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東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3834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東宮。

    “這麼說來,王教御剛到鬆州就大破吐蕃人了?”李弘興奮的問道,臉上滿是盈盈的笑意。

    “不錯,太子殿下!”內侍笑道:“奴婢是剛剛在外面聽聞的,絕對錯不了。”

    “好,好!”李弘站起身來,在書案後來回踱步,口中連連說好:“幸好當初王教御在長安時沒有答應寡人的請求留在東宮,否則我大唐豈不是少了一員名將!”

    “殿下此言甚爲不妥!”旁邊一名長鬚男子道:“身爲臣子,與邊疆殺敵立功固然很好,於東宮侍奉儲君又有什麼不好呢?殿下如此誇讚王文佐,讓東宮中人聽了,只怕心中別有他想!您身爲國之儲君,一言一行關乎國家,須得慎言!”

    “張左史說的是,寡人明白了!”李弘點了點頭,原來這長須之人名叫張文瓘,任東臺侍郎(後改稱黃門侍郎)、同東西臺三品,兼太子左庶子,並管理左史事務;同東西臺三品即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別稱,此人當時已經是大唐的宰相之一,太子左庶子是東宮的宰輔之臣,王文佐若是當初允了李弘,留在長安,多半便位居其下。

    “臣淺陋之見,殿下肯潛心收納,實乃國家之幸!”張文瓘道:“不過王文佐此番取勝,的確是個好彩頭,畢竟明年大唐就要對吐蕃用兵了!”

    “是呀!”李弘興奮的點了點頭:“前幾日寡人去太極宮晨省時聽阿孃說過,此番大唐要傾力而出,一舉將吐蕃夷滅。”

    “是嗎?”張文瓘笑道:“可是殿下您知道嗎?就是這位王文佐,他在給天子的報捷文書最後卻說吐蕃身處險僻之地,土地高寒,宜緩圖之!”

    “緩圖之?王教御這麼說?”李弘問道:“那阿耶會怎麼作答?”

    “留中不發吧?”張文瓘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

    李弘點了點頭,他雖然年紀還不大,但天資聰穎,又時常與父母談論政事,耳濡目染之間已經對國事頗有瞭解,他知道像戰和這等國家大事,一旦決定就很難再加以改變,就如張文瓘方纔說的那樣,隴右、關中、北庭、安西、河東的那麼多軍隊已經調配到位,又豈是一句輕飄飄的“宜緩圖之”能夠改變的?

    “不過王文佐能說出這句話,有大臣體,他日入朝,可爲宰相!”張文瓘笑道。

    “哦?左史爲何這麼說?”李弘趕忙問道。

    “王文佐官居鬆州都督府都督,是邊將。如果朝廷要和吐蕃打仗,就要給他增兵添糧,將劍南道諸州的財稅劃到他的掌中,他手中的權力都會變大。所以無論最後是贏是輸,是否是有利於國家,和吐蕃人開戰對他王文佐都是有利無弊的。而他在報捷文書最後還肯勸說天子不要急着用兵,這說明他能夠把一己之利放在國家之下,實乃國之大臣的典範,這等人,才可爲相,輔佐天子!”

    “王教御的確是這等人!”李弘笑道:“當初寡人挽留他在東宮爲官,若是換了別人,肯定答應了。而他卻拒絕了,說袍澤尚在百濟,不肯獨自在長安爲官!”

    “嗯,在軍中以袍澤爲念,入朝便能以天下蒼生爲念,若是如此的話,這王文佐的確有大臣體!”

    “那,那我何時可以向父皇請求讓其回長安?”李弘問道。

    張文瓘聞言一愣,旋即笑了起來:“這個還早,其實聖上只怕心裏也是有數的,要不然王文佐的仕途也不會走的這麼順,這是聖上爲殿下您準備的人才。再過幾年,等殿下監國時,那時您就可以提出讓王文佐返京,坐下官這個位置,再歷練歷練,便可加個中書門下三品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張文瓘便告辭了,他出了東宮,便往政事堂而去,其實張文瓘方纔嘴上說王文佐是李治替兒子準備的人才,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否則他一個當朝宰相已經忙的腳不沾地,又怎麼會兼了一個太子左庶子,每個月都要來東宮幾趟?說白了不就是爲了加深他和太子李弘的私人感情,爲將來做準備。畢竟自古以來爲相的條件再多,最重要的還是能得到天子的信任,雖說今上今年也才剛剛過五十,但三天兩頭發病,不能不早做打算,說不定過兩年把皇位讓個太子,自己去當太上皇也有可能,到了那個時候,便是自己大展宏圖的時候了。雖說自己現在也算是宰相了,但大唐是羣相制,宰相與宰相之間也是有所不同的。想到這裏,張文瓘的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到了政事堂,張文瓘進了門,與所有的人類組織一樣,資歷在政事堂內也起着很大作用,爲相不久的張文瓘作爲一個晚輩,不得不承擔最爲繁瑣的一部分工作,他坐在靠近門口的几案旁,拿起毛筆,翻閱着面前的奏疏、文書,不時用眼角撇一下坐在上首衆人簇擁下如衆星捧月的尚書右僕射戴至德,不禁暗自咬了咬牙,重新埋頭工作。

    “遼東有急報至!”

    “先放在這裏!”張文瓘用毛筆指了指右手邊的木盒,上面用紅色標記,裏面裝的是各地送來的緊急文書,須得優先處理。幾分鐘後他處理完手頭的這份文書後,拿起那份剛剛送來的緊急文書,剛翻開便咦了一聲。

    “高句麗遺臣舉兵生事,自稱高句麗王高藏遺庶子,疑有新羅牽扯其中?”張文瓘皺起了眉頭,對於遼東有高句麗殘餘勢力發動叛變,他倒是並不意外。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像高句麗這種立國數百年的大國,即便唐軍在攻破國都之後,將其王族豪傑遷走,總會有漏網之魚再次起兵,死灰復燃。但如果有新羅人牽涉其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作爲唐的藩屬和盟國,新羅在唐滅百濟和高句麗的戰爭都起到了非同小可的作用,但此一時彼一時,無論是唐還是新羅,此時都對過去的盟約有了不同的看法。

    “是想借高句麗餘孽牽制我方力量,自己去併吞百濟故地,還是乾脆就想把我大唐逐出遼東?”張文瓘自言自語道,他站起身來,拿着文書走到上首的戴至德身旁:“戴公,遼東高侃有急報!”

    “嗯!”戴至德接過文書,細細看了一遍:“張左史,這件事情干係重大,我們要立刻面聖稟告。不過在面聖之前,我等須得心中有備,否則聖上發問,我等如何作答?”

    張文瓘顯然在來之前已經有了準備,沉聲道:“下官以爲若是聖上發問,便應該令金仁問爲熊津都督府都督,倭國撫慰大使。”

    “不錯,不錯!”戴至德也是聰明人,立刻明白了過來,他自然知道金仁問乃是大唐手中的一張好牌,這就是警告新羅王金法敏,如果他敢在高句麗故地的事情上搞三搞四,那大唐就直接廢了他,立他弟弟金仁問爲新羅王。

    “這麼做會不會刺激到那金法敏,激其起兵?”旁人提出疑問:“畢竟現在我大唐專注於吐蕃,一時間無力用兵於東北,這一點新羅人也是知道的!”

    “可是您有沒有想過,爲何新羅人沒有直接撕破臉,而是背地裏於高句麗餘黨勾結行事?”張文瓘問道,他稍微停頓了一下,自問自答道:“新羅人只是知道我大唐西面將與吐蕃人打仗,但又沒有餘力出兵遼東,他並不清楚。金法敏這麼說其實只是一個試探,如果我大唐應對軟弱,他就會變本加厲,最後直接出兵;可如果我大唐應對強硬,行動果決,那廝反倒會老老實實的!”

    “嗯,張左史所言甚是,若是天子詢問,就這般回答吧!”戴至德點了點頭,張文瓘的這番分析讓他頗爲滿意,確實如果設身處地的想,新羅王金法敏不會不對高句麗和百濟的下場引以爲鑑,所以他只是背地裏支持高句麗餘黨的判斷,甚至可以說被唐人發現本來就是他的預料之中,他希望用這種辦法試探大唐的反應,從而判斷出大唐在遼東的力量,然後決定是否下注。對金法敏的最好對策就是迅速果決的一擊,將其的野心毀滅在萌芽狀態。他站起身來,對張文瓘笑道:“張左史,現在就隨我一起去大明宮面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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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宮。

    “以金仁問爲熊津都督府都督,倭國撫慰大使?”李治笑了笑:“戴僕射,這是你的主意?”

    “回稟聖上,是張左史的主意,微臣不敢奪人之美!”戴至德答道。

    “好,好!”李治笑道:“果然是宰相氣度,好,便依照這個擬旨吧!新羅人也的確應該敲打敲打了。”

    “聖上說的是!”戴至德沉聲道:“那要不要下一封申斥的國書呢?”

    “那倒也不必了,畢竟現在新羅人插手高句麗餘黨叛亂的事情也只是傳聞,沒有什麼憑據!”李治道:“有些事情須得名實相副,既然新羅人還沒撕破那層面皮,那我大唐也犯不着做惡人!”

    “臣明白!”戴至德道。

    “好了,若是沒有其他事情了,今日便這樣吧!”李治揉了揉額角,看上去很是疲憊,看上去他的身體狀況比幾個月又差了不少。戴至德和張文瓘向聖上行了禮,便退出殿外。兩人默默的走了一段路,戴至德突然問道:“張左史,我記得你還兼着太子左庶子吧?”

    “不錯,僕射好記性!”張文瓘笑道。

    “嗯,也說不上好記性,只是突然想起來了!”戴至德突然笑道:“聖上應該很快就會讓太子殿下監國了,張左史,恭喜了!”

    “應該沒這麼快吧?太子今年才十七呀!”

    “十七也不小了,太子仁孝呀!”戴至德寓意深長的笑了笑。

    “那也用不着這麼快吧?”張文瓘小心的問道:“眼下宮中有二聖,即便天子身體不豫,不是還有皇后陛下嗎?”

    “皇后陛下怎麼說也是個女人,很多事情還是不方便!”戴至德笑道:“而且聖上今年已經五十多了,皇后陛下比天子還長了四歲,你之注意到天子春秋已高,卻沒想到皇后陛下也是如此了呀!”

    張文瓘張了張嘴,沒有回答,方纔戴至德的這番話已經有些犯忌諱了,“皇后陛下比天子還大四歲”,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暗示皇后曾經是先帝的姬妾?所以才比今上年紀還大四歲?這種話叫他怎麼敢接?

    戴至德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言語不妥,他有些尷尬的咳嗽了兩聲,轉換了話題:“你讓金仁問做熊津都督府都督,爲何還要加上一個倭國撫慰大使?”

    “新羅原本就強於百濟,幾番戰事後新羅更強,百濟故地更弱了,僅憑熊津都督府之力,只怕對新羅沒有什麼威脅!”

    “嗯,你能考慮的這麼周到,看來我那個位置不久就輪到你坐了!”戴至德笑道。

    “不敢當!在下還差的很遠!”張文瓘垂首道。

    “不遠,不遠!”戴至德笑道:“若是我沒有猜錯,多則五年,少則三年便可以看到了!你若不信,可以打個賭!”

    “那在下就不知道是應該希望賭贏還是輸了!”

    “哈哈哈哈哈!”戴至德聞言大笑起來,半響之後才停了下來,指着張文瓘道:“張稚圭呀張稚圭,世人都說你生性嚴正,終日無笑語,我今日才知非不笑,只是未到時候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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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都,劍南支度營田處置兵馬經略使府。

    “李公!”伊吉連博德笑道:“這次籌款修路的事情,屬下打算在成都辦差,還請您鼎力相助!”

    “天子已經下詔,除王都督爲劍南支度營田副使,這點事情本就在他的權轄之下,何必客氣?”李晉笑道:“此番大勝的消息送到長安,天子定然大喜,說不定連老朽這個官職都給他坐了,籌款這點小事又算的什麼!”

    “李公言重了!”伊吉連博德趕忙道。

    例行討票,討訂閱,討打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