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和平之人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克里斯韋伯字數:3788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這倒也是!”阿澄嘆了口氣:“即便是大將軍這等豪傑,也抵擋不住時間的侵蝕呀!”
“是呀!”桑丘也嘆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不過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即便這位彥良當了嫡子,主人也不會虧待了崔氏的孩子,說到底,這位彥良公子最多也就能繼承倭國這邊的基業,主人在大唐的官職爵祿,肯定還是會留給崔氏的孩子的!”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放心?”桑丘聞言一愣,旋即笑了起來:“你是在爲阿芸操心?孩子都還沒有,就想着後面的事情,未免也太早了吧?”
“那也不能完全不操心呀!”阿澄白了丈夫一眼:“我可是先說好了,阿芸要是有了孩子,你肯定要站她一邊,不然我可不答應!”
“行,行,行!”桑丘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我就一個家奴,你也別把我看的太重了,給誰,不給誰,都是主人的主意,我又能說什麼?”
“那可不一定!大將軍可是有名的念舊情,你可是當初泗沘城就跟着他了,算起來沈法僧、賀拔雍他們還不如你資格老!而且他們現在都開府治所了,只有你始終跟在大將軍身邊,許多自家的產業都交給你打理,算起親厚來還真沒幾個人比得過你的!”阿澄笑道:“再說了,也不是讓你白幫的。鬼室家是扶余氏的支脈,現在扶余氏主枝已經勢微,支脈中算起來最是財雄勢大的就是鬼室一族了,大將軍和阿芸的孩子繼承大統天經地義。我和阿芸情同姐妹,若是你幫了忙,她的孩子登基之後便會娶了咱們的女兒,將來你桑家不也是世代勳戚?與國同終了?”
桑丘聽到這裏,陷入了沉吟之中。如果說方纔妻子先前那些話他還是當做笑話聽的話,最後那段剖析利害的話就戳中了他心中的癢處。在王文佐的這些手下中,桑丘的出身屬於最卑微的那幾個,就是個有母無父、無名無姓的三韓牧奴,連桑丘這個名字都是王文佐從《唐吉坷德》裏找出來給他的,發達了之後想要修祖墳都不知道去哪裏修的那種。這方面他還不如袁飛和王篙,畢竟這兩位雖然出身也很低微,但至少還有父母親族兄弟。這也是王文佐對他如此信任的原因,畢竟桑丘這個人就完全是王文佐造就出來的,離開了王文佐,他就什麼都不是了。而阿澄現在給桑丘指出一條明路:只要能讓鬼室芸和王文佐的孩子登上百濟的王位,他就有希望成爲未來百濟大王的岳父,自己的後代身上也就能流淌着百濟王室的高貴血脈,徹底擺脫下等人的命運,這種誘惑力是他無法抗拒的。
“怎麼樣?”阿澄看出了桑丘的心思,催問道:“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讓阿芸給你立個字據!如果生了男孩,就娶咱家的閨女爲正妻!”
“字據什麼的再說吧!”桑丘笑了笑:“先等她有了男孩再說吧,不然說什麼都是白搭!”
聽到桑丘這麼說,阿澄心知丈夫已經答應了,心中暗喜。她走到桑丘身後,雙臂環抱對方的脖子,面頰緊貼丈夫的面頰:“桑丘,這麼做你不會後悔的!”
————————————————————————————
“父親,我想我們的人需要休息,馬也需要!”高延年壓低聲音道。
高舍雞沒有說話,他回過頭,在清冷的日光下,他的人們聚集在離山坡不遠的小溪邊。馬兒們喝飽了冰冷的山泉,正啃食着從巖縫里長出的褐色雜草。兩個嚮導可憐兮兮地窩在一起,長五郎拄着長槍站在他們旁邊,頭戴一頂圓形鐵盔,活像扣了個大碗。一個弓手坐在他身邊,正在替弓弦上蠟,一邊抱怨溼氣對弓弦有害。
“高使者,延年公子說得對!”大個子嚮導站起身來:“這已經是我們損失的第三匹馬了!——”
“如果我們不儘快通過這段谷地,那損失的可不只是馬了!”高舍雞神色冷峻,就彷彿山壁上的石塊,飽經風雨而堅毅不屈。
“父親,您是說這裏有土匪?”高延年問道。
“不錯!”高舍雞警惕的觀察着四周:“你也可以叫他們山民、小偷、綁票者、狗雜種,隨便什麼都可以,反正都一樣。對付我們他們是甚至不用拔刀,只需要站在半山腰往下面丟石頭就行了,三歲的小孩都能幹!”
高延年擡起頭,試圖看清兩邊巖壁的景色,很快他就覺得自己的脖子開始發酸,他不得不放棄努力:“這些巖壁也太陡峭了吧?很難想象有人能站在上面往下面丟石頭!”
“我二十歲之前也是這麼想的!”高舍雞冷笑了一聲,脫下自己的頭盔,露出自己臉頰上一處不明顯的疤痕:“直到被石頭砸暈爲止,還好我當時戴了頭盔,不然就沒你了!”
高延年舔了舔舌頭,沒有說話,長五郎站起身,拍了怕同伴的肩膀,低語了幾句。隨着號令聲,人們無精打采的收拾行裝,準備繼續上路。
“騎兵!”
尖叫聲自上方的風蝕山脊間傳來。休息之前,高舍雞拍了眼力好的人爬上去守望。
一時之間大家全愣住了。高舍雞是第一個採取行動的人。“延年,長五郎,你們兩個上馬!”她喊道,“其他馬牽到後面,準備好弓弩,準備應戰!”
“敵人有馬!”
有人大聲喊道,長五郎側耳傾聽,果然聽到稀稀拉拉的馬蹄聲,這好像一記皮鞭,抽到每個人的背脊上,衆人的動作急促起來。
瞭望手連跑帶跳地翻下山脊,碎石如雨般朝他們撒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跳到高舍雞面前。他中等身材,滿頭鐵鏽色的亂髮從尖頂皮盔下方爆出。“我看到二十個,應該有更多,”他氣喘吁吁地說,“我猜是這一帶的本地土匪。使者,我們來時的道路兩側一定有土匪斥候……躲起來觀察……他們早發現了我們。”
高雞舍已經穿戴完畢,手握角弓,一支長槍拄在旁邊,他冷冷的觀察着形勢,不時發號施令,聲音並不大,但所有人都馴服的照着做。片刻之後,敵人就出現在衆人的視線裏。
沒有旗幟,沒有號角,沒有戰鼓,只聽到扣動扳機和弓弦劃破空氣的聲響,轉眼間土匪們就沿着穀道衝了過來。他們個個皮膚黝黑,身形精瘦,穿着硬皮革和各種不合身的生鏽護甲,面容隱藏在半罩頭盔裏,或者光着頭,手裏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有生鏽的長刀、長槍,磨利的鐮刀,還有狼牙棒、鐵叉。騎在最前面的人穿了一件灰色狼皮做成的披風,握着一把鋒利的長柄鐮刀。
高舍雞射出了第一支箭,然後是第二支,然後丟下角弓,拿起長槍,將槍尖指向斜上方,迫使土匪的首領不得不偏轉馬頭,以避免撞到槍尖上。
“上呀!”高延年大吼一聲,催動戰馬迎了上去,他投出手中的短矛,然後拔出佩刀衝入土匪的行列中左劈右砍,切菜似地掀倒對手。長五郎則徑自朝那個披影子山貓皮披風的大漢攻去,兩匹馬相互繞圈,兩人你來我往。高雞舍看見一枝矛尖自那披狼皮披風的人胸口穿出,他張嘴欲喊,卻只有鮮血涌出。等他倒地,長五郎又撲向下一個對手。
失去了首領的土匪們開始向後退卻,下一秒後退變成了逃跑,高雞舍將槍尖從屍體拔出,跳上馬匹,開始追趕敵人,他熟練的用槍尖刺入敵人背部沒有盔甲保護的部位——不用太用力,人和馬的重量和速度加持下人的肉體宛若豆腐一般脆弱,最重要的是不要讓槍尖刺入太深被骨頭卡住或者折斷。幾分鐘後,高舍雞刺倒最後一個敵人,環顧四周,發現敵人不是被殺便是已經逃到了陡峭的山坡上,總之戰鬥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結束。遍地都是死屍和負傷的人,發出慘叫和呻吟。高舍雞檢查全身,發現自己安然無恙。他鬆開僵硬的手指,將長槍插入泥地,跳下馬,劇烈的喘息起來。
“我們最好儘快離開這裏!這一帶到處都是土匪!他們只是暫時退卻,很快就會捲土重來!”大個子嚮導靠了過來,他的肩膀上中了一箭,幸好土匪的弓箭很差勁,他身上一身皮甲,所以箭頭入肉不深。
“怎麼會有這麼多土匪?”高雞舍問道:“我記得以前沒有這麼多的!”
“那是以前了!”大個子嚮導苦笑道:“前些年都在打仗,很多潰兵都逃入山中成了土匪,而負責守衛當地的郡將、鎮守老爺們卻變弱了,他們躲在自己的山城裏,什麼事情都不管!”
高舍雞沒有說話,他轉過身來:“把我們人的屍體處理一下,繼續趕路!”
事實證明那嚮導沒有撒謊,第二天中午,高舍雞一行人就遇到了第二夥土匪,他們用兩條人命和三人受傷的代價擊退了這羣土匪,顯然再怎麼下去,如果繼續這樣下去,他們很快就會被消滅掉。
幸運的是,第三天他們沒有遇到土匪,第四天也沒有,第五天則遭遇兩次,當第六天他們聽到人馬聲,以爲自己即將完蛋,手持武器,準備最後殊死一搏時,高舍雞發現來者高舉的旗幟——那是一面熊頭旗,代表着統治着這片土地的燕氏家族時,不由得長長的出了口氣。
“你說你們是唐人的使者?”熊頭旗幟下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體格健壯,一張方臉上生了一個蒜頭鼻和厚嘴脣,他一邊笨拙的翻看着高舍雞拿出的腰牌,一邊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人馬:“可是我們主人現在聽命於新羅王!”
“我知道,但新羅王已經換人了,你知道嗎?新登基的新羅王叫金仁問,是老新羅王的弟弟,他已經歸順唐人了?”高舍雞耐心的解釋道。
“換人了?新王是老新羅王的弟弟?他歸順了大唐?”那年輕人懷疑的看着高舍雞:“我怎麼沒聽說過?這該不會是你騙我的吧?”
“這裏不用擔心!”高舍雞知道這些粗魯的山民對於外來者有多麼懷有戒心,他攤開雙手:“你可以把帶我去將你們首領,如果我說的是假的,他能辨認並懲罰我!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你也會因爲帶來重要的消息得到獎賞!”
“這倒是!”年輕人稍一思忖,高興的點了點頭,他看高舍雞的目光有了變化:“你還真是個聰明人呀!”
“我也是這裏人呀,你可以聽我的口音!”高舍雞用當地口音說道:“新王也好,老王也好,別妨礙我們過日子就好,何必流沒有必要的血呢?”
熟悉的鄉音消弭了年輕人的警惕心,他笑了起來:“你說得對,這種和我們無關的仗其實我早就打膩了,真希望能早點結束戰爭,把那些土匪趕走,大家就能安安心心種地過日子了!”
隨着兩人的交談,衆人的步伐漸漸變得輕快起來,防禦工事在前方出現,迤長的城垛建築在兩邊危崖上,山路收縮到勉強只容四人並肩騎行,兩座瞭望塔攀附於巖壁之上,彼此以一彎飽經風霜的灰石密閉拱橋相連。沉默的臉龐從塔中的射箭孔、城垛和石橋間注視着他們。高雞舍能夠感覺到裏面蘊含的威力,在心中估算拿下這裏要花費多長時間、流多少血。
當他們快到城下時,一個戴着頭盔的武士出現在拱橋上,冷冷的盯着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自稱是唐人的使者!”那青年人高聲喊道:“說新羅王換人了,新的新羅王是舊新羅王的弟弟,已經歸順大唐了!他是帶着和平來的!”
“和平?下跪的和平嗎?”那武士冷聲道,他盯着高舍雞:“滾回去,告訴派你來的人,我們可不像新羅人那種軟骨頭,那麼容易下跪!”
求訂閱,打賞,票票!寫書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