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三章 國失棟樑,朕甚哀...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染夕遙字數:4989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何映接過那劉端遞來的塘報,展開來,細細地看了起來,不一會兒,只看的神情不住的變幻,看到最後整個人都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了。
等他看完,他早就興奮得難以抑制,一臉喜色地哈哈大笑,驀地朝着劉端一拜,朗聲道:「恭喜聖上!賀喜聖上!......這是大好事!大好事啊......」
劉端卻是頗不以爲然,嘁了一聲道:「大好事?日央啊......喜從何來啊?朕怎麼一點都沒有覺得呢?......」
何映仍舊一臉喜色道:「聖上,這塘報上可是說得清清楚楚啊......蕭元徹進攻天門關受阻,那蘇凌更是潛入天門關陰陽教中,結果不慎被陰陽教弟子識破,進而死在了那裏啊......而且,不僅蘇凌死了,那蕭元徹聞聽噩耗,頭疾復發,臥牀不起啊......聖上,蘇凌死了......蕭元徹少了一個左膀右臂,又爲我大晉間接除了一個心腹大患......蕭元徹已老,這場大病......萬一他再吃不消呢......聖上啊,這難道不是大喜事麼?」
劉端只是淡淡地看着激動的何映,一句話都不說。
何映見劉端一點高興的模樣都沒有,十分詫異道:「聖上難道不高興麼?莫非懷疑這塘報是假的?還是害怕隔牆有耳......不可能的,奴才看過這塘報上的字跡,是蕭元徹親筆所寫無疑啊......另外聖上放心,奴才來的時候,已經觀察過周遭,沒有閒雜人等......」
劉端淡淡地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塘報是真的......事情嘛,可以是......假的......」
何映聞言,心中一凜,詫異道:「聖上......難道您懷疑這塘報上所言蘇凌之死這件事情有詐?」
劉端緩緩道:「日央可還記得上次,蕭元徹假死的消息傳入京都......朕與百官哭祭之事麼?到最後不過是一場戲,蕭元徹活的好好的......」
何映點了點頭,卻又道:「上次那件事奴才當然記得......可是......這次與上次不同啊,這次消息是蕭元徹親自寫的塘報,走的是六百裏加急......而且沿途呼號,各地爲蘇凌舉喪......這麼大的動靜,怎會有假呢?」
劉端面無表情道:「吃一塹,長一智......上次來了一次蕭元徹假死,這次換個人再來一次?朕豈能再上當麼?當然,僅僅憑經驗,朕自然不能這麼篤定此事是假的......喏,你看看這密報吧......」
「密......密報......」
何映正自吃驚,卻見劉端隨手將一張字條扔了過來,何映撿起字條,展開看去,卻見其上很簡短地寫這一句話:蘇凌死於浮沉子之手!
「這......這是哪裏來的密報?還有這浮沉子是何人?可不管如何,上面寫的很清楚啊,蘇凌死於這浮沉子之手,兇手是誰,清清楚楚,聖上......蘇凌自然是被殺了啊!」何映如墜雲霧道。
「密報來自灞城......」劉端淡淡看了一眼何映,沉聲道。
他並未言明這密報是灞城誰寫的,那何映自然心照不宣,也沒有多問。
「在未接到密報之前,朕也以爲蘇凌死,蕭元徹病重的消息是真的......差點就大會羣臣了......可是,接到這密報,尤其是見到這密報上說,蘇凌被浮沉子所殺,朕就徹底不相信那塘報上所言的每一件事了......」劉端的聲音沒有一絲的波瀾。
「爲何?奴才愚鈍......」何映不解道。
「何映啊,你不知道這浮沉子是何人麼?」劉端看了何映一眼,見他緩緩的搖了搖頭。
劉端
方苦笑一聲道:「當年龍煌詩會,那個假的齊世齋,也就是上任中常侍,實乃當年東北疆夷吾異族之後,他炸了龍煌臺,整個龍煌殿也坍塌了一半之多,當時危在旦夕......是蘇凌和一個道士出手將朕救下,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劉端頓了頓道:「當年那個隨蘇凌前去一同闖禁宮,救朕的道士,便是這個浮沉子了......」
何映聞言,瞠目結舌道:「原來是他!......當年之事,奴才人微言輕,亦不在場,雖然聽過一些,但並不知道內情......所以,不知道這個浮沉子......」
劉端點點頭道:「這個事情不能怪你......你我當時還未相見......然而這個浮沉子,朕可是親眼見過的......模樣倒也真的是個出塵的道士......而且,此人與蘇凌肝膽相照,膽識也是過人的,性格也機敏,若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跟着蘇凌,來闖禁宮......那可是極其危險的事情啊!」
劉端似下了定論道:「所以,這樣一個浮沉子,定然是蘇凌的生死至交,龍臺那麼危急的情況下,他都願意與蘇凌同生共死,他如何會是殺了蘇凌的兇手呢?」
「這......」何映恍然大悟,趕緊跪拜道:「奴才一時不察......請聖上治罪!」
劉端將他拉起來道:「日央啊,你是做什麼......朕說過的,沒有旁人時,你永遠是朕的日央哥哥......」
何映這才感激的點了點頭道:「所以,蘇凌之死和蕭元徹病重之事,定然是假的了......但這蕭元徹搞這麼大的動靜,其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劉端眼睛微縮,緩緩搖了搖頭道:「蕭元徹想做什麼......朕也一時猜不透......然而這欺朕之事,朕倒也不怎麼生氣......那蕭元徹在朕面前說一套做一套的事情多了去了,要是朕爲了這個生氣,那不是早就氣死了麼?」
「聖上......」何映神情一尬。
「真正讓朕生氣的是......你也看到到了,這蕭元徹在塘報中都寫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奏請!......」
說着,劉端一把抓過何映手中蕭元徹親筆所寫的塘報,一用力,刺啦刺啦的撕成了粉碎。
「讓朕追封蘇凌爲赤侯!......這已經很過分了,一個區區將兵長史,竟然要侯爵!然而,這還不是最過分的......竟然還要讓朕親賜那蘇凌諡號!......」
劉端忽地變得怒不可遏,舉着手吼道:「那蘇凌可沒死呢!沒死要朕給他諡號!......朕要是真的這麼做了,
給大活人賜諡號,真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最荒唐的昏君!......」
劉端越說越氣,到最後咬牙切齒道:「簡直是豈有此理,荒唐至極!蕭元徹和那個蘇凌,實在可惱!可惡!......」
何映靜靜地聽着,原本波動的神情,竟不知爲何漸漸地平靜下來,到最後神色越發的平靜起來,平靜到古井無波,就那樣沒有任何表情的看着劉端,彷彿劉端再如何盛怒,也似乎難以打動他。
劉端怒罵了一陣,忽的覺得那何映不言不語,似乎根本就不爲他所動,有些不滿的看了他一眼,微嗔道:「日央......朕都如此生氣了,你爲何似乎無動於衷,彷彿沒有一點的觸動,莫不是連你也看朕的笑話不成麼?」
何映聞言,這才拱手沉聲道:「聖上您錯意了......奴才感同身受......」
「那你爲何......」劉端不解的看着何映。
何映看了一眼劉端,淡淡道:「那奴才該如何呢?難道也要跟着聖上在空無一人的惜暖閣裏
大罵蘇凌和蕭元徹麼?這樣罵,有人聽得到麼?能夠改變一切麼?」
「這......」劉端一窒,半晌方有些頹唐的坐在了龍椅之上,忽的有氣無力道:「日央啊......你說的對......朕除了關起門來咒罵幾句......其他的什麼都做不了啊!......」
何映聞言,卻忽的仰頭看向惜暖閣高挑的大殿殿頂,上面盤龍棲鳳,畫的是栩栩如生。
他的聲音幽幽想起,帶着難以言說的陰惻道:「聖上,既然什麼都改變不了......倒不如遂了蕭元徹的願......他要聖上給蘇凌追封侯爵......那便給他侯爵......他要聖上給蘇凌追諡,聖上不妨就給他蘇凌一個諡號......能如何呢?......」
劉端聞言,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何映,聲音帶着嗔怒道:「日央,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侯爵啊......這可是追封侯爵,豈能兒戲?再說這最過分的追諡一事,這個人要有大德大功勳,方有可能有這個資格,死後追諡......」
「想我大晉,六百餘年來,能夠死後有諡的,也不過區區不到十人罷了!他蘇凌又有何德何能,配朕追諡於他!」
劉端越說越氣,到最後,更是咬牙切齒道:「不說這蘇凌有沒有資格,可是這諡號只能是死人才能追賜的,他蘇凌可是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朕要真的給了一個活人諡號,朕豈不是妄稱天子了麼?此事,萬萬不可!......」
何映淡淡一笑,似有深意地看向劉端,並不急着說話。
劉端被何映看得有些不自在,這才道:「日央啊......你是不是覺得朕很沒用啊......」
何映擺擺手道:「聖上乃天子......受命於天!身份尊崇,無人可比......聖上既然坐了這江山,便是唯一,任何人膽敢有非分之想,便是篡逆......更何況,在日央的眼中,聖上從來都不是懦弱的昏君......而是一位隱忍、堅毅的明君!......」
何映這次終於沒有再自稱奴才。
劉端聞言,神情激動,顫聲道:「日央......朕在你的心中真的如此......」
何映點了點頭,方又似有深意道:「聖上嗎,難道真的不考慮考慮,奴才的提議,準了蕭元徹塘報中所奏的一切麼?......」
「蕭元徹想幹什麼......朕都有可能考慮,除了這些事,絕無可能!......」劉端一擺手,態度十分堅決道。
何映淡淡一笑道:「聖上......若是奴才覺得,您只要答應了給那蘇凌封侯賜諡,此事對咱們百利而無一害,聖上您難道還不願考慮考慮麼?」
劉端聞言,就是一怔,看着何映,目光連閃,有些發熱的腦袋也漸漸地冷靜了下來,思忖半晌方道:「日央啊......你的意思是......」
「聖上......那蘇凌若是真的死了......這封侯賜諡的要求,的確是非分之想,更是蕭元徹狂妄自大,目無聖上......聖上要是不準此事,倒也真的是爲了天子尊嚴......」
何映頓了頓,又道:「可是,實際上蘇凌並未死......聖上不答應給他封侯賜諡,並不是在維護天子尊嚴,而是在幫他,助他......脫罪!」
「什麼......日央,這是什麼意思,爲何朕不答應便是在幫蘇凌脫罪啊?......」劉端一臉的驚訝和不解道。
何映的眼睛變得奕奕有神起來,朝着劉端一拱手道:「聖上您也說了,要是給一個活人追封侯爵,追賜諡號,那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活的好好的,竟然有了諡號......這是不是其罪
一也......」
劉端聞言,眼珠轉動,沉吟起來。
「蘇凌既然活着,卻隱瞞真相,欺瞞聖上,聖上被其所矇蔽,體恤蘇凌之爲國殉難,親賜諡號,極盡哀榮,可是到頭來,卻是他欺瞞了聖上,欺瞞了滿朝公卿......是不是天下的罪人?其罪二也!」
「蘇凌既未死,卻有了諡號,更是犯下了滔天的欺君之罪,罪不容恕,其人當誅!......若是聖上真的這樣做了,他蘇凌可逃得過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可逃得過大晉律法......欺君之罪......他蘇凌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何映越說,聲音越大道:「再者......一旦聖上您真的這樣做了,那活蘇凌還敢肆無忌憚的露面麼?一旦他露面歸來,便坐實了他欺君未死之罪也......所以,活的蘇凌也是死的......到時候,他只有兩條路可選,要不他自己死,這件事也就徹底做成真的,那聖上以一虛妄的侯爵和一個字的代價,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如何不可呢?要不.....他還活着,那就讓那欺君大罪,讓他徹徹底底的成爲一個死人,又如何?......」
言罷,何映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因此......奴才以爲,此事應當全部答應下來,而且要辦的隆重正式,還要昭告天下,讓蘇凌被追封的侯爵和諡號,家喻戶曉,天下傳揚......那蘇凌,倒是想活,都不那麼容易了.......」
「嘶——」劉端深深的吸了口氣,半晌方回過味兒來,忽的一拍龍書案,大喜道:「日央所言極是!....
..那就讓蘇凌徹徹底底的做了這死後追封的侯爵之位吧......還有這諡號......也要得體,要慎重,不能草草了事!......」
何映一臉笑意,點了點頭沉聲道:「聖上英明......奴才恭請聖上下旨!......」
「日央,爲朕研墨,拿筆!」
「喏——」
何映將筆墨紙硯備好,放在龍書案上,又挑亮了燭光,親自舉着。
劉端挽了挽袖面,興沖沖地提起筆來,飽蘸了濃墨,剛想寫些什麼,忽地整個人怔在那裏,遲遲不下筆,那握筆的手也微微的顫抖起來。
何映有些疑惑道:「聖上......您難道還有所猶疑麼?此乃天賜良機,失而不復啊!」
劉端忽地頹然地坐在龍椅之上,嘆息搖頭,半晌方道:「朕沒有猶豫......但日央啊,你和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啊......蕭元徹既然敢大張旗鼓地以六百裏塘報的形式報朕,讓朕爲蘇凌賜侯賜諡,又令沿途舉哀,斥候呼號,想來他也必有準備......朕覺得他蕭元徹定然留有後手啊......若是朕真的就這樣按他說的做了,萬一到最後,不但除不了蘇凌,反而落入他蕭元徹的彀中,讓蘇凌白白撿了一個侯爵......那朕......那朕可是大晉的罪人!愧對大晉歷代先皇啊!......」
何映眼中閃過無比的失望,搖頭嘆息,忽地正色道:「聖上,您是天子,這是您的大晉!......這件事本就是欺君,任是任何時候也改變不了的......蘇凌不行,蕭元徹亦不行!聖上,您真的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麼?」
「朕......」
「蘇凌區區山野之徒,不過將兵長史,聖上怕他何來!......」何映一字一頓道。
「日央啊......真不是怕蘇凌,朕是忌憚蘇凌背後的那個蕭元徹啊......這麼多年了,朕跟他較量,每次都是滿懷希望,每次都是一敗塗地......從來都沒有勝過啊......這一次......若是再失敗......真的顏面何存?」劉端一臉的悽
哀無奈道。
「聖上!您就算現在駁了蕭元徹的塘報,到時候那蕭元徹豈能善罷甘休?若是他越俎代庖,直接追封蘇凌,到他班師之時,聖上可敢再治他之罪,可敢再治蘇凌之罪?恐怕到時候,聖上您的顏面是不是比此時還要......」
何映說完,忽的大跪於地,叩首道:「賀日央......懇請聖上莫再猶豫,下旨吧!到時候,日央便是粉身碎骨,聯合心向聖上的大臣武將嗎,也要致蘇凌死地,保衛聖上天子尊嚴!請聖上相信日央!......」
「這......」
劉端一咬牙關,久久無語,忽的一擺手,長嘆道:「罷!罷!罷!......既如此,朕寫......朕這就下旨!......」
言罷,劉端提起筆來,剛要動筆寫,何映的聲音又響起道:「聖上打算給蘇凌追封什麼侯爵,又要賜他什麼諡號呢?」
「這......朕還未想好,不過什麼不都是做做樣子,只要蕭元徹知道朕已經做了不就行了麼?隨便給一個罷!」劉端有些不耐煩的道。
「奴才以爲,蘇凌勇烈,以身殉國......大晉痛失棟樑,天下文壇痛失詩謫仙領袖,此乃大晉之悲,大晉之哀也!......如此,賜侯爵和追賜諡號不可兒戲,更不應等閒視之,聖上您亦不能乾綱獨斷,草草了事......」
何映又叩首了幾下,方沉聲道:「聖上當下旨尚書臺,匯同中書、門下及六部,以及在京三品以上各部堂官......由他們共同擬侯爵和諡號,上奏聖上,由聖上聖心裁決!」
臨了,何映方陰惻惻道:「既然想把蘇凌已死的消息,天下皆知......那就鬧大,鬧的越大越好!......」
劉端如何不明白何映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才深深地點了點頭道:「准奏!朕這就下旨......何映啊,你乃中常侍,這旨意,便有你親自前去宣旨罷......這樣也能彰顯朕痛心國失棟樑的哀痛之意!......」
「奴才何映......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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