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路上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克里斯韋伯字數:3851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越過山脈投射到大地時,王文佐下令在路旁的林中宿營休息。在佈設了崗哨後,士兵們升起營火,照顧馬匹。王文佐策馬穿過營地,雨後的泥土鬆軟不堪,隨着馬蹄緩緩下陷,被打溼的木柴散發出股股濃煙,一排排馬匹啃食着嫩芽和新草,滿載稻米和魚幹的大車。最後他在一塊地勢較高的裸露岩石旁下馬,中軍帳篷就在那塊褐色岩石的頂部。
“右大臣殿下,爲了避免被發覺,我們將在這裏休息到傍晚,然後連夜行軍!”守君大石道:“等到明天天亮,應該就能抵達笠置山脈的南麓了,到了那兒我們休息半天,就可以白天行軍了!”
王文佐沒有回答,他向北方望去,隆起的笠置山脈就好像一道綠色的高牆,將奈良盆地和京都平原分隔開來。皇陵之戰被擊敗後,中大兄就退出了奈良盆地,退回了自己的大本營近江國,不過他還是在笠置山脈的幾個重要隘口佈置了守軍,作爲己方的前哨。
“希望那個定惠和尚沒有撒謊,他的那個奶兄弟也別犯蠢!”元驁烈的聲音有點沙啞,出發前幾天他感染了風寒,才剛剛好了。
“定惠他沒有撒謊,他的奶兄弟的家鄉確實就在笠置山北麓一帶!”伊吉連博德大聲爲自己的好友辯解:“以如今的形勢,加上他與定惠的關係,只要不出什麼意外,事情一定會成的!”
“你這是替他擔保啦?”元驁烈笑道:“我奉勸你一句,這種時候親兄弟都未必信得過,何況奶兄弟?”
“奶兄弟當然比親兄弟可信!”伊吉連博德笑道:“你若是不信,我們可以打一個賭,就拿伱我的坐騎做賭注如何?”
“夠了!”王文佐打斷了部下的拌嘴,他看了一眼元驁烈:“驁烈、伊吉連博德,無論定惠他有沒有撒謊,他的奶兄弟有沒有照他說的做,最後做出決定的都是我,而不是他,所以後果也是由我來承擔。你不應該要別人爲這件事情擔保,更不應該拿這個打賭!兵者,生死存亡之事,絕不可只憑運氣!”
“是!”元驁烈和伊吉連博德低下了頭。
“更何況我派了黑齒常之領兩千精兵同去,定惠的那個奶兄弟生變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以黑齒常之的謹慎,即便有什麼意外,也應該會相機行事,最多不勝,不至於敗!”
衆人聞言都點了點頭,正如王文佐所說的,也許有人會無視奶兄弟的情誼,但站在定惠身後的兩千精兵可是任憑誰都沒法無視的。
“好了,今晚還要趕路,大家都吃點東西,然後去休息吧!”王文佐道。
“遵命!”
當血紅的夕陽緩慢的在生駒山地後落下,王文佐和他的騎兵們再次上路了,隨着進入奈良盆地的邊緣,道路開始變得崎嶇不平,有的路段王文佐甚至不得不下馬步行,但他們沒有停止腳步,不過當次日黎明抵達目的地時,至少損失了快一成的人馬。
“未發一箭,就少了這麼多!”元驁烈抱怨道。
“爲了勝利,我可以損失更多!”王文佐冷笑道:“驁烈,你和守君大石帶人去四周搜索,黑齒常之留下的人應該就在這附近!”
“是!”元驁烈應了一聲,策馬離開。王文佐這才皺起眉頭,發出痛苦的呻吟:“文宗,幫我下馬,我的腳踝昨晚扭了一下!”
“是,明公!”曹文宗應了一聲,上前扶住王文佐的手臂好胳膊,幫助他艱難的下了馬,王文佐深吸了一口涼氣,兩腿分開坐在路旁的樹根上,從他微紅的絝褲內側看,他的大腿內側也磨破皮了。曹文宗擔心的看了一眼:“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還沒到那一步!”王文佐苦笑道:“飛鳥京這幾個月過得太舒服了,結果連續騎兩天馬就成了這個鬼樣子!”
曹文宗笑了笑,沒有說話,身爲王文佐的貼身護衛,他和王文佐可謂是形影不離,當然知道王文佐這幾個月在飛鳥京過得什麼日子。
“對了,文宗!”王文佐突然問道:“這次來倭國你立功不小,我賞賜卻不多,待到此戰平定之後,我自然會另行補償你的!”
“明公所賜金銀獸皮已經很多了!”曹文宗笑道:“說實話,我沒來倭國之前也沒有想到此地如此富庶,若是稍加開墾,幾不亞於揚州益州!”
“是嗎?”王文佐笑道:“待到仗打完了,我們就修建船舶,與其通商貿易,通彼此之有無,不出十年,必然財貨山積,吾輩皆家資億萬!”
“明公通陶朱之術,自然是好的!只是這與異國通商乃是犯忌諱的事情,只怕會惹來諫官!”曹文宗道:“其實以明公之大功,天子定然會封官晉爵,且富且貴,子孫後代享用不盡,又何須插手這些事情呢?”
面對曹文宗的勸諫,王文佐笑了笑,這個部下雖然出身於草莽,本身是個遊俠,但可能是距離產生美的緣故,比崔弘度、賀拔雍、沈法僧、元驁烈這批基層軍事貴族(看姓就知道,這批人祖上從南北朝就是軍事貴族了)對皇權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崔弘度他們在百濟苦戰三年,學會了一個簡單道理——朝廷靠得住,母豬能上樹!除非是王文佐這種不但自己能打,還運氣爆棚,抱得上大腿,抓得住聖眷的蓋世猛男,其他人想在當時的府兵制下混出正向收益那是白日做夢。朝廷給府兵的賞賜、減免的賦稅比起出征置辦行裝武器的花費、勞動力脫離生產的損失簡直是九牛一毛,更不要說唐高宗以來,唐軍的戰爭距離本土越來越遠,持續時間越來越長,被徵發的頻率越來越高,死傷也越來越重,但是賞賜越來越薄,勳官也越來越不值錢,如果他們繼續這麼打下去,等待着他們的就是家族破產,自己階級下滑。
崔弘度他們早就把自己的忠誠從朝廷轉到了王文佐的身上,原因很簡單,跟着王文佐有肉吃,跟着朝廷只有吃屎。而曹文宗他還沒看明白,腦子裏還想着王文佐封侯拜相,自己也能跟着雞犬升天,要的是貴而不是富,而勸說王文佐不要爲了一些錢財,弄髒了自己的手,壞了前程。
“文宗呀!你來軍中時間還短,有些事情還不是太明白!”王文佐笑了笑:“等這一仗打完了,我再與你好好說說!”
“是,是!”曹文宗趕忙應道。
這時元驁烈回來了,他們已經與黑齒常之留下的人接上了頭,王文佐十分高興,瞭解了一下情況後,吩咐士兵們進食休息,過了兩個時辰後,重新上路,在次日的下午,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這便是貧僧的奶兄弟,小肋三郎入鹿!”定惠指了指站在自己身旁的漢子:“三郎,還不向右大臣殿下行禮?”
“得見殿下尊顏,惶恐不已!”那漢子趕忙跪下叩首。
“起來吧!”王文佐右手虛託,他對當時倭人名字已經比較瞭解了,小肋應該指的是地名,三郎是排行,入鹿是他的名字,能起上這麼一個名字的,應該也是當地一方土豪了。王文佐上下打量了下來人,只見其體格粗壯,長了一張渡來人常見的長圓臉,雙眉細長,眼睛狹長有神,便笑道:“入鹿這個名字不雅,不如改名爲佐平,輔佐君王平定逆賊,你覺得怎麼樣?”
小肋三郎入鹿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一旁的定惠大喜,趕忙推了他一把:“還不多謝右大臣?殿下從自己名字中拿出一字賜給你爲名!”
小肋三郎入鹿這才明白過來,趕忙又連連叩首,王文佐吩咐讓人取來紙筆,寫下“佐平”兩個漢字給小肋三郎入鹿,笑道:“從今往後,你便是小肋三郎佐平了,希望你能夠如名字一般,爲朝廷效力,討伐逆賊,平定戰亂!”
“多謝殿下賜名!”小肋三郎佐平大聲道:“小人一定會爲殿下,爲朝廷拼死效力!”
“好,好!”王文佐擦了擦手上的墨跡,笑道:“黑齒常之在哪裏,讓他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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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蠅圍繞着長桌,發出嗡嗡的聲音,王文佐的目光盯在地圖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嗡嗡聲,半響之後他問道:“你確認從這裏前往中大兄的營地有兩天半路程?”
“兩天半恐怕不夠!”黑齒常之答道:“騎馬不要輜重的話兩天半可以,但我們有步兵,還有輜重,這麼算來至少要四天!”
“那就是兩天半!”王文佐答道:“步兵可以輕裝,口糧可以隨身攜帶,輜重也不需要,你說過了,中大兄把自己的指揮部設置在國司衙門,那兒沒有完好的壁壘,只有柵欄、壕溝,對不?”
“是的!”黑齒常之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可是這麼做的話太危險了,沒有輜重的話,如果戰事相持起來,那怎麼辦?”
“我們的騎兵佔優勢,即便突襲不利,我們也可以撤退,敵人趕不上我們!”王文佐笑道:“當然有冒險,但這個險值得冒!”
“好吧!”黑齒常之嘆了口氣:“不過前鋒由我指揮!”
“可以!”王文佐點了點頭:“告訴那個小肋三郎佐平,讓他帶三百人爲前鋒,我們留三百人留守,其他人準備停當,明天一大早就出發!”
黑齒常之微微一愣,旋即就明白了王文佐的用意,這樣一來小肋三郎佐平的家人就成了人質,假如他敢懷有二心,突襲中發生了變故,在他家中的留守人馬會立刻將其家族消滅。
“我明白了,我立刻去吩咐!”黑齒常之道。
“還有,今晚在外圍要安排加倍的遊哨,防止有人把我們在這裏的消息泄露出去!”王文佐道:“這種時候,什麼都可能發生!”
“請放心,我會親自安排遊哨的!”
事實證明,王文佐的安排頗有先見之明,他剛剛敷完藥膏,上牀安歇,就有人通報外圍的遊哨抓住了兩個人,很可能是逃出去泄露消息的,王文佐思忖了片刻,下令將這兩人處理掉,不要聲張,遊哨不要放鬆。就這樣無事的經過了一夜,加上黑齒常之的前鋒,一共有兩千兩百餘人離開了小肋莊,一路往近江國司而去。爲了避免被沿途的敵人發現,王文佐下令全部打着中大兄軍隊所用的白色旗幟,裝成是支持中大兄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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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江國司。
“現在我們有多少騎兵?”中大兄問道。
“四百多,不到五百!”安培比羅夫用不那麼肯定的語氣答道,看上去他比在百濟時蒼老了許多,但依舊背脊挺直,就好像懸崖邊的枯樹。
“才這麼點?”中大兄失望的問道:“安培,你不是說在東國有很多善射的騎士嗎?”
“是的,但是他們大多數都是蝦夷人,並不願意爲我們效力!”安培比羅夫嘆道。
“這不要緊,你可以給他們想要的一切許諾、土地、官位、甚至允許他們建立自己的國家!什麼都可以!”中大兄道:“沒有騎兵,我們是沒辦法和唐人較量的!”
“好吧!我會照您說的做的!”安培比羅夫道:“不過即便如此,短時間內也招募不來太多人,畢竟蝦夷人和我們的冤仇太深、太久了!”
“抓緊時間,有總比沒有好!”中大兄道“你知道嗎?那個叫王文佐的唐人使節現在在飛鳥京天天操練騎兵,他現在已經有六七百騎了,如果你想要報仇的話,就要抓緊!”
中大兄的話刺激了安培比羅夫,他的眼睛閃過一道痛苦的光:“好,我會親自去一趟東國!”
“很好!”中大兄滿意的點了點頭:“琦玉所依仗的就是騎兵,只要我們能打敗她的騎兵,哪怕是不要差太多,就一定能打敗琦玉,爲你家報仇!”
“報仇!”安培比羅夫重複了一遍中大兄的話,不過更像是一聲呻吟,他握緊拳頭:“陛下,在我回來之前,請不要與敵人野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