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密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克里斯韋伯字數:3831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武敏之昏亂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問題,他頓時清醒了過來:這無非有兩種可能:某個別有用心的傢伙把自己將皇后姑姑賜給自己替外祖母的修建供養院的錢財塞入私囊,用上番兵士修建寺院的事情捅到了皇后面前;
還有一種可能性則是皇后姑姑一直派人監視自己,這次爆發是終於拿到了把柄。經過一番思忖比較之後,武敏之覺得第一種可能性很小,畢竟在外人眼裏皇后姑姑還是對自己十分寵愛的,俗話說疏不間親,不管自己做了什麼,自己還是皇后的家裏人,一個外人插手其中,多半得不到什麼好處。
“該死,這個女人毒死了姐姐,她害怕我想要報復,早就想滅我的口了!”武敏之恍然大悟:“平日裏她對我百般恩寵,那不過是故意做給聖人和旁人看的,這樣她將來殺我,旁人也只會說我咎由自取,不會怪她!”
想到這裏,武敏之只覺得口中滿是苦澀,腸胃打結,武皇后有什麼手段,他實在是再清楚也不過了。姐姐臨死前的情景重現在他眼前,平日裏俊俏白皙的臉上滿是不正常的青黑色,嘴角和鼻孔有發黑的乾涸血跡,冰涼的手足留有死前抽搐的痕跡,可以看出這個可憐的女人在死前承受了何等的痛苦,而現在這一切將降臨在自己頭上了!
“你們武家人和李家人自己的事情,幹嘛硬要把我們賀蘭家人牽扯進去?”武敏之仰面看着灰暗的天空,絕望的自言自語道。
回到家中,武敏之無精打彩的來到餐桌旁,他用銀刀刺穿一根肥美多汁的羊肋排,他只期望這是那個女人,不知道她會怎麼弄死自己:毒藥、繩子、短刀還是某次意外。估計多半也是一杯毒酒,畢竟這樣她就能對外面說自己是暴病而亡,就和姐姐一樣。
武敏之並不奢望能夠向皇后求得活命,他實在是太瞭解那個女人了,在過去幾年裏,他親眼看到過那個女人是怎麼處理自己昔日的敵人的——不管對方是誰,只要曾經是敵人,對其有威脅,她都會有條不紊的將其全部消滅;哪怕對方已經跪地求饒,她依舊會將其扶起,聲明已經忘卻故仇,不會再報復對方——幾個月後,那個倒黴蛋就會被另一個罪名控告,合族入獄,最後死於非命。
“郎君!”管家站在餐廳門口:“今天下午,英國公府來了一人,帶了兩頭獵隼來,說是英國公的禮物,替旁人求情的!”
“獵隼?”武敏之皺了皺眉頭:“別的沒了?”
“沒了!”管家笑道:“就是這件事情,應該是替他人說項得了!”
“讓他把東西留下吧!”武敏之嘆了口氣,他與李敬業乃是舊識,關係也還不錯,但他此時實在是沒有心情見外客。片刻之後,管家回來了,帶回兩頭獵隼,還有一封書信。
“好,好鷹!”武敏之下意識讚道,這對獵隼站在鐵環上,有兩尺多高,頭頂呈白色,身體滿是暗灰色的羽毛,鳥喙和爪子就好像鐵的,眸子威嚴而又銳利,他從沒見過這麼神駿的獵隼,下意識的站起身來,走到獵隼旁,試圖伸手去摸羽毛。
“郎君小心!”管家趕忙伸手阻攔:“這兩頭扁毛畜生兇得很,剛剛在門口一個家奴伸手逗弄,給啄了一下,手上便少了一根指頭!”
“兇得好!”武敏之趕忙收回手去,他拆開書信,看了看,只見信中李敬業說這對獵隼乃是東宮右衛率王文佐託自己轉贈的,後面替王文佐說了些許好話,最後隱約提到盧照鄰的事情,說冤家宜解不宜結,若是可以的話,還請武敏之手下留情,賣自己一個面子,放過盧照鄰這次。
“哎!”武敏之嘆了口氣,若是平日他得到這對上等獵隼,多半一高興就把盧照鄰放了,但如今的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裏還能顧得上那盧照鄰呢?他將信箋收入袖中:“把獵隼送到後院,好生看顧!”
管家驚訝的看了一眼武敏之,小心的提醒道:“郎君,英國公的人還在外頭等着呢?要不要回個信?哪怕是口信也行呀?”
“你就說我今日有些累了,獵隼我收下了,多謝英國公了!”武敏之道,便轉身往裏屋去了,將管家留在原地。
————————————————————————
英國公府。
“你是說周國公說自己累了,然後就沒有別的表示?”李敬業問道。
“是!小人沒有見到周國公,只有見到府中管家!”階下的使者說:“那管家說周國公剛剛從宮裏回來,有些累了。獵隼他很喜歡,多謝英國公!”
“這廝好生無禮!”李敬業的臉頓時漲紅了,他回過頭來,對王文佐道:“東西他也收下了,卻對信中提到的事情都不答一句,他以爲他是誰?已經進了政事堂?”
“李兄不必着惱,如今他正在風頭上,傲慢些也不奇怪!”王文佐笑道,他倒是對武敏之爲何如此心知肚明,多半是在宮裏吃了不少苦頭,不過他應該還沒有把這與自己聯繫起來,否則他連謝都不會謝。
“在風頭上又如何?誰又不是沒有在風頭上過?早晚都有下來的一天!那時就有他的好看!”李敬業冷笑一聲:“他駁我的面子也還罷了,竟然連三郎你的面子都不給,一點後路都不給自己留,真是蠢透了!”
王文佐乾笑了兩聲,卻沒有說話,李敬業的意思很明顯,武敏之現在如此跋扈,無非是依仗了皇后的勢,可太子一旦繼位,他和王文佐的地位立刻顛倒了過來,可這話要是從王文佐嘴裏出來,可就完完全全是蓄謀不軌的意思了。
“三郎!”李敬業揮了揮手,示意屋內的婢女僕役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自己和王文佐兩人,壓低聲音道:“這兩年太子監國,待臣下以禮,百姓以仁。原先朝廷連年對外用兵,府兵多有逃亡者,依照律法,兵府應徵之人誤期則當斬,家屬連坐,沒入官中。
太子爲此上書進諫天子:臣聽說軍隊徵兵,但凡沒有及時報到的全家都會被牽連,有的甚至沒被斷罪就被囚禁,人數衆多。但當中有因爲疾病才逾期不到,或者途遇山賊、渡河遭難、畏懼逃亡、身負重傷等多種情形,軍法卻要連坐他們的親屬。臣認爲軍法該兼顧實情,如果不是戰死就被定罪或者備註逃亡,並牽連他們的家屬,實在有冤值得同情。臣希望可以修訂法律,以後家中有士兵逃亡,也不用受連坐之罪。
天子採納了太子諫言,修訂了法律,賴太子仁德而得活之人,光是關中便有數萬之多,這些人無不引頸而欲爲太子殿下而死。若是能藉此力,行大事,豈不美哉?”
“李敬業你想幹嘛?是酒肉不香,府裏的姬妾不美,長安業餘娛樂生活不豐富?你就這麼想作死嗎?”王文佐腹中暗罵,嘴上卻答道:“太子仁德固然不假,但天子亦是有德之君。就拿你方纔說的那件事情來說吧!太子上書進諫,也得天子採納諫言才能修訂律法吧?那數萬人賴太子活,難道就沒有天子的幾分恩德?”
“三郎此言謬矣!”李敬業笑道:“你是剛剛從外地回來,對天子這幾年的身體狀況太不瞭解了。自從高句麗被滅以來,天子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常年風疾纏身,朝政多半是由皇后陛下處置。而皇后身邊多有羣小,那武敏之便是其中之一,他是什麼人,我想三郎你應該很清楚了吧?若是朝政在這等小人手中,大唐的事情能好嗎?”
“武則天喜歡用什麼人,我比你清楚一萬倍!但你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一句好亂樂禍絕對沒有冤枉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整天琢磨着怎麼攛弄太子搞政變推翻親爹親媽上臺,自己從中取利!還真是大唐特色!”王文佐腹誹。
李敬業看王文佐不說話,便繼續道:“三郎你可是覺得天子有病在身,已經時日不多。到時太子自然繼位,那時你便可蕩清羣小,致政清平。可你有沒有想過,太子仁孝,他登基爲帝,那皇后就是皇太后了,你覺得那是太后就會回居宮中,坐享清平?那些依仗皇后胡爲的小人就會繼續依仗太后之勢胡爲,那是你就算深得陛下信任,照樣還是會投鼠忌器,束手束腳!何不藉機一次將其斬除,永絕後患?”
“罷了!”王文佐終於開口了:“我身爲武人,能有今日皆爲二位陛下和太子殿下恩寵。汝方纔所言,非人臣所能言。令祖有大功於國家,能有今日實屬不易,望李兄謹言慎行,勿招滅門之禍!”說罷他便站起身,向李敬業拱了拱手,向門外走去。
離開了英國公府,王文佐回到家中,他心中對李敬業的遠見卓識頗爲佩服。儘管對方不是穿越者,但對李治、武則天的性格判斷和未來政局的發展,還是極爲準確的,而且他既然敢出言試探自己,就說明有這種想法的不會只有他一個人,而是一個相當數量、擁有深厚社會基礎的政治集團。
而他選擇了自己也並不是偶然的,自己不但擁有豐富的軍事經驗,深得太子的信任,最重要的是自己名正言順的控制了東宮十率這支軍隊,有了這支軍隊,就可以毫無阻礙的進入宮城,距離大明宮也只有一牆之隔。而自己正在進行的整飭關中府兵事宜的工作,可以很輕鬆的調動部署三輔周圍的府兵,這是發動軍事政變的一個非常必要的條件。可以這麼說,假如自己加入其中,擁立太子李弘登基,讓李治提前去當太上皇的政變成功機率是相當高的。
但王文佐爲何堅決拒絕呢?首先王文佐雖然身處要害,官職也不低,但在長安的聲望和政治地位都遠遠不及李敬業,王文佐真正的基本盤還都在遼東、朝鮮和倭國,在關中地區他還是一個素人。
如果真的政變成功,李敬業背後的那羣人無疑將獲得最大的蛋糕,王文佐很可能會被邊緣化,這等於是勞心勞力替他人做嫁衣。其次李弘本身與李治和皇后武氏的關係還不錯,沒有太子的配合,軍事政變成功的概率也會降低不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因素那就是李治和武氏不管有多少私德上的污點,但是作爲一個統治者來說,是很稱職的。發動軍事政變必然會引起內戰,會給人民帶來巨大的痛苦,會給外敵入侵的機會,如果只是爲了一己的野心和權力欲,傷害這麼多人,這也違背了王文佐內心的操守。
“着實是可惜了!”王文佐嘆了口氣:“攫取最高權力這麼好的機會,也不知道還有下一次!”
————————————————————————————
英國公府。
王文佐剛剛離開,一個青年男子就從外間進來了:“兄長,您就這麼輕易讓王文佐走了?如果他向皇后舉報您方纔說的話,我輩就要滅門呀!”
“二弟無需擔心!”李敬業笑了笑:“王文佐不是這等小人,照我看他對皇后早有提防之心!”
“那他爲何方纔拒絕?”那青年男子問道,他叫李敬猷,乃是李敬業的弟弟,也是密謀的一份子。
“此人行事十分小心,豈會就憑我剛剛那幾句話就置身其中?”李敬業笑道:“無妨,我與他再多說幾次便是了!”
“兄長你爲何對他這般信任?”李敬猷急道:“就算他對皇后有提防之心,可他若是把我等舉報,定然能得到皇后的重賞!吾家數百口性命豈能寄託於他一人的操守?”
“二弟,你要相信爲兄的眼光!”李敬業笑道:“王文佐的面相定然是要做一番大事的,再說眼下長安南衙和北衙之兵皆在皇后天子親信手中,唯有王文佐掌握東宮之兵,而且他乃是當世名將,若是他同意,便大事諧矣!”(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