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網打盡,注意影響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玩蛇怪字數:4543更新時間:24/06/28 21:02:33
    杭州城外,道路泥濘,鄉野遼闊,綠油油的早稻在風中搖曳。

    昨夜下了一場小雨,雨停後空氣都彷彿是清新的,河畔楊柳依依,惠風和暢,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然而在這美景當中,道間卻有數十人狼狽地跑出城。爭先恐後之下,還時不時有人摔倒。

    這些人爲首的幾個衣着華麗,其餘隨從也都是絲服織履,看似都是富貴人士。

    但此刻衆人卻累得氣喘吁吁,出了城後見到一個小船運碼頭,顧不得髒,連滾帶爬一般跑到了碼頭邊,躥上了一艘客船。

    在跟船老闆談好去哪裏,連價格都沒有問之後,衆人鑽進了船艙內,大口喘着粗氣,這才有功夫稍微歇息一會兒。

    “周兄,幸好你有個從兄在衙門裏當差,不然咱們這次肯定是要出大事。”

    “是啊,誰也沒有想到朝廷忽然開始抓人。而且上面消息都瞞住了,我那兄弟也是早上臨時接到的消息,冒死送信給我。”

    “完了完了,現在城裏還有很多人沒有逃出來。我們出來的時候衙門已經開始四處搜捕,他們”

    “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保住我們自己的小命要緊。”

    幾個地主長噓短籲着。

    他們是常州一帶的大地主,不僅累世家業,連在常州城都有不少門面店鋪。

    但此刻這些大富豪卻帶着隨從十分狼狽地逃出杭州。

    只因爲早上他們在客棧準備今天的抗議活動時,那周姓地主的從兄忽然跑來告訴他一個天大的壞消息——朝廷要抓人了。

    陡然得知這個消息,他們趕忙從住的客棧的裏跑出來,急匆匆剛出城,就看到無數士兵從各個城門涌來,所有的城門、水門全部開始關閉,朝廷顯然要關門打狗。

    這讓他們驚恐萬分,又慶幸自己居然運氣極好,早早地得知消息逃跑。

    “砰!”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衆人正驚魂未定間,有人對外面叫喊了一句:“艄公,怎麼回事。”

    “幾位官人,怎麼了這是。”

    就聽到外面艄公也沒有回答船艙裏的人話,而是隱約對旁人在說。

    船艙裏的人頓時騷亂,可還沒等他們有所反應,就有人撩開門簾向船艙裏掃視了一圈,隨後咧嘴笑道:“奉計相令,全城封鎖,許進不許出。”

    裏面所有人臉色都慘白,已是面無人色。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周姓地主連忙從兜裏取出一小袋銀子,顫抖地遞過去道:“官人,行個方便。”

    那差役臉色微變,本能想拿。

    可下意識手又縮了回去,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拿了,跟兄弟們分了銀子,大家你好我好一起好。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

    對於他們這些胥吏來說,立功就能參加吏考。

    一旦手下兄弟們有個上進心比較重的,表面上和他們分了銀子,轉頭就去轉運使或者御史臺衙門舉報。

    在這個風口浪尖上,那不是給兄弟送前程?

    而且最主要的是如今胥吏們的工資已經跟績效掛鉤,而功勞又能增加績效。

    因此這次行動如果抓的人多,那功勞肯定大大的有,雖然達到一等功有資格參加吏考顯然不太可能,但混個集體二三等功,長點工資也不錯。

    哪怕那點工資跟眼前的這些銀子比起來差了太遠,可總比貪污受賄,被手下的兄弟舉報從胥吏變成階下囚強得多。

    所以他臉色陰晴不定了數息時間,考慮清楚利弊之後,便拍掉了周地主手中的銀子,喝道:“果然是朝廷要抓的人,兄弟們把船圍上。”

    頃刻間周圍的衙役們就將船隻團團圍住,在刀槍逼迫下,船上的人也被迫出來,被繩子捆起來,送往衙門。

    而此時的杭州城已經亂作一團。

    夏悚計劃還是比較周密,城池所有的城門全都關閉,包括幾座水門也不許出入。

    原本錢塘門、豐豫、錢湖門外就是西湖。

    西面城牆旁邊甚至還有西湖一條街,但爲了防止有人坐船逃跑,現在也是把城內各條河流都封鎖起來,城內外到處都是差役。

    本身抗議的地主只剩下數千人,而夏悚調集了兩浙路各州的禁軍廂軍足足一萬餘衆,加上城內各衙署的差役數千人,差不多一萬五千人,在城內四處搜捕抓人。

    便門瓦市街道上,大量的差役士兵快步跑着。

    “快,這邊。”

    “走走走!”

    “別撞了我的攤子。”

    “砰!”

    “我的攤子啊!”

    “官人,他們往那邊跑了。”

    “追!”

    前面幾十個地主和他們的隨從因爲慌不擇路地逃跑,撞翻了十多個攤位,弄得街道上已是滿地狼藉。

    原本的攤販最近這段時間都沒出來擺攤了。

    但此刻狼狽逃竄的地主與他們的隨從,讓一些要養餬口,被迫出來賺錢的攤販們欲哭無淚。

    因爲這些人四處逃竄,弄得城內城外一片雞飛狗跳。

    特別是隨着朝廷正在滿城搜捕的消息傳開,地主們徹底慌了神,滿腦子想着逃跑。

    有的跑到親戚家去,有的在城內購置了產業,藏去了自家宅邸,還有的在城內沒有親屬沒有房產,就只能想辦法藏匿。

    然而很快大量的地主以及他們的隨從被逮捕起來,因爲這些天杭州城的百姓也受夠了他們,聽到朝廷終於要抓人,頓時歡欣鼓舞,給差役們帶路抓人。

    被撞翻攤位的小攤攤主,被之前打砸搶燒的鋪子房東,被這些人鬧得不敢上街的市民,紛紛幫差役人指路。

    那些地主們哪有杭州本地人門清?

    結果就是短短兩天不到,城內的六千餘人悉數到案,除了極少數見風聲不對以外,九成九以上,全都關進了杭州城大牢和皇城司牢獄裏。

    一時間弄得牢裏人滿爲患,幾平米的小間往往關押着十多個犯人,讓那些養尊處優的地主遭了老罪。

    “冤枉啊,我不是啊,你們抓錯人了。”

    “我沒有造反,我們只是來城裏逛逛,看他們在鬧事就跟着看熱鬧,朝廷不能誣陷好人啊。”

    “官人,放我們出去吧。小人豬油蒙了心,我們以後再也不敢了。”

    “哼,我們根本沒有犯法,朝廷不能胡亂無故抓人。”

    “是啊,難道在街上抗議朝廷的暴政也有錯嗎?哪條律法規定不能如此了?先前還有吏員砸了宰相家都不了了之,朝廷就這樣對我們的嗎?”

    牢房內各自喊冤的,裝純路人的,悔不當初的,還有比較硬氣的,固執地認爲自己根本沒有犯法。

    然而不管怎麼喊都沒有用。

    因爲喊冤和裝純路人的,自然有名單伺候。

    後悔的要是後悔就能平息任何事情,那還要官府差役做什麼?

    至於那些硬氣的,自然有大記憶恢復術。

    夏竦隨後讓兩浙路提舉邢獄公事馬詢負責審理,主要是審問人員、誰策劃密謀以及這些天他們幹了什麼事。

    基本上想撒謊都撒不了,因爲人實在是太多了,比如打砸搶燒的那部分,自然有太多目擊者。

    特別是傷人乃至致死案中,都不用朝廷抓,地主們都已經把人自己給交了出來。

    畢竟這事牽扯太大,如果不交人,恐怕大家都要遭殃。

    因此在連夜審訊後,過了約數日之後,馬詢向夏悚彙報了這幾日來抓捕、審查的情況。

    “計相,此次通過城內大力搜捕,共抓獲騷亂份子六千一百三十四人,名單中的豪族抓了一千多人,其餘都是他們的隨從。”

    “而根據他們的供述,至少有一半人在上個月二十日的那場騷亂之後離開了杭州,也就是說名單上還有差不多一千餘人沒有抓捕到案。”

    提刑司衙署辦公室內,馬詢把情況訴說了一下,繼續道:“傷人的參與者達一百三十餘人,傷者六十多。有些是被打傷,有些是被踩踏而傷,都已經處置。”

    “那三個死者是什麼情況?”

    “都是可憐的攤販主,當時那羣豪族領着門客在轉運使衙門口吶喊,甚至還扔沙石向衙門,杜司並未行動,見轉運使衙門沒有動靜,他們憤怒之下砸了沿街攤販,燒燬鋪子,若非官府應對及時.”

    “我知道了。”

    夏悚微微點頭,隨後說道:“杭州那幾家報紙有沒有亂說?”

    “都是在說這些豪族肆意妄爲之事。”

    馬詢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卻也有兩家報紙,說朝廷不作爲,這些天都沒有動作。”

    “嗯,你先去吧。”

    夏悚想了想,隨即站起身離開提刑司衙署,前往轉運使衙署。

    沒過多久,他就到了杜杞那裏。

    杜杞出來迎接,現在因爲這件事情,他們五司主官也忙得團團轉。

    要安撫百姓,還要追捕逃走的人,也是一刻空閒都不多。

    夏悚過來後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跟他說要求道:“現在朝廷都在關注這事,此事務必要快刀斬亂麻,不可拖太久。”

    “是。”

    杜杞回答道。

    “你即刻下發公文,讓各州州衙、縣衙、御史臺與皇城司聯合辦案,把名單上剩餘的人全部抓來。”

    “是。”

    “再在城裏招貼安民榜,安撫城內百姓。”

    “是。”

    “再去跟各家報社打一下招呼,不給說的別亂說,等官府發通文,官府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是。”

    “嗯,我還得去一趟皇城司,就不久留了。”

    夏悚也就在轉運司衙門坐了一會兒,又馬不停蹄地離開。

    趙駿的意思他其實也明白。

    那就是要注意影響和分寸,不要亂開殺戒。

    如今朝廷允許各地民間興辦報紙,以增加新聞傳播渠道。

    目的自然不止是爲了讓百姓們能夠報紙看,讓朝廷的政策和風向可以普及開來。

    同時還有點監督地方官府,防止地方官府胡作爲非,欺上瞞下的意味。

    因此實際上朝廷對新聞這一方面有一些管控,但不多。甚至新聞署那邊還允許他們發文抨擊地方官府。

    如此一來地方官府受到輿論的監督,也會收斂許多。

    但同樣的朝廷要想在公衆面前樹立起公平公正的形象,首先就是要保證自己公平公正地處理事情。

    所以像這一次。

    有些地主是該殺的,比如名聲比較差,或者以前壓榨佃戶地客比較狠的,這些人不得當地民心,殺了更容易爲朝廷帶來聲望。

    可有些地主其實還算不錯,讓佃戶地客交的地租比較低,而且常常樂善好施,在鄉野的民聲比較好。

    雖然殺了就殺了,百姓不太可能爲了幾個對他們還算友善的地主而激烈抗議引起民變。然而這樣做很容易給當地百姓一個朝廷不分青紅皁白,亂殺好人的印象。

    到時候報紙刊登出來,總歸是造成不好的影響。

    因而爲了減少這方面的負面影響,並且給百姓一個朝廷公平公正的觀念,就必須要做好這方面的工作。

    殺他們要麼有正當合適的理由,要麼查出他們以前犯了什麼事,因此顯然這份工作並不輕鬆,即便特事特辦,儘快處理,恐怕也至少得好幾個月才能出結果。

    夏悚在幾個衙門之間來回折騰,轉運使衙門負責協調各地州府,讓各地州府捉拿名單上剩餘的人。

    安撫使衙門與轉運使衙門就聯合起來,安撫百姓民衆,防止恐慌情緒蔓延。

    提刑司、御史臺以及皇城司衙門就得負責調查這些地主的情況,把那些是好地主,哪些是壞地主分得乾淨。

    這種事情其實是很好調查的。

    因爲一個地主的口碑好壞,在家鄉自然有人清楚。

    至於是不是表面上維持着大善人的形象,私底下是壞人,也簡單。

    以前抓這種人是需要證據的,也不能吵架,必須調查到確鑿實據,才能夠動手抓人。

    但現在。

    名單上的人全部先抓起來,審問同夥,供出一個算一個,也都抓起來再說。

    人抓了之後就抄家,先看看幹沒幹壞事。

    在家裏發現幹了壞事,比如奴僕、婢女口供,又有實際證據,那就簡單多了。

    要是確定是個好地主,只是朝廷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才被迫上街,沒有在街上打砸搶燒,也沒有做別的壞事,這才能輕拿輕放。

    但即便是這樣,大抵經過這幾輪折騰,好地主們也要被折騰的夠嗆。

    至於壞地主們就遭了殃,這次事情加上以前幹的事情,該判什麼罪名就判什麼罪名,家產該充公充公,該罰就罰,總不能讓他們全身而退。

    這次也是要立個典型,務必要讓江浙地主們要麼把土地吐出來,要麼就轉行幹起商業,或者繼續在高額稅收下死撐着。

    反正不管這三個結局怎麼樣,對於朝廷來說,都是好事。

    夏悚這次過來,就是幹這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