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亂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3858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說話間,就看到一人衝上甲板,只見其只穿了一件兩檔鎧,沒戴頭盔,手持兩支短戟,如龍捲風一般衝入敵羣中,左劈右砍,切菜似地掀倒對手。四周的倭人又是刀砍又是用魚叉刺,可他雙戟舞動如風,根本近不得身,不一會兒就殺了七八人,屍體圍繞着他倒了一地,其餘的倭人見狀紛紛跳上船舷,向自家船上逃去,這人竟然也跳入倭人的划子中,又殺了數人,奪了兩條划子方纔做罷!

    「這也是你的弟子?」王文佐問道。

    「不錯,是屬下的三弟子,名叫李波,善使雙戟!」

    「快叫他上來!」王文佐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把倭人趕走便是了,何必這麼拼命,若是掉入水中怎麼辦?」

    「是,是!」曹文宗拿了根粗索,跳上船舷,用力一甩便將粗索甩到李波所在的那條倭船上,那李波抓住粗索,曹文宗用力一扯,便將其連人帶索扯了回來,師徒二人配合默契,三下兩下便上得船。

    「弘度,弘度,你現在感覺如何?」王文佐看着躺在牀上的崔弘度,右肩上的箭矢已經被醫生取出來了,臉色有些發白,看上去疲倦的很。

    「倒是還好!」崔弘度露出一絲苦笑:「一時大意,竟然着了賊人的道,讓你見笑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你我現在是大唐使節,又不是上戰場,誰會全神戒備?再說方纔你我站在一起,賊人不是射你便是射我,所以你這一箭是替我挨的!」王文佐拍了拍崔弘度的手背:「你小心安養便是,方纔我問過醫生了,賊人的弓軟,方纔那一箭入肉不深,只是流了點血,筋骨無礙!」

    聽了王文佐的安慰,崔弘度的臉色好看了點:「三郎,不過這件事情的確有些蹊蹺,這裏距離倭人國都也就兩三日水路,河上船舶往來甚多,怎麼會突然冒出來這麼多水賊來?還敢圍攻我們這樣的大船,其中恐怕有蹊蹺!」

    「有沒有蹊蹺這都是倭人操心的事情了!」王文佐冷笑道:「我已經下令調轉船頭回難波津了!」

    「回難波津?」

    「對,我已經傳信給倭人,給他十日時間追查,一定要給我一個交待,不對,給大唐一個交待,若是十日沒有給我一個滿意的回覆,我立刻調轉船頭回百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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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鳥京,川原宮。

    「什麼?唐人的使節走到半路又折返回去了?」中大兄皇子從几案後面站起身來,他的臉和窗外的天色一樣多雲沉重:「出了什麼事情?」

    「唐人使節船途中遭遇水賊的襲擊,副使肩膀中了一箭,還好沒有大礙!」中臣鐮足的聲音和平時一樣沉穩:「唐人使節說給我們十天時間追查幕後主使者,如果十天沒有結果,他就回百濟去,把這次的事情上奏天子!」

    「萬萬不可!」中大兄皇子從几案後走了出來,快速的在屋內踱步:「絕對不能讓唐人使節回去,來人,立刻準備一份禮物,我親自去難波津看望唐人副使,你抓緊追查,十天內一定要拿出一個結果來!」

    「遵命!」中臣鐮足對中大兄皇子的激烈反應一點也不意外,唐人使節發出去的其實就是最後通牒:如果不能交出幕後主使者,那這次襲擊就被理解爲一次軍事挑釁,那外交談判也就沒必要繼續下去了,取而代之的多半是軍事行動了。

    「且慢!」中大兄皇子叫住了中臣鐮足:「中臣卿,你覺得這次襲擊會不會是唐人演的一齣戲?」

    「可能性不大!如果是演戲的話,誰陪唐人演的呢?說白了,無論是大海人還是琦玉,甚至其他國內豪族,與唐人撕破臉打仗都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呀!」

    中大兄皇子點了點頭,正如中臣鐮足所說的,大海人、琦玉以及其他倭國豪族,他們

    與中大兄皇子明爭暗鬥的目的要麼是爲了爭取皇位,要麼是爲了爭取自身的利益,而與唐這樣的龐然大物長期軍事對峙甚至直接爆發戰爭對他們每一個人都沒有任何好處,借唐人之力消除異己他們可能會做,但襲擊唐人使節打全面戰爭就不太可能了。

    「既然不會是唐人演戲,那就應該是一場意外了?」中大兄皇子嘆道:「怎麼會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等事情來!」

    「其實細想倒也不奇怪!」中臣鐮足道:「大和川原本就是各國輸送貢賦到都城的最大渠道,襲擊搶劫貢船的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唯一意外的是這次撞上了唐人的使船,按說***們應該不會選擇唐人的船隻的,畢竟唐人的使船那麼大,看上去就不好惹!」

    「平時也就罷了,這次就不一樣了!」中大兄皇子道:「中臣卿,時間緊迫,清剿***的事情就由你全權處置了!」

    「遵命!」

    「另外,你發一封信給扶余豐璋,讓他調一千百濟人到近江來!」

    「一千百濟人去近江?」中臣鐮足聞言一愣:「殿下,眼下唐人使節要我們交出扶余豐璋,爲何還要將他的人調到近江?多生枝節?」

    「無他,總要爲最壞的情況留個後手吧!」中大兄皇子神色陰暗,彷彿他身後那座已經生了不少銅鏽的菩薩像。

    與絕大多數讀者想象的不一樣的是,大多數古代國家對治下領土和人民的控制是非常鬆散的,控制區域一般是點乃至線,而不是面,即便是在距離都城只有十幾公裏,乃至幾十公裏的腹心區域,出現大股盜匪、叛亂者也一點也不奇怪,日本也不例外。從難波津通往奈良盆地的大和川是各地輸送貢賦的咽喉要道,兩岸自然滋生了不少依靠這些貢船生活的人羣,其中最爲大膽的就是搶劫貢船的人羣,大和王國的統治者們稱其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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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照神宮。

    「主人!」密探壓低聲音:「川原宮那邊正在徵集士兵,中臣家的屋邸也有許多持弓之人聚集!」

    「葛城要動武?」琦玉皇女站起身來:「這個混蛋,又有故技重施了!傳令下去,徵集領地壯士,兩天內聚集神宮來!」

    「遵命!」

    就好像籠中被受驚的母豹,琦玉皇女不安的來回疾走,她很清楚中大兄皇子的實力,與後世那些只會寫各種旨意,遇到真刀真槍就只會躲在簾幕後瑟瑟發抖的天皇、上皇、法皇不同的是,此時的日本皇室們血管中的血還沒有污濁,他們之間的鬥爭直接而又殘酷,無論是皇子還是部落大人們都是下馬能書文,上馬能殺敵的勇士。中大兄皇子便是其中的翹楚,從乙巳之變消滅強大的蘇我氏以來,死於他手下的皇族、豪族首領們多如牛毛,難道這次輪到我了?

    「來人,拿紙筆來!」

    琦玉皇女讓人取來紙筆,飛速的寫下文書,然後招來一名心腹:「你立刻坐上最快的船,把這封信送到唐人使者那兒,切記,一定要親手交給唐人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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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波津。

    在一個北風颼颼的寒冷清晨,王文佐站在館舍的露臺,看着不遠處正在上岸的倭人,飄揚的旗幟上有倭人皇室的徽章,最先上岸的是衛隊,兵士的槍尖在蒼白的陽光中眨着眼睛。有個軍官走在隊伍前方,身後的鼓手敲着胸前的木鼓,「咚,咚,咚」,鼓聲沉悶而又渾厚,就好像敲在每個人的胸口。

    「這次來的是個大人物!」崔弘度低聲道,他的右肩被白布包裹的緊緊,隆起來一大塊,看上去有些滑稽。

    「是倭人的王室,要麼是大海人,要麼就是中大兄皇子本人!」

    「中大兄皇子?他親自來?」

    王文佐沒有說話,他走下露臺,大聲道:「傳令下去,列隊!」

    雙方的會面簡單而又直接,中大兄皇子見到王文佐的第一句話是:「貴使,您可以和我一同前往都城,這應該可以確保您的安全!」

    「那襲擊我的盜賊呢?」

    「這件事我已經交給中臣鐮足了!他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中大兄皇子直視着王文佐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種魔力,使得王文佐倍感壓力,有種想要避開的衝動,但王文佐強迫自己直視對方:「那我方的條件呢?」

    「這些我們可以上船再談!」中大兄皇子道:「路上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不是嗎?」

    「也好!」王文佐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人有一種特別的魔力,能夠把談判向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導,這讓王文佐有幾分欽佩,又有幾分警惕:「還是坐我的船吧!更大也更穩一點!」

    在水手們的操縱下,船離開碼頭,升起船帆,捕捉住側面吹來的風,開始沿着「之」字形逆流而上,中大兄皇子豔羨的看着巨大的船身無需一支木櫓便能逆流航行,不由的嘆道:「貴使,你們就是用這樣的船在白江口打了勝仗的吧?」

    「船起了一定的作用!」王文佐答道:「但歸根結底,仗還是人打的!」

    「那是自然!」中大兄皇子笑道:「畢竟船也要人來駕馭嘛!不過從百濟回來的人告訴我,唐軍的戰船十分厲害,如果不是海戰失敗,形勢原本對我們有利的!」

    「是扶余豐璋這麼說的吧?」王文佐笑了起來:「那不奇怪,那家夥就是個騙子,就是因爲聽信了他的話,你們才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中大兄皇子露出苦澀的笑容,他搖了搖頭:「如果我把他交給你,你會怎麼處置他?」

    「如果是我,就會砍掉他的頭!」王文佐回答的直言不諱:「不過這件事輪不到我做主,估計天子會讓他去洛陽或者長安,和他那些親戚在一起!」

    「洛陽或者長安?」中大兄皇子笑了起來:「聽起來還真不錯,倒是我枉做小人了!」

    「小人不小人我不知道!但把他交出來對你們,對大唐,甚至對他自己都不是壞事!」王文佐伸出右手指了指中大兄皇子的胸口:「除非你還想第二次出兵百濟,否則這傢伙對貴國就是個麻煩,絕無半點益處!」

    「白江口之戰後,鄙國絕無出兵百濟的想法!」中大兄皇子沉聲道:「至於扶余豐璋,他的妻子是吾國大將安培比羅夫的愛女。再說他是窮極來投,若是不予以庇佑,有失吾國的體面!」

    「扶余豐璋可不止一個妻子,我們都知道他是怎麼對待他另一個妻子的兄長的!」王文佐冷笑道:「這等無德之人只會惹來禍害,殿下您最好想清楚一點!」

    中大兄皇子沒有在意王文佐話語中明顯的威脅,他笑了笑轉向西面:「貴使你知道嗎?我雖然未曾去過長安,但年輕時卻也是個唐國迷,《漢書》、《左傳》、《三國志》,都是看的放不下手的!也很想親自去長安看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

    王文佐聞言一愣,他沒有想到對方爲何突然把話題轉到了長安來,只得順着說了一句:「殿下若是願意前來,吾國一定會好生招待!」

    「可惜俗務纏身,沒有這個福分了!不過我會多派些年輕人去貴國的,他們比我更適合學習!」中大兄皇子笑道:「我年輕時聽去過長安的人說過,貴國長安有許多異國人,他們當中有不少人是亡國之人,逃到長安請求聖天子庇護,然後就在長安住了下來,時間一久就變成了長安人,這扶余豐璋也是個亡國之人,爲何貴國卻不允許鄙國也這麼做呢?」

    這傢伙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原來在這裏等着我呀!

    王文佐心中暗想,口中卻道:「殿下,存亡繼續的確是天下正道,這等事我大唐做是仁義之舉,但貴國去做只怕就有點不自量力了,自守尚且不及,卻要行王道,禍及無日呀!」

    聽了王文佐這番話,中大兄皇子臉色有些難看,強笑道:「吾國雖不及大唐,但土地截長補短亦有三千餘裏,戶口百萬,將士二十萬,以山爲城,以海爲池,勝負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