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營壘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克里斯韋伯字數:2109更新時間:24/06/28 21:05:15
    第一個發言的是崔弘度,柳安死後他在衆人中隱然間已經是資歷勳功第二得了:“末將以爲,須得加強戒備,賊人打熊津,其意未必在熊津,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呀!”

    “不錯!”賀拔雍這一次倒是站在崔弘度一邊:“上次柳五哥戰死後,任存山上的賊人就沒什麼動靜,算來已經有十幾天了,地裏的麥子都收的七七八八了,我就不信他們坐視我們把地裏的麥子收乾淨,不然他們今年冬天吃啥?”

    王文佐右手虛託着下巴,捻着鬍鬚,傾聽着部下發言,除了眼睛他全身上下一動不動,彷彿一個蠟像。

    “那扶余忠勝定然嚇破了膽!聽俘獲的賊人說,上次柳五哥拼死奪來的白色麾蓋乃是賊首扶余豐璋賜給僞國相扶余忠勝的,這麼說來那天在白色麾蓋下督戰的賊將就是扶余忠勝。”

    “勝敗乃兵家常事,那扶余忠勝豈會不知這個道理,輸就輸了,怎麼會被嚇破膽?”

    “不錯,就算當時他受了驚嚇,過幾日應該也就恢復了,豈有一直躲在城中的道理?也不怕手下人離心?”

    王文佐面無表情,拜黑齒常之的情報網所賜,他所知道的比其他人所知道的要多得多,扶余忠勝的確被那天柳安拼死一擊嚇破了膽,但眼下任存山城中做主的不是他,而是帶着倭人援兵趕到的安培比羅夫。這樣一來,王文佐能夠得到的情報質量陡然下降,他的主要情報來源是叛軍中暗懷不滿的百濟人,而安培比羅夫身邊幾乎都是倭人,任存叛軍的中樞對於王文佐來說是一個黑洞。

    “也許我們應該撤軍?”顧慈航道:“如果泗沘城那邊無法派來援兵的話,那我們這裏就是一支孤軍了!”

    “撤軍?那怎麼行?好不容易才立好營地,又有足夠的軍糧,如果撤軍,那士氣必定大降!”

    “不錯,後營光是新收的麥子就有一萬兩千石,剛來的民夫有四千人,帶着這麼多累贅,怎麼撤?”

    “麥子燒掉就是了,至於民夫反正都是些百濟人,就是全死光也不可惜,只要軍士沒事就行了!”

    “人家放着家裏的農活不幹應徵,你卻把他們都丟給叛軍?”

    “要不你留下來斷後,讓這些百濟民夫先退?”

    砰砰!

    聲響貫穿大帳,正在爭論的衆人回過頭,只見王文佐手握一支短斧,剛剛那聲音應該是他用斧柄柱地發出的。

    “爲什麼要撤兵,就因爲是孤軍?”王文佐睥睨着衆人:“你們難道忘記了,從一開始我們就是一支孤軍,如果孤軍就要撤退,我們現在墳頭草都有八尺高了!”

    “那,那我們應該怎麼做?”顧慈航問道。

    “守在這裏,直到攻下任存山城!”

    “攻下任存山城?”衆人只覺得脖子後面刮過一股涼風,他們基本親身經歷過上一次圍攻戰,那曲折的山路、一座座壁壘、被落石擊碎的護壁下流出的鮮血仍然偶爾會在他們的噩夢中浮現。而上次山城中只有四千新兵,現在不算新到的援兵,原有的守軍就有一萬人,王文佐的兵力不過三千,以這點兵力想要攻取山城,無異於自尋死路。

    “你們是不是覺得敵衆我寡?”王文佐冷笑道:“可是你們要知道,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

    “參軍!”沈法僧小心問道:“人多的好處我知道,那人少的好處怎麼說?”

    “人少消耗的軍糧就少!”王文佐冷笑道:“同樣多的糧食,人少的一邊肯定能比人多的一方能撐到最後!我們這些日子搶割了那麼多麥子,賊人能吃到嘴的又有多少?”

    “這麼說您是打算耗盡敵軍的兵糧?”沈法僧問道:“可以三千人的兵力,根本無法包圍山城,敵軍能夠不斷從外運糧食進來!”

    “如果這樣的話,那這任存山城豈不是就成了賊人的負擔了?倭人一下子來了四萬張嘴,想必扶余豐璋的糧食也不寬裕吧?”

    “那,那賊人如果圍攻我們呢?僅僅任存城中的守軍就有萬人呀!”沈法僧問道。

    “這你們可以放心,賊人如果野戰、守城還有幾分取勝的機會,如果攻打我的營寨,莫說才一萬人,就算有兩萬人,也攻不下來!”

    “兩萬,三萬?”帳內衆人面面相覷,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對自己的武藝和勇氣也頗有自信,但沒有人認爲自己能在徒步時以一敵三擊敗裝束齊全、受過訓練的尋常士兵。軍事上的外行人通常對低估數量優勢能帶來的好處,而高估軍事才能的作用,即使是天才的將軍,也難以擊敗指揮着兩倍於己軍隊的平庸將領。的確唐軍相對於倭人和百濟叛軍在裝備和訓練上有很大的優勢,但這優勢能抵消三倍到六倍的巨大數量優勢嗎?他們很懷疑。

    王文佐看出了衆人的懷疑,他沒有繼續解釋,站起身來:“讓事實來證明一切吧,現在你們依照我的命令行事!首先,我們必須將圍牆再增高六尺、加深蓄水池、增加塔樓的高度、加深壕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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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就是唐人的營地!”百濟通譯指着不遠處的營地,安培比羅夫提了提繮繩,坐騎發出輕微的嘶鳴,來到丘頂的邊緣,仔細的觀察着敵人的營地。唐人的營地盤亙在河畔的高地上,猶如一個巨大的蜂巢,繁忙而又井然有序。時間很有限,唐人的哨探不是瞎子,很快就能發現有人在偷窺自家的營地,一定會派人前來驅趕。

    安培比羅夫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但像眼前的營地還是第一次看到,壕溝、拒馬、土壘、柵欄、哨塔一層套一層,營壘內的帳篷被一條條道路分隔開來,彷彿棋盤,螞蟻大小的人影在道路穿梭、忙碌。顯然唐人很清楚自己會遭到圍攻,並且正在爲抵禦未來的進攻做準備。

    “這不是普通的營地,但又不是城柵!”安培比羅夫喃喃自語,他在心中將眼前的營地和過去見過的敵人營地作比較,驚訝的發現沒有能和眼前的營壘相比的。

    蝦夷人和新羅人的營地自然不必說,縱然外圍有柵欄、拒馬等工事,但絕無像唐人這般成體系的防禦工事的;而城柵雖然防禦更加堅固,但通常來說都是位於山頂等險要地帶,不像唐人的營地位於河畔平緩之地,像這樣的軍隊,安培比羅夫還是第一次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