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四章 預付款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3839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沛王和有些人過從甚密?”王文佐問道:“什麼人?”

    “沛王殿下乃是天子親弟,我自然不可能派人監視!”薛仁貴答道:“不過我聽說這些人好像都是河東口音!”

    “河東口音?”王文佐看了一眼薛仁貴,突然笑了起來:“多謝薛公,王某承情了!”

    “承情不敢當!”薛仁貴笑道:“只是薛某這輩子的聲名都毀在大非川上,若說天下有誰能替薛某報仇雪恨,那也就只有三郎你了。薛某就算再怎麼蠢,也知道該站在誰一邊!”

    聽到薛仁貴這般說,王文佐不由得笑了起來,這位也是聰明人,以他的資歷身份,公然站隊到自己這邊不太合適,畢竟薛仁貴當一路總管的時候,王文佐還是個軍中小卒,就算王文佐現在官位已經在他之上,屈身俯就傳到外面也不好聽。而按照薛仁貴這般說來就是軍中前輩對後輩的託付,就算寫在史書上也是一番佳話。

    “薛公放心,待我料理了東賊,有了餘暇自然會再來處置西賊!”王文佐笑道:“吐蕃君弱臣強,枝強幹弱,必不能長久。若是我猜的不錯,欽陵那廝多半會死在吐蕃贊普手中!”

    “若是能如三郎你說的,那就最好了!欽陵這廝在世上一日,隴右便一日不得安寧,着實是我大唐之心腹大患!”

    “薛公說的是!”王文佐笑道,他和薛仁貴又說了幾句,便端茶送客了。方纔薛仁貴說沛王與河東口音的人過從甚密,像這種政壇老油條在這等敏感問題上自然不會胡言亂語。河東在初唐望族無非有薛、柳、韓等姓,而其中聲名最盛的莫過於裴氏,裴居道、裴行儉都是這一姓出來的,只是分房不同而已。裴行儉還在帶兵對付突厥叛軍,插手朝中,暗地裏勾搭沛王的可能性不大;倒是裴居道這廝的可能性不小。

    “看來多半就是裴居道這廝了!”王文佐稍一思忖,沉聲道:“來人,傳盧十二來!”

    “大將軍!”盧十二進門來,沉聲道:“您找我?”

    “嗯!”王文佐道:“最近有些人與沛王過從甚密,據說是河東口音的,你是范陽本地人,人頭熟,去查一下這些人的來歷,和沛王說了些什麼,是不是與裴居道裴侍中有關係!”

    “是要將來人拿下還是只查問來歷?說了什麼?”盧十二問道。

    “只查問來歷說了什麼就行,最好不要讓沛王察覺!”王文佐道。

    “屬下明白了!”盧十二躬了躬身,退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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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遍地殘垣,四下死寂,重重密林,青苔滿牆。

    手下的人帶回一頭野豬和兩隻野雞,他們拆除村落的參與的梁木櫞木,將其劈成木柴,堆成柴堆,中間堆上乾枯的灌木。王寬將獵物切成小塊,用尖利的樹枝刺穿,放在火堆上,然後點燃柴堆,火焰騰空而起,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我們回來了,我說過,我們早晚有一天會回來的,這一次我們再也不會離開!”王寬對着火堆高聲喊道,同行人齊聲應和,呼喊聲伴隨着火焰和煙柱,直衝雲霄,四周的樹林激起一片驚鳥,似乎就連森林也被衆人的宣稱驚動了。

    隨着火焰的炙烤,王寬將烤熟的獵物取下來,分給同行的人,野豬肉粗硬堅韌,衆人艱難的吞嚥,逃亡的日子裏他們早已習慣了各種艱苦,而今他們回來了,將重建家園,比起那些,這點苦楚又算得了什麼?

    “找到了,王大叔!”一個輕狡少年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對王寬喊道:“您說的地方找到了!”

    “好,你們幾個拿上鋤頭跟我來!”王寬隨手點了幾個青壯漢子,被點到名的漢子三口兩口吃完烤肉,拿起鋤頭跟了上去,一行人穿過一片雜木林,來到一棵大橡樹下。王寬看了看這橡樹,笑道:“不錯,就是這棵樹!”他看了看天空,辨認了下方向,向正東走了十二步:“就是這裏,開始挖!”

    漢子們開始揮舞鋤頭,很快他們就發現層土下面是一層木板,他們翻開木板,發現了一些石灰和幹松針的混合物,這是當地人時常用來防潮的鋪墊物。待到清除了這些,衆人終於看清了——地窖裏是一隻只裝滿了糧食的口袋和各種捆紮整齊的農具。

    “裏面的存糧足夠咱們吃兩年的,當初的全套傢什也都在,都搬出來,明天先燒荒,還能趕得及種下一茬糧食!”王寬大聲道。

    “好咧!”

    衆人爆發出一片歡呼聲,俗話說手裏有糧,心中不慌。王寬這麼急着返鄉重建家園,原先不少人還是心中頗有微詞的,畢竟仗還沒打完,留在范陽那邊雖然過得不怎麼樣,但終歸還是能混個半飽。回故鄉聽起來好,可口糧啥的就只能完全靠自己了,地裏的糧食可不是今天下種,明天就能長出來。

    地窖裏的糧食讓所有人都興奮不已,他們吃飽了飯就開始忙碌,老人女人們開始重新清理田畝,雜草和灌木已經完全佔領了田畝,他們排成一列稀疏的橫隊,確認了風向,然後開始放火,很快煙霧和火焰就蔓延開來,不時有小獸小鳥衝出火焰,撞進人羣中,淪爲晚餐的材料。而男人們則開始砍伐樹木,和土糅泥,準備重建房屋,整個村落充滿了一團生氣。

    第四天,村莊裏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阿至羅。王寬驚喜的將其迎進自己的棚子裏,詢問離別之後的經歷。

    “其實也沒什麼,受傷,養傷,再受傷,再養傷!”阿至羅苦笑道:“幸好我的運氣不錯,沒這條小命丟掉!”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王寬一邊從火堆上拿下瓦罐,一邊笑道:“怎麼樣?你現在在那兒高就?”

    “什麼高就!”阿至羅搖了搖頭:“上次傷好後在柳城遇到大庭懷恩了,他現在給王大將軍效力,我也就在他手下,當個虞候!”

    “這還不是高就?”王寬笑道:“大庭懷恩現在可是直接爲大將軍效力了,你在他手下當虞候,將來仗打完了少說也能授個守捉、鎮守使!”

    “你想多了,現在大庭懷恩可不是去當斥候射生,幹的是其他差事,只怕不那麼容易立功了!!了”

    “其他差事?什麼差事?”

    “算算賬,點點數,什麼的,你覺得這能當上守捉,鎮守?”

    “算賬,點數,讓你?”王寬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你這十根手指不去拉弓弦去拿算籌,上頭沒昏頭吧?”

    “也不是昏頭!”阿至羅苦笑道:“大庭懷恩估計是沒人手了,才把我這種人也拉過去用了。”

    “對了,你還沒說要你算什麼呢?”

    “還能算什麼,無非是麥餅,粟米餅,醃豬肉,醃魚,豆油,麥酒什麼的!”阿至羅嘆道:“聽大庭懷恩說,大軍一動,耗用的糧秣就數都數不清,若是都從河北調用,途中轉運的花費就數不清,所以最好是從就地調達,就是從咱們當地買的意思。可我說這裏都打了幾年仗了,啥都沒了,哪來的多餘吃食出賣。”

    “是呀!”王寬嘆道:“若是往年那是好說,光是我家就有三屯存糧,現在就算有點糧食,也得留着供鄉里人吃,哪裏有多餘的賣給你們。”

    “上頭不是讓你們現在賣糧,而是明年,他讓我先清點一下距離官道近一些田莊能產出多少糧食來,可以先付兩成的訂金,來年再交糧!”

    “訂金?”王寬機敏的抓住了其中的關鍵:“這麼說我可以先拿錢,來年再給糧食了?”

    “好像是這個意思!”阿至羅揉了揉後腦勺:“不過只有兩成!剩下的八成得等到來年交糧才給。”

    “兩成就兩成,白給的錢俺不嫌少!”王寬精神大振:“對了,你有沒有聽說要幾成息?”

    “幾成息?啥意思?”阿至羅不解的問道。

    “現在拿錢,來年才交糧,這當中幾個月功夫不是等於借給俺使了?難道不用付利息?”

    “寬哥你說的是,我怎麼。就沒想到!”阿至羅這才反應過來,他回憶了一會兒:“好像沒有,至少我是不記得有提到這個!”

    “那好,你替我打聽一下,只要息不高於一年三成的,俺就借,不,咱們村的人都借,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真是久旱逢甘霖呀!”

    聽到這等開心事,王寬喚人拿了瓶果酒來,與阿至羅二一添作五分了,喝了起來。王寬突然問道:“阿至羅,你有沒有覺得奇怪,俗話說兵貴神速,這打仗都是越快越好,大將軍這麼拖下去,到底是爲了什麼?”

    “不知道,難道是倉促間拿乞四比羽沒有辦法?”

    “這種鬼話你也信?”王寬翻了下白眼:“十個乞四比羽也及不上一個大將軍,照我看,大將軍這是想拖下去!”

    “拖下去,這能有什麼好處?不可能吧?”

    “嘿嘿!當然有好處!”王寬笑道:“就拿你剛纔說的那事來說,這是給咱們好處。就和大災之後,施捨濟民,官貸種子啥的一樣,你覺得那些得了好處的人會念誰的人情?”

    “自然是大將軍!”說到這裏,阿至羅也反應了過來:“你是說大將軍收買人心!”

    “我可沒這麼說!”王寬笑了笑:“不過我勸你應心裏有數!”

    “嗯!”阿至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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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裴府書房。

    “老爺,小人這次去范陽,拜見了沛王殿下,把您的意思轉告殿下。”一個身着灰袍的漢子站在案前低聲道,燈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陰影。

    “那沛王說了什麼?”裴居道手上毛筆不停,隨口問道。

    “沛王殿下沒有說什麼,只是讓人拿案上的柿餅,賞了一個給小人,讓小人去祛痰!”

    “柿餅?祛痰?”裴居道放下毛筆,眉頭皺了起來,過了片刻他點了點頭:“你先下去吧,今日的事情莫要亂說!”

    “遵命,老爺!”

    送信的家僕離開之後,裴居道走到書架旁,開始搜索起來,終於他找出一本醫書來,藉着燈光反看了半響,終於停了下來,只見有些發黃的紙上寫了一下幾個字“柿餅多痰,慎食!”

    “果然,果然如此!”裴居道露出了興奮之色,他猛拍了一下手掌:“想必沛王也知道自己身邊多有王文佐那廝的眼線,所以才故意說出這種顛三倒四的話來,這分明是告訴我有些話他當着面沒法說!好,他有這個心思就好!”

    過了半響,裴居道強壓下心中的激動,將醫書放回原處,回到几案旁,思忖了片刻,揮筆寫下一封書信,喚來自己的門客,對他道:“你再去一趟范陽,把這封信。親手交給沛王殿下!”

    李素雯府。

    自從姐姐李下玉與太上皇後同歸於盡的那晚之後,李素雯就彷彿一下子老了二十歲。她搬出了大明宮,在長安城的西南角選了一處不大的府邸,平日裏深居簡出,似乎希望就此從所有人的視線裏消失。

    而長安城的上流社會本就是個極其勢利的地方,當你在風頭上時,所有人都會圍攏着你,恭惟着你,哄着你開心,把你擡到半空中;而當勢頭過去了,所有人就會把你丟到一旁,把你遺忘,甚至踩上一腳。

    而李素雯就是個很好的例子,當初她和姐姐從倭國回來時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悽慘,如果說王文佐沒有離開長安前,旁人還有所顧忌。那現在就真的毫無顧忌了。

    她的府邸不但沒有往來的賓客車馬,反而成爲往來的拉貨,拉水,甚至拉糞水的驢車騾車的經過,駐足之處,青石臺階門前甚至時常能看到這些牲口留下的糞便,全然是一副破落模樣。

    這天中午,一輛瓜果車正在巷口歇腳時,車夥計正坐在車轅上打着涼扇,突然看到數十匹高頭大馬迎面而來,趕忙跳起身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