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虎狼之輩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3853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這是什麼?”

    “這是銀餅子,是用銀子鑄的,一枚銀餅子就值一貫錢!”鮮于仲耐心的解釋道。

    僕從眼睛狡黠的轉了轉,突然道:“一個不夠,我要兩個!”

    “好,好,好,兩個就兩個!”鮮于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從囊中又取出一枚放在手中:“你看,只要你拿來,這些都是你的!”

    “那,那伱在這裏等我,待會我要進去拿他吃完的餐具!那時我拿出來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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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就是你從那個倭人房間裏拿出來的?”崔弘度看着几案上的那幾張滿是字跡的白紙問道。

    “不錯!小人花了兩個銀餅子,讓送飯的奴僕從屋子裏偷拿出來的!”鮮于仲答道,他遲疑了一下,問道:“小人不識字,不知這上面寫了些什麼!”

    “殺不盡的倭賊!竟然還想耍這等花樣!”崔弘度面色陰沉,眼中的兇光讓鮮于仲下意識的低下頭去,唯恐與其對視。

    “你做得很好!”崔弘度壓下胸中的怒氣,目光轉到了鮮于仲身上:“我給你那袋銀餅子剩下的就賞你了!”

    “多謝虞候賞賜!”鮮于仲道。

    “我記得你在從軍前是長安的惡少年吧?”崔弘度若有所思的問道。

    “不錯!小人當初在長安城西開了間舊衣鋪,因爲得罪了官府裏的胥吏,所以才被送到百濟來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崔弘度笑着點了點頭:“那你在從軍前可殺過人?”

    “沒有,沒有!”鮮于仲聞言趕忙連連擺手:“小人那時候雖然也有些犯禁的營生,但殺人的事情可真的沒做過呀!”

    “好啦,好啦!”崔弘度擺了擺手:“我不管你從軍前殺沒殺過人,就算殺過從軍後也都一筆勾銷了。我只要今晚你把那倭人殺了,但是不能牽連到我這裏來,你能做到嗎?”

    “這——”鮮于仲聞言一愣,他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這倒也不難,只是光憑小人一個不成!”

    “要幾個人都隨你,只是要把事情辦成了!成了我自有重賞!”說到這裏,崔弘度打了個哈欠:“就這樣吧,時間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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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深。

    草蓆刺的三島真人的腳底發癢,他打了個哈欠,躺了下去,後腦勺壓在裝滿麥麩的枕頭上,他轉動了下脖子,伸展了下手腳,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就發出均勻的鼾聲,睡着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或者更久一點,月光從窗口投入,灑在三島真人和牀上,將草蓆和他身上的衣衫染成慘白色。突然,房門被打開了,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鮮于仲看了看屋內,確認一切都正常之後,方纔無聲的進了屋。

    方纔被崔弘度詢問時,鮮于仲沒有撒謊,但也沒有說出全部實話,他是開了家舊衣鋪子不假,但他沒說的是那還是長安城內最大的幾個地下銷贓點之一,城中衆多扒手、頭兒、翻牆入室等無賴少年得來的財物,有許多就是在他那兒加以“清洗”,然後當成二手貨出售,這可是門相當賺錢的買賣,鮮于仲惹來了別人的眼紅,於是就乘着朝廷徵發惡少年從軍的這個機會,將他的名字列進了名單。所以他剛剛“重操舊業”,將油注入門枕中,挑開門栓,無聲的推門進屋。

    他揮了揮手,身後便進來四個人,分別抓住牀上人的手足,牢牢按住。鮮于仲翻身坐在牀上人的胸口,抽出枕頭便按在那人的面部,用力按死。那人頓時驚醒,拼命掙扎,但手腳都被人死死按住,口鼻又被枕頭壓死了,呼吸不得,掙扎了片刻便漸漸衰弱下去。鮮于仲卻不放鬆,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感覺到自己壓在下面那人已經不動了,這才鬆開枕頭,只見那人面目猙獰,雙目凸出,正是那個倭人。

    鮮于仲伸手探了探鼻息,又按了按脈搏,確認已經斷了氣,這才鬆了口氣。他讓人點亮油燈,然後將死者的屍體重新擺好,又將痕跡清理乾淨,正準備離開,突然發現地上有一柄短刀,撿起一看發現這不是一般物件,他思忖了片刻,將那節刀收入懷中,然後小心的帶上房門,在門外用短刀重新挑上門栓,然後才飄然離去。

    次日清晨,狄判官起牀用了早飯,正想着要不要去探望一下三島真人,卻聽到外間傳來奴僕的聲音:“郎君,郎君,不好了,不好了!”

    “什麼不好了?”狄判官站起身來:“大驚小怪的,一點樣子都沒有!”

    “郎君,那倭人死了!”

    “什麼?倭人死了?你是說三島真人死了?”

    “三島真人?原來那倭人叫這個奇怪名字!”僕人嘆了口氣:“郎君,剛剛我出去打水的時候聽人說了,給他送早飯的人敲了好一會兒門,卻沒人理會,便跑到窗戶口想要看看那廝怎麼了,一看才發現那倭人躺在牀上,齜牙咧嘴的好不嚇人。進去一看才發現早就死了,屍體都硬了!”

    “怎麼會這樣?”狄判官腦子一嗡,他完全沒想到一夜之間,三島真人與自己就已經陰陽兩隔。

    “走!過去看看!”狄判官霍的一下站起身來,快步向三島真人的院落跑去,那僕人趕忙抓起外衣追了上去:“郎君,等等我,您外袍還沒換上呢!”

    狄判官抵達院落時,發現門前已經有人看守,顯然三島真人身死的消息已經傳播開來,他表明身份,快步走進院內,只見三島真人的屍體已經被放在地上,面色鐵青,青筋曝露,顯然死前經歷了痛苦和掙扎,他左右看了看屋內,發現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痕跡,又查看了下死者的身上,也沒有什麼傷痕傷口,心中不由得暗自懊惱。

    “懷英,怎麼樣了?”

    “袁公!”狄判官聽到聲音,趕忙起身,只見袁異式也來了,他點了點頭:“發現了什麼嗎?”

    “還沒有!”狄判官搖了搖頭:“我看了下他身上,並沒有發現什麼傷口!脖子上也沒有勒痕!”

    “會不會是毒殺?”袁異式問道。

    “這就要看仵作了!”狄判官答道。

    “嗯!”袁異式點了點頭:“已經派人去叫了,待會就到!”

    “袁公,這邊說話!”狄判官將袁異式請到一旁:“袁公,有一件事情我覺得與這倭人的死有關!”

    “什麼事情?”

    “昨天我從您那兒又去了趟倭人那兒,從那兒離開時,便遇到一人自稱鮮于仲,自稱是崔虞候的手下。他拿了一個包裹,說是倭國帶來的土儀,要送我一份!”

    “這也沒什麼吧?”袁異式笑道:“他也送了我一份,都是些皮裘,東西還不錯,懷英你收下了嗎?”

    “無功不受祿,屬下拒絕了!”狄判官道:“當時正好我把摺扇落在倭人那兒,那三島真人就送了出來,正好與那鮮于仲撞了個面。”

    “就因爲這些你就懷疑是他殺了這倭人?”袁異式搖頭笑了起來:“你這未免也太異想天開了吧?這鮮于仲雖然隨王都督去了倭國,可又不是和所有倭人都有仇怨,難道他遇到一個倭人就要殺了?還是在我衙後的人?這也未免太荒謬了吧?”

    “袁公,您還記得嗎?這三島真人的身份?”狄判官問道。

    “身份?”

    “對,他自稱是中大兄皇子的同父異母兄弟!”狄判官道:“而據崔虞候所說,倭人爭奪王位之戰中,落敗身死的就有中大兄皇子,換句話說,這三島真人與崔虞候可是有仇的!”

    袁異式聽到這裏,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懷英你的意思是,當時那鮮于仲認出了三島真人,於是崔虞候昨晚就派人將其殺了?”

    “不錯,屬下就是這個意思!”

    “不對!”袁異式道:“王都督也好、崔虞候也罷,他們在倭國擊殺中大兄,乃是國事,與這三島真人也不是私仇。他們若要殺這廝,直接將事情原委稟明朝廷,然後處置這廝便是!又何必廢這麼多手腳派人暗害?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袁公!”狄判官咬了咬牙,便將昨日三島真人與他的筆談中提到的王文佐與倭國皇女勾搭成奸,殺害三島真人之兄弟。此人招攬勇健豪傑、加徵稅賦、大興土木、打造船隻,居心叵測等事講述了一遍,最後道:“王都督殺中大兄皇子暫且不提,若是後面說的那些都是真的,那就可以解釋他的死了!”

    袁異式聽了屬下的這番推理,陷入了沉吟之中,過了約莫半響功夫:“懷英呀,到此爲止吧!”

    “啊?”狄判官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袁異式平日裏雖然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但是關節處還是抓的緊的,像這樣明明白白的讓自己做罷還是第一次。

    “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吧!”袁異式揮了揮手,示意屋內的僕從都出去:“這個倭人突發惡疾,夢魘而死,待會仵作來了,確認無事後就將其送到外面找個地方埋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這不是很好嗎?”

    “袁公!”狄判官怒道:“您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爲何會這麼說?他說的那些話您難道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不明白什麼?”袁異式嘆道:“你也知道這個倭人和王都督有殺兄之仇,那你怎麼知道他說的這些話都是真的?而不是爲了報仇而胡言亂語?”

    “若這倭人說的都是假的,那崔虞候又何必派人暗中下手?這豈不是做賊心虛?”

    “懷英呀!這個世界上的事情並不都是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袁異式嘆道:“這位王都督身處異國,四周都是仇敵,麾下兵不過數百。他如果老老實實的不違法禁,做個道德君子,不要說建功立業,連自家性命都保不住。至於那三島真人說的那些事情,其實又算得什麼?王都督做的都是九死一生的勾當,願意和他去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少有忠孝之人,招攬的蠻夷又懷着虎狼心腸,他不在倭國多取財物,拿什麼來酬庸陪他出生入死的猛士?不多行殺戮,又怎麼震懾蠻夷?你我若是糾結於這些小事,忘卻了國家大節,又怎麼能算賢士呢?”

    狄判官被袁異式這番話說的面無人色,啞口無言,半響之後道:“袁公說的是,但他與倭人女王若是有染,這又如何解釋呢?”

    “懷英,你我是御史嗎?”

    “不是!”

    “這不就是了?你我既非御史,又何須管這些事情?”袁異式笑道:“再說你也知道王都督聖眷如何?即便長安御史知道這些事情,難道會冒着惹天子不快的風險上書彈劾嗎?”

    這一次,狄判官被徹底說服了,他有些沮喪的點了點頭。袁異式見狀很高興,拍了拍屬下的肩膀:“懷英,你且放心,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忙活一番,這件事情我自然會將其處置的妥帖的!”

    狄判官回到住處,剛坐了片刻,便聽到外間有說話聲,起身一看卻是那鮮于仲,只見其滿臉笑容的說:“狄判官,我家虞候聽袁公說了,十分感激您的好意,這點東西聊表感謝,還請收下!”

    這一次狄判官也懶得推辭,他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客氣了,代我謝過崔虞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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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國,難波津,四天王寺。

    “這些就是使用灰吹法獲得的新銀!”曹僧奴掀開簾幕,指着簾幕後堆放的一塊塊銀錠。

    王文佐沒有說話,屋子裏整齊的疊放着一塊塊銀白色的金屬錠,這些金屬錠散發出迷人的光澤,似乎有一支支無形的鉤子,把人的眼睛死死勾住。王文佐現在理解中外文學作品中對貴金屬各種描述了,確實當你看着這些美麗的金屬塊時,能夠感覺到一種無形的魔力,驅策着你、拉攏着你、勾引着你、吞噬着你,讓你不由自主,似乎變成另一個人。如果你以爲自己能夠抵禦這種魔力,那不過是還不夠多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