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脫險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克里斯韋伯字數:3875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娘的,秦檜殺岳飛還要來個莫須有,你武則天殺我連莫須有都不需要了!”王文佐腹中暗罵,腦子卻轉的飛快,他知道皇后這句話方纔說的的確是大實話。她若是真的懷疑自己,完全可以先將自己打入獄中,然後用酷吏審判,到了那時自己肯定是熬不住的。但如果吐露實情只會更糟,且不說自己與楊思儉暗中勾連編造謊言,還暗示楊思儉親手殺死武敏之,將強姦太子妃的罪名扣在死者的頭上(雖然雙方私通應該是實情)。只憑編造謊言欺騙太子和皇后就足夠讓自己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必須咬緊牙關不鬆口。
“臣確實說的都是實話!陛下若是不信,大可派可信之人前去查問!”
“寡人當然會遣人查問!不過查歸查,王文佐你這裏也休想輕鬆過關!”武皇后冷笑了一聲,她懷疑王文佐與自己外甥之死有關後,原先對武敏之的怨恨厭惡已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同情憐憫,這愈發刺激了對王文佐的仇恨:“你以爲你功高寡人就對付不了你嗎?你王文佐功勞再高高的過韓信?韓信最後落得個什麼下場你應該知道吧?來人,將王文佐拿下,先押送到掖庭去看押,擇日審問!”
“掖庭?老子一不是嬪妃、而不是宮女閹人,怎麼可以送到那鬼地方去!”王文佐大吃一驚,他眼下惟一的希望就是太子了,如果關到大理寺這些地方肯定不可能瞞過太子,定然會想辦法施救,但掖庭就不好說了。當初李下玉和李素雯姐妹被關在那鬼地方好幾年功夫,太子李弘就根本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是被關到那裏,十天半月太子都找不到一點也不奇怪,到了那時只怕就算救出來也是個殘廢了。
王文佐正想着要不要奮力一搏,哪怕被亂刀砍死也比在掖庭被零零碎碎的折磨死強,卻聽到外間傳來一陣人聲,他回頭一看,卻是太子李弘進來了,只見其手提佩劍滿臉殺氣,徑直走到王文佐身旁,拱手向皇后拜了拜。
“弘兒你這是?”武皇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兒子,彷彿第一次認識對方一樣。
“孩兒方纔想起來有一件要緊事情,須得與三郎回東宮商量,若是母親問完了,便打算帶他回去,無禮之處,還請阿孃見諒!”
皇后似乎此時才明白兒子的語意,她的臉上頓時變得漲紅,她本是個極爲要強的性子,當上皇后之後,便是丈夫也少有忤逆他的意思,卻沒想到平日裏總是溫順仁孝的大兒子竟然爲了一個臣子公然抗自己的命,她只覺得兩個太陽穴上似乎有人在用力錘鼓,她的血管跳得厲害,似乎下一秒就要炸裂開來。
“母親不說話,想必是已經問完了!”李弘踢了王文佐一腳:“已經是深夜了,既然說完了事,豈可繼續打擾陛下的歇息?”
“是,是!”王文佐立刻明白過來,他趕忙向武皇后磕了兩個頭:“臣耽擱陛下歇息,與聖體有礙,死罪死罪!”說罷他趕忙膝行倒退着出了殿,方纔掙扎起了身,跟着李弘退出殿去。
“三郎,方纔殿內母親和你說了些什麼?”廊道中,李弘低聲問道。
“皇后陛下心傷周國公之死,說我與周國公的死有牽連,逼我招認。若非殿下您剛剛進來,臣已經被押送到掖庭去了!”王文佐苦笑道:“此番太子殿下真的是救臣於水火之中!”
“哎!”李弘嘆了口氣,臉上滿是悲傷:“母親就是這個樣子,特別袒護娘家人,偏偏兩個舅舅都和她非一母所生,關係一直都很糟糕,所以她把對母家所有的感情都放在武敏之這個姐姐的兒子身上,還讓他改爲武姓,繼承了外祖的爵位。可沒想到一夜之間,一切都化爲泡影了,也難怪母親會遷怒於你,幸好是我趕上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王文佐張了張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只憋出來一句:“多謝太子殿下!”
“罷了,三郎你我之間,就不必這麼客氣了!”太子停下腳步,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容:“再說你被牽連進來也是因爲我,否則的話,你今晚根本就不會被卷進來的!”
看着太子李弘清澈的眼睛,王文佐內心深處突然產生一股衝動,把事情的原委統統都告訴對方,然後任憑對方的裁決。但最後理智還是戰勝了衝動,他低下頭:“太子殿下如此大恩,臣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報答!”
“三郎,我方纔不是說過了嗎?你我之間,原本不必這麼客氣的!”太子笑道,隨即他的笑容又收斂了:“不過今晚母親的事情你就不要對外面說了,還有,你最好近期就住到東宮裏面來,這樣會安全一些!”
“臣明白,多謝太子殿下!”王文佐倒是沒有推辭,武則天做事情的唯一底線就是沒底線,這可不是打電子遊戲,可以存檔重來,死了就沒機會了。
“臣想明天就把妻子也送回老家!可以嗎?”王文佐問道。
“嗯,這是個好主意!”李弘笑道:“三郎你還是考慮的周全,只有把所有事情原委都搞清楚了,你才能真正安全!”
“恐怕在這長安城中,就沒有安全二字!”王文佐腹誹道,不過他覺得自己已經精疲力竭,不想再多說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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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含涼殿。
“聖人醒了,聖人醒了!”
低沉的歡呼聲在圍繞在殿旁的宮女和內宦之間傳遞着,天子在這裏已經休養了好一段時間了。雖然已經請遍了能夠請到的所有醫生,但沒有任何一人敢於作出根治的承諾。其中幾位最有能力的醫生作出的共同診斷就是天子的病無法根治,只能服藥、導引、靜養,才能夠逐漸緩和症狀,而靜養的前提就是必須擺脫繁冗的政務,讓身心都獲得全方位的平靜。
爲了遵守醫囑,李治不得不將提前讓自己的兒子承擔監國之任,與唐中後期的“太子監國”所不同的時,高宗年間的“太子監國”並不僅僅是太子在天子出遊或者休養其間主持政務,而是以太子爲核心的東宮僚屬直接參與朝政。在前文曾經提過,唐代前期的東宮官制就是一個袖珍般的朝廷,這本身就有替未來帝國繼承人儲備人才之用。不難想象,李弘得到監國之任後,他對帝國權力掌握的深度和廣度是要遠遠超過後來的太子們的。而且這種監國從某種意義上是不可逆的,因爲監國的太子可以交回權力,但監國太子背後的東宮官僚集團在嘗到了權力的滋味之後,就不是那麼容易讓出得到的權力了。
“皇后陛下駕到!”
隨着通傳聲,皇后武氏從外間進來了,她的住處於丈夫的休養處只隔着一條走廊。所以當她得知丈夫甦醒後,就立刻趕過來了。剛剛醒來的李治看到妻子的身影,笑道:“阿武你來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剛剛過了二更!”皇后在丈夫身旁坐下,關切的問道:“雉奴你覺得好點了嗎?”
“好多了!”李治笑道:“只是還有一點暈,在休養個四五日,應該就恢復的差不多了!”
“哼!”皇后冷哼了一聲:“你醒來也好,正好教訓教訓幾句太子,不然就沒人能治的了他了!”
“弘兒?”李治笑了起來:“怎麼了?他又有什麼事情惹你生氣了?難道是爲了國事?”
“爲了國事就好了!妾身也不是不識大體的人!”皇后抱怨道:“還不是爲了那個王文佐?一意包庇,在他眼裏比我這個生他養他的娘都親了!”
“哦?到底是怎麼回事?”李治皺起了眉頭,他剛想追問,突然感覺到後腦勺一陣刺痛,不由得哎呦一聲。皇后聽了也嚇了一跳,趕忙扶着丈夫重新躺下:“你沒事吧?”
“沒什麼大不了的!”李治躺了一會兒,苦笑道:“說吧!把事情原委都講清楚,寡人也知道你的脾氣,不把這事情瞭解了,只怕氣的連飯都吃不下去的!”
聽到丈夫的調侃,皇后笑了一聲,旋即又變得嚴肅起來,他就將當晚李弘帶着王文佐入宮稟告:武敏之強姦未來太子妃,太子妃受辱不過自殺,楊思儉努而手殺武敏之之事講述了一遍。隨着故事的深入,李治的神色變得嚴峻起來,最後他沉聲道:“以你那外甥的罪行,能夠絞殺就已經是法外開恩了,楊公殺他也沒有什麼過錯。至於王文佐,他好像也沒有什麼過錯吧?你爲何要處罰他?”
“陛下您想想,這一切都是王文佐和楊思儉兩人的一面之詞,武敏之也好,那月娘也罷,都已經死了。事情的真相如何還不是只憑王文佐和楊思儉的那兩張嘴?”
“阿武你是說王文佐和楊思儉勾結起來陷害你那外甥?”李治皺起了眉頭:“這也不太可能吧?王文佐和楊思儉本來就沒有什麼交情,而如果不生變故,楊思儉就是弘兒的岳父,所獲甚多;王文佐能開出什麼樣的籌碼,能收買楊思儉放着皇親國戚不做,丟了自己孩兒的性命,就是爲了陷害敏之?你覺得這可能嗎?”
面對李治的追問,皇后頓時啞然。她對王文佐的懷疑更多的是出自於直覺,而非有牢固的邏輯鏈,而正如李治所說的,王文佐能開出多高的籌碼能讓楊思儉不要家族富貴,拿自己女兒的性命當賭注去害武敏之,聽起來也未免太過荒謬了。
“若是沒有其他的證據,那王文佐的事情還是算了吧!人才難得呀!”李治笑道。
“可是在此之前不久,王文佐就曾經來妾身這裏,舉告敏之,聯想起來是不是很可疑?”皇后強辯道。
“那王文佐舉告之事是否屬實?”
“屬實!”皇后艱難的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今晚已經輸了,不過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但他並沒有把事情一次性說完,而是只說了一半,剩下的是臣妾自己查清的!”
“哦?是什麼事?”李治問道。
皇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妾身之母前些日子過世了,我就拿了一些錢帛讓武敏之去大慈恩寺修建一間別院,供養家母的亡靈。而那廝竟然將錢帛納入自己囊中,然後從東宮六率中借了一些人手去大慈恩寺修建別院!”
“還有這等事?”李治瞪大了眼睛,旋即嘆了口氣:“阿武,這也怪你過去對敏之太過寵溺了,這是你家的私事,王文佐如何敢全部說完?”
“好,就算那次不怪他,不過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幾件事情都與王文佐有關,然後敏之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難道就沒有一點干係?”
“你就因爲這些要處置王文佐?”李治嘆了口氣:“難怪弘兒要攔着你,這樣吧!你可以派一個幹練的官吏,把這件事情查清,如果真的和王文佐有關,再治他的罪不遲。否則如果只憑這點東西,弘兒恐怕是不會答應的!”
“既然陛下您這麼說,那也只能如此了!”皇后見丈夫也這麼說,也只能點了點頭。她敏銳的感覺到丈夫發病之後,立場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無條件的支持自己變爲更多的站在太子李弘一邊。顯然李治已經對自己完全痊癒,重新親政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所以自己這個“暫代者”的角色已經要漸漸逝去,取而代之的則是李弘這個“繼承者”。而像王文佐這樣被李弘視爲股肱之臣之人,就不能像過去那樣任憑自己處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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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砰砰砰!
門環敲擊銅獸口的聲音在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很快門內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抱怨聲。
“誰呀?”
“是郎君回來了!”李波大聲道。
“啊?”門內頓時一陣混亂,片刻後側門被打開了,裏面走出一個挑着燈籠的奴僕,向王文佐下拜道:“小人方纔來得遲了,還請郎君見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