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鬆州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3837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吐蕃此番動兵規模甚大,不光是在西域、隴右有動靜,在我劍南道管轄的諸羌羈糜州也有不小的動作,乾封二年(667年)便出兵攻我劍南羈縻諸羌,所獲甚多。媚娘你也知道我隴右之軍賜,三分來自河北、三分來自江淮、還有三分便來自蜀中了。若是讓吐蕃盡吞羈縻諸羌,劍南道便不得安寢,哪來的蜀帛供應隴右諸軍?蜀兵素來羸弱不堪戰,須得令一良將前往,所以便選了王文佐!”

    “那打算任他爲鬆州都督府,統轄劍南羈縻諸州!此地扼岷嶺,控江源,左鄰河隴,右達康藏,退可屏蔽天府,進可進取青康,斷賊一臂!”

    “想不到聖上此番謀劃如此之大!”武氏嘆道,李治口中的劍南道便是先前的益州,因爲其位於劍門關以南而得名,所轄地域大概包括今天四川省大部,雲南省瀾滄江、哀牢山以東及貴州省北端、甘肅省文縣一帶,其治所位於今天的成都。

    唐初南詔還沒有獨立,今天雲南東北部、貴州東南、川北、甘南的大片土地上生活着大批羌胡部落,當地山高林密、地勢險要,爲了統御這些羌胡部落,抵禦正在興起的吐蕃帝國的進攻,唐冊封了許多羌胡部落首領官職,建立了若干個羈縻州。

    而鬆州便是其中之一,其位置大概位於今天今天四川阿壩羌族藏族自治州松潘縣(九寨溝就在當地),此地正好位於後世著名的茶馬古道的重要節點,從鬆州出發,向東北經過武州(甘肅武都)、成州(甘肅西和)、鳳州(陝西鳳縣),然後可以抵達長安,而通過松潘古道,經由岷江河谷,可以直抵今天的都江堰,而從都江堰則可以轉而向走犛牛道入藏,向南則可走五尺道、靈關道等道路入雲貴高原,乃至連通東南亞印度。而吐蕃的興起,迫使唐在鬆州設置鬆州都督府,統轄當地部落,抵抗咄咄逼人的吐蕃大軍。

    相比起唐吐蕃戰爭中青海、隴右、安西動輒投入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大軍的主要戰場,以鬆州爲中心的西南戰線要不那麼引人注意的多。但這並不意味着這裏就不重要,對於定都於長安的唐帝國來說,劍南道的東西兩川就是天子的西府,每年隴右、安西、北庭數十萬將士賞賜的蜀錦可都是從成都平原的桑園、織女一寸一寸而來的,更不要說,通過茶葉、鹽等特產貿易,帝國可以獲得鉅額的商稅,還有大量的耕牛、戰馬、金銀、藥材。

    更要緊的是,這些分散居住在山林高地之中的羌胡部落,驍勇善戰、吃苦耐勞,只要稍加操練,就是很好的士兵,如果被吐蕃吞併,就將成爲其對外擴張戰爭的新燃料。所以這裏的戰鬥雖然在史書上不過隻言片語,甚至隻字不提,但實際上卻是關乎到兩個帝國的命運。

    “陛下!”一名內侍從外間進來,下跪行禮後道:“安東都護府行軍長史王文佐在宮外求見!”

    “說曹操,曹操就到!”李治笑道:“讓他進來吧!”

    ————————————

    “今日聖人在儀鸞殿的偏殿,得知王長史到了便隨到隨見,這等恩寵奴婢當差這些年也未曾見過!想必再過個三五年,長史便能入閣拜相了,到時還請多多關照奴婢!”從引路的內侍身上服色看,他的身份不低,但他半側着身子,一邊在前面替王文佐引路,一邊用陰柔的嗓音說着阿諛的話兒,讓王文佐渾身上下的不自在,強笑道:“大監說的哪裏話,都是爲天子效力,哪裏還敢寄望這等事!”

    “王長史莫要謙虛,您的名聲奴婢在宮中也是聽過的,豈是尋常人!”內侍喋喋不休的說着話,王文佐的注意力卻被兩旁的建築物吸引過去了,相比起長安的大明宮、太極宮,洛陽的宮城沒有那麼恢弘雄壯,但卻精緻華麗了不少,這曲折的迴廊,錯落有致的山石水榭,花木林苑,無一不能看出設計者的獨特匠心,不時在一片樹蔭下看到精舍一角,低垂着的窗幔透出燈光,傳來了叮叮咚咚的音樂聲,彷彿仙境一般。

    “那邊是仙臺榭,還是前朝時所建的,傳說前朝煬帝便是在那兒和宣華夫人彈琴修養之處!”

    那內侍也注意到王文佐對他的阿諛並不太感興趣,便語鋒一轉,承擔起導遊的角色來。像他這樣的刑餘之人,最是善於看風色,識顏面,王文佐既然得寵,他就會不顧一切的討好,而一旦風向有變,他便會變了一副顏面,自然也是不必提的,這便是宮中的生存之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王文佐雖然也知道對方是個什麼人,但對方一直這般討好,他也不可能完全視而不見,待到了目的地,已經和那內侍言笑甚歡,一副相識多年的樣子。

    “王長史且在這裏稍待,等奴婢進去通傳一聲!”那內侍向王文佐長揖到地,然後才登堂進去通報,過來片刻後便出來了:“王長史請,二位陛下都在裏面等候!”

    “有勞了!”王文佐向內侍那拱了拱手,便登堂入殿,向上首案後的李治和武后跪拜行禮:“微臣參見聖人、皇后陛下!”

    “愛卿起身說話!”李治擡了擡手:“一路可還辛苦?”

    “還好!”王文佐沉聲道:“末將從青州出發,十二天抵達洛陽,幸好路上也未曾遇上什麼波折,倒也還順利!”

    “寡人記得你此番去青州是爲了求親,此番急召你來洛陽可有耽誤?”李治笑道。

    “無妨,使者到時那崔家已經允了微臣的求親,這婚事已經定了!”

    “呵呵呵!”一旁的皇后笑了起來:“王長史,陛下方纔還說若是耽擱了你的婚事,便從宗室擇一品貌端正的女兒,收爲養女再賜婚給你!想不到你已經定下來了!”

    “你們李家的女兒可不好娶!”王文佐暗中腹誹,口中卻道:“聖上關懷臣下之心,微臣粉身難報萬一!”

    “你在百濟、高句麗、倭國都曾經立下大功,原本那安東都護府的都護應該是你的,只是資歷還差了些,所以才讓高侃做了正職,讓你做他的副手!”李治笑道:“原本寡人想過兩年,待你的年歲再長點,便把高侃調走,讓你做安東都護府的首官,但眼下形勢有變,吐蕃兵興,寡人準備讓你去劍南,當鬆州都督府的都督,節制劍南諸軍事如何!”

    “鬆州都督府,節制劍南諸軍事?”王文佐一時間愣住了,他雖然已經從軍多年,但畢竟大唐太大了,當時又不像後世有互聯網可以百度,所有的知識都在書本裏。劍南道和遼東隔着幾千裏,他着實不知道鬆州在哪裏。

    王文佐的反應李治倒是不意外,他笑了笑,將鬆州的情況略微介紹了一番,最後道:“寡人已經下詔以右威衛大將軍薛仁貴爲邏娑(即拉薩)道行軍大總管,右衛員外大將軍阿史那道真,左衛將軍郭待封爲副,領隴右兵討伐吐蕃。王愛卿你爲鬆州刺史,鬆州都督府都督,節制劍南諸軍事,招撫可蘭、党項諸羌,牽制吐蕃,如何?”

    “命裏有的終歸有,真的是躲不掉!不過還好是獨領一軍,不會被豬隊友扯後腿!”王文佐暗中腹誹,他很清楚這種遠征戰,最怕的就是各軍行動不一致,李治的這個計劃看起來很牛逼,問題是當時一沒有無線電報,二沒有精細地圖,十幾萬大軍靠嚮導在如此複雜的地貌情況下,玩分兵合進,多路配合,玩脫的概率可比成功的概率大多了。

    “薛將軍乃軍中前輩,才十倍於我,臣才識庸碌,豈敢妄言兵事,只是出兵之事干係重大,臣對鬆州一無所知,須得時日熟悉,方能勝任。”

    “愛卿無需擔心,隴右出兵至少也要。明年開春之後,你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李治笑道。

    “若是如此還好!”王文佐盤算了下:“陛下,微臣聽說蜀兵羸弱,不耐久戰。臣在遼東百濟有驍果兩千,皆善射之士,百戰之餘,乞請容爾等隨臣入川殺賊!”

    “如此甚好!寡人本也有這方面的顧慮,本打算讓你在長安隴右募兵,既然你在遼東有,那就更好了。寡人會讓兵部與汝五百武散官告身,可度才錄用。”

    “多謝陛下!”王文佐聞言趕忙拜謝:“陛下遼東土地平曠,屬下之兵多騎士,而劍南多山地利於步卒,可否再募一千宣潤弩手,一千丹陽藤牌兵,以爲備用!”

    “愛卿倒是考慮的周到!”李治笑道:“不過你既然爲鬆州都督府大都督,那麼所轄三十二羈縻州之羌胡便皆爲你所有,其中党項,可蘭諸羌皆驍勇敢戰,若招撫得法,豈不勝過一兵一卒都從遼東,江南徵調?”

    “陛下教訓的是,但羌胡皆虎狼之心,若無威勢壓服,只恐被其反噬。微臣孤身前往鬆州,與赤身入陣又有何區別?”

    “陛下!”武后笑道:“王長史赤心爲國,用自家部曲來殺賊,您還嫌棄他不會撫羌,豈不是讓忠臣寒心?”

    “臣下不敢!那些也說不上是臣的部曲,只是以恩義相接,使的慣了!”王文佐趕忙謝罪,李治擺了擺手,笑道:“便是部曲又何妨?你常在東夷,自然如此。皇后說的是,特賜你蜀錦三千段,以爲犒賞士卒之用!”

    “謝陛下賞!”王文佐趕忙下拜謝恩,他對李治的慷慨大度又是感激,又有幾分戒心,天子的心思陰陽難測,大度慷慨和刻薄寡恩同時彙集於他一身,讓人不敢親近。

    頒佈了賞賜,李治明顯露出了倦容,王文佐趕忙下拜告辭。李治溫言撫慰了幾句,方纔讓他離去。

    “阿武,你覺得這王文佐能勝任嘛?”李治問道。

    “他若不成?妾身看也沒有其他人了!當初在百濟時,他也是四面皆敵,亦能掙扎出來,眼下在劍南總比當初百濟時強多了!”

    “若是這樣便好了!”李治吐出一口長氣:“這樣寡人就能把隴右,安西之兵都交給薛愛卿了。”

    正當李治夫婦爲即將開始的戰爭考慮時,王文佐離開了宮城,在護衛的簇擁下往驛館而去,此時的他心中還在消化李治帶來的驚人消息。

    “主公,小心!”

    曹文宗伸出右手扯住王文佐的繮繩,原來王文佐心裏想事,忘記了看路,前面卻有個孩子追逐木球衝到路當中,驚了坐騎。若非曹文宗眼疾手快,扯住了王文佐的坐騎,那孩子只怕就沒命了。

    “沒長眼睛嘛?竟敢衝撞我家將軍虎駕。”王樸衝了出來,厲聲喝道。

    “罷了,是我走神了,莫嚇壞了孩子!”王文佐跳下馬,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孩子,確認除了受了點驚嚇就沒有大礙後,對曹文宗道:“給這孩子一點錢,若是有家人就交給家人,若是沒家人就送回家去!”

    “喏!”曹文宗應了一聲,將孩子從地上抱了起來,先問了問四周,得知這孩子家就在隔壁坊,便上了馬往那邊去了。將孩子送回了家,他問了去驛館的路,剛走了兩條街,便發現路上的人愈來愈少,愈發荒涼了。

    “這不是曹大俠嘛?”

    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曹文宗警惕的提了下繮繩,喝道:“誰?”

    “是我,曹大俠貴人多忘事,想必是不記得我們兄弟了!”

    說話間,從前面巷口走出兩個人來,面目粗粗看上去倒也端正,但眉宇間有股子油滑之氣,讓人看了便說不出的厭惡。

    “何五?趙七?是你們兩個?”看清了來人面目,曹文宗臉色大變,平日裏總是波瀾不驚的眼睛也露出兇光來。

    “不錯,正是我們兄弟倆!”兩人中個高點的那個笑道:“曹大俠這些年發達了,卻還記得我們兄弟,着實是好記性!”

    “曹某一日不死,便不敢忘記二位的尊容!”曹文宗的聲音冰冷,右手已經按在腰間刀柄,眼看就要出手。

    例行求票,求訂閱,求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