,我無法擊敗裴居道,挽救天子。至於他們的要求也並不過分,河北本就不應該總是低人一等,關中從周武滅齊算起,享受天下之利也快百年了差不多也該讓些出來了,大唐天子是全天下的天子,不是關西天子,我相信天子也會同意我的看法!”
“您說得對!”盧照鄰沉吟了半響,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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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太極宮。
“你隨我來,路上不要亂看,也不要多問,明白嗎?”
閹人特有的尖利聲音在夜空中飄逝,慕容鵡點了點頭:“請放心,我不會讓您爲難的!”
那閹人冷哼了一聲,點了點頭,便向前走去,慕容鵡緊隨其後,身後緊跟着四個閹人,一行人穿過一條長長的巷道,向右拐了兩個彎,慕容鵡眼見得愈來愈荒僻,問道:“沒有走錯嗎?”
“沒錯!跟着咱家走便是!”那閹人頭也不回,又走了約莫半刻鐘,停留在一座小殿前,回頭笑了笑:“慕容將軍,就在這裏,隨咱家進來吧!”
慕容鵡深吸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衫,跟着那閹人上得殿來,只見這小殿門前崗哨林立,看守的極爲嚴密,那閹人出示了三次腰牌方纔來到一間偏房前。那閹人輕輕磕了兩下門,道:“許才人,有外臣拜見!”
片刻後裏面傳出一個青年婦人的聲音:“吾乃內宮之人,豈可私見外臣?讓其退下吧!”
慕容鵡聽了,趕忙伏地叩首道:“臣乃左羽林軍大將軍崔弘度之部屬,崔將軍得知聖上有恙後領兵衝出長安,於陝州舉義旗。將士們不知聖上與子安危,心憂如焚,今乞賜見尊顏,以解衆將士之憂。”
屋內沉默,慕容鵡不敢催促,只能屏息等待,過了約莫半響功夫,屋內有人嘆道:“也罷,吾一婦人之清節,與軍國之事比起來也算不得什麼了,開門吧!”
隨着一聲輕響,房門被打開了,只見一名青衣婦人坐在草蓆上,面紗遮面,懷中抱着一個孩子,正含着拇指,好奇的看着跪在門前的慕容鵡。
“臣慕容鵡拜見殿下!”慕容鵡趕忙向那孩子磕了三個頭,才擡頭看了看四周:“夫人清苦了!”
“此間清靜,倒也說不得苦,那些享盡榮華之人,倒也未必是福,你說對不對呢?”
“夫人教訓的是!”慕容鵡俯首。
“你也看了孩子,可以退下了!”許才人道:“你畢竟是外臣,我見你便是不對!”
“是!”慕容鵡不敢拖延,又磕了兩個頭,正要起身,卻看到那婦人走了過來,從孩子身邊取出一隻香包。
“香包是這孩子自小便帶在身邊的,你便帶回去交給崔將軍,也不枉他一番忠心!”
“多謝夫人,多謝殿下!”慕容鵡磕了兩個頭,將香包納入懷中,方纔退出殿外。跟着那閹人出了宮。到了門口那閹人皮笑肉不笑的說:“慕容將軍,你要見的人已經見了,可以給陝州寫信加運糧食了吧?”
“這件事情干係重大,須得再等兩日!”慕容鵡道。
“慕容將軍,你要拖延的話也沒辦法,不過老奴有句醜話說在前頭,你要的事情,裴侍中可都答應了,你若是再推諉拖延,到時候不好看的可不止你一人!”說到這裏,那閹人高聲道:“來人,送慕容將軍回去。”
那閹人話中的威脅之意,慕容鵡自然聽的出來,不過他倒也不害怕。說到底來長安之前,他就和崔弘度他們商議好了,每日運糧的數量本來就是討價還價的籌碼,最要緊的是確定天子和天子之子的安全,並拖延時間等到王文佐趕回來。至於他本人的生死禍福,反倒不是那麼重要,畢竟殺一個慕容鵡,對裴居道一方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想到這裏,他伸手摸了摸懷中的香包,這許才人今晚這麼做難道有什麼用意?可當着那閹人的面,只怕也做不了什麼?還是單純只是送個香包?不過。那孩子一點也不怕人,眉目開闊,果然是龍種,與尋常孩童不同。
慕容鵡懷着心事,回到住處,自從陝州開始向長安運糧,恢復了部分漕運之後,慕容鵡就被從地牢裏放了出來,轉到了大慈恩寺的一座偏院住。他當然知道這裏其實也是監獄,只不過關押的不是普通犯人,而是各方外交使節和人質,比如當初伊吉連博德就曾經被軟禁在這裏。當然這裏的居住條件肯定比地牢強多了。
“慕容將軍請進,你若有什麼缺少的,便和當值的僧人說!”押送的校尉笑道。
“好說,我該有的都有了!”慕容鵡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