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情殤

    “滅絕師太？這是哪位大宗師麼？我爲何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難道也是什麼江湖隱世的大宗師麼？”慕容見月疑惑道。

    丁小乙也是一臉疑惑地看着蘇凌。

    “可不是大宗師嘛，峨眉派掌門，手中一把倚天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人狠話不多......”蘇凌咽了一口吐沫，嘟嘟囔囔道。

    “這天下各門各派，小乙不說全部都挑戰過，但像如此了得的人物和門派，峨眉派？小乙卻是頭回聽說......看來小乙還是不如蘇督領見多識廣啊......”丁小乙一臉崇敬的對蘇凌道。

    “額......”蘇凌老臉頓時一紅，連忙擺了擺手道：“先不說什麼滅絕不滅絕的，慕容姑娘，我還是對你師尊九難師太感興趣多一些......額，對了，這九難前輩......她是不是只有一條胳膊？”

    慕容見月聞言，驚訝地點點頭道：“蘇凌，沒想到你是朝堂中人，遠離江湖，卻對江湖之事如此清楚？你怎麼知道我師尊少了一條胳膊的的......莫不是見過家師不成？”

    霧草！連這個都對上號了......慕容姑娘，我要是沒有金大俠的名着，我上哪裏知道這些呢......蘇凌好一陣凌亂。

    這見鬼的時空拉扯......

    只是慕容見月下面的話更是讓蘇凌一陣無語。

    “我師尊九難，她的身份可不一般，乃是前朝皇室的後人，若是現在不是晉朝，她可是皇室公主......我師尊的法號九難，是因爲她一生歷盡了九次大的劫難，方證得大宗師之道......故而有此名號......”慕容見月一臉恭敬神色道。

    蘇凌滿頭黑線，不說少一條胳膊，便是連身世都相同。

    蘇凌想着，脫口而出道：“那不對啊，九難師太不應該是個尼姑麼。怎麼成了道姑的......還有，你既然是九難的徒弟，那你不應該叫慕容見月啊！”

    慕容見月一皺眉道：“姓蘇的，休要對我師尊出言不遜，我師尊從來都未做過什麼尼姑......”

    慕容見月追問道：“還有，我不叫慕容見月，那我該叫什麼？”

    “阿珂啊......這樣才對啊......”蘇凌又是一陣嘀咕。

    “什麼阿珂？......本姑娘從未改過名字，從來就喚作慕容見月......”慕容見月瞪着蘇凌道。

    “啊......行行行，你的名字，我管不着，你愛叫什麼就叫什麼......那個阿珂.....啊呸，慕容姑娘，你是如何結識你師尊九難的......”蘇凌問道。

    慕容見月嘆了口氣道：“當年我被親族賣入揚州妓院，原想着此生的清白盡毀，怕是一生都要流落在煙花巷中了......那一夜，老鴇要我接客，我誓死不從。我師尊破窗而入，將我從妓館中解救出來，問我想不想跟着她學武。她說，她見我可憐，一個女娘流落風塵，無依無靠的，學點本事防身，總是好的......”

    蘇凌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

    “我當時已經走投無路了，便磕了頭拜她爲師，師尊將我帶回揚州東郊的一座廟宇，那裏便是日後的三妙宮......不過當時還叫做水雲觀。”

    “師尊說，我只能先做她的記名弟子，若是功夫學得好，再酌情轉爲正式弟子，若是我功夫一途沒有資質，便是與她無緣......”慕容見月回憶道。

    “如今看來，你已經盡得你師尊九難的真傳，肯定是她正式弟子了，便是你師尊的水雲觀都交給了你，你開宗立派，創立了三妙宮......對不對......”蘇凌問道。

    “不錯，我資質雖然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師尊教了我一年，覺得我在武道一途還是有發展的，才正式收我爲弟子......”慕容見月雖說得很謙虛，但神情卻十分的驕傲。

    “我跟着師尊九難學了近十年的功夫，後來有一日師尊告訴我，她本就是出家之人，於洪福無緣，於清福有份。她說我如今的功夫放眼江湖也是佼佼者了，如此她便可以再無牽掛地雲遊四海了......我說我也要出家爲道姑，陪伴師尊，師尊卻拒絕了，她說，出家之人講究的就是苦修，帶着我卻是有違道家真諦的，她還說我命中於修道無緣，如何也不肯答應......我只得留下看守道觀，送師尊離開......”慕容見月緩緩說道。

    “師尊走了這麼多年，水雲觀也變成了三妙宮，我也收了不少的門徒，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守着三妙宮，可是師尊她卻一直渺無音訊，再未回來過......”慕容見月神色一暗，一臉的思念。

    蘇凌點點頭道：“九難前輩功參造化，想必在這大晉都罕逢敵手，定然不會有什麼事的......”

    “但願如此吧！”慕容見月嘆了口氣道。

    “那你爲何將水雲觀改爲三妙宮呢？”蘇凌又問道。

    “改爲三妙宮可不是瞎改的，自然是有原因的，蘇凌，你不知道吧，三妙宮，三妙宮......是說我們門派有三妙！”

    “哦？倒要領教是哪三妙了......”蘇凌好奇道。

    “這第一妙嘛，自然說的是我們宮門，景妙！三妙宮坐落在一大湖的湖心，此湖十分遼闊，湖水接天，四時煙波滌盪在湖面之上，所以此湖得名煙波湖......湖心便是三妙宮宮殿的所在，這便是一妙了。”慕容見月說到此處，一臉的榮耀。

    “哦，四面皆乃煙波湖，江南之地，果然妙境，這第一妙倒也當得！”蘇凌稱讚道。

    “這第二妙嘛，便是人妙了......且不說三妙宮人皆是絕色的女娘，容貌清麗，舉止素雅......便是三妙宮也有三位宮主......皆是人間少有的絕色。我雖是三妙宮的大宮主，但若論年歲卻是行二，我那一位義姐和一位義妹卻是天上仙子一般的人物。二宮主蘅芷，三宮主芍心，我們三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情同姐妹，互相扶持之下，三妙宮才有當年之勝！三妙宮，三位宮主，便是這三妙中的第二妙了。”慕容見月似炫耀道。

    “至於第三妙，便是我們三妙宮人的功法玄妙。我三妙宮人，皆師承我師尊九難的功法和心法，師尊的武學，完全是宗師級別的，便是開宗立派也是夠資格的，因此三妙宮功法飄逸靈動，施展開來，如煙波浩渺，連綿不絕，且身姿優雅，故而爲世人驚歎，所以由此三妙，這三妙宮的名號便闖出來了！”

    慕容見月說着，卻忽地眼神一暗道：“黃粱一夢，繁華過後，如今還能去哪裏尋找三妙宮的蹤跡呢......”

    蘇凌本想再問三妙宮爲何如今不復存在了，但見慕容見月一臉的悲傷憂鬱，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三人沉默片刻，丁小乙又接着道：“接下來，還是我來說罷......”

    “那日一夜荒唐，我第二日清早醒來的時候，才發覺我已經躺在了慕容的牀榻上，而慕容卻在琴臺那裏睡着了，我原想不驚動她離開，卻不料......我體內的百日斷魂沙之毒發作，整個人完全沒有一點力氣，呼吸不暢，渾身彷彿有無數的螞蟻撕咬着我，痛苦之下，我實在忍受不住，大聲的呻吟起來......這才驚動了慕容......慕容大驚，一邊打了清水，爲我擦汗，一邊探查了我的內息，才知道我中了毒！”

    “我不想拖累慕容，便強撐着要離開，可是我打開房門的時候，才發覺，我走不了了！”丁小乙眉頭微蹙道。

    “走不了了？是中毒的原因？”蘇凌疑惑道。

    “不......離我最終毒發不治，還有五十餘日，那毒雖然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痛苦，但小乙若是運用內力，全力抵抗，還是可以壓制毒性的......我真正走不了的原因是......門外已經被仇家堵上了，更是有四五十人！”丁小乙沉聲道。

    “仇家？”蘇凌疑惑不解。

    丁小乙苦笑一聲道：“蘇督領，我行走江湖這許多年，挑戰各門各派，自然得罪了不少人，不僅如此，望江郡那一戰，我滅了聚魁幫，可是餘孽還在，更何況聚魁幫當時還聚集了不少依附他們的門派和悍匪.....他們一路追蹤我的行蹤，說巧不巧，卻將我堵上了！”

    蘇凌倒吸一口冷氣道：“那小乙......你可真的危險了！”

    丁小乙點了點頭道：“我用盡最後的力氣，連斃了七八名殺手，終是無力再戰，眼看他們皆圍了上來，我當時以爲自己必死，可是小乙錚錚鐵骨，便是死也不能死在他們手中，於是我便橫溫魂劍想要自殺，這個時候，慕容出手了！”

    慕容見月看着丁小乙，眼神之中滿是回憶。

    “慕容的功夫真的好厲害，一個女娘，獨戰三四十個殺手，這些殺手都是亡命徒，所用的招式也皆是殺招，慕容卻毫不退縮，一場血戰，慕容的碧色紗衣早已斑斑血跡，卻仍舊勉力支撐，我心中不忍，讓慕容先走......”

    丁小乙忽然停了下來，看着蘇凌，眼中滿是激動神色道：“蘇督領，慕容對我說的那句話，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她說，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慕容見月悽然一笑，喃喃道：“若是真的那時一起死了，丁小乙，在森羅地府，你與我便真的永不分開了......還不如真的就那時一起死了......”

    “慕容......”丁小乙長嘆一聲，默然無語。

    半晌，丁小乙又收拾了一下情緒，緩緩道：“當時慕容爲救我，受了傷，血染紗衣，猶自死戰......我拼了命地運轉內力，強壓下體內之毒，這才加入戰團，與慕容合力殺退了那些殺手，慕容和我衝出碧溪閣，那些殺手還不放棄，一路追趕，我與慕容且戰且退，回到了她的宮門三妙宮，這才躲過了這一劫......”

    “可以說，若是沒有慕容當時拼死相護，丁小乙早死多時了！”丁小乙眼中滿是感激神情道。

    慕容見月卻一臉的委屈，低低的啜泣起來。

    蘇凌斜睨了丁小乙一眼道：“不是我說你，小乙啊，人家慕容姑娘爲了你，捨命相救，不顧生死，身受重傷......對你也是一片深情，圖的是什麼？圖的不就是要跟你在一起麼？你卻負了她，小乙......你這一點，的確做得不怎麼地道......”

    一句話，正碰到慕容見月的心坎上，原本小聲啜泣的慕容見月，哭泣的聲音驀地大了許多。

    她一邊哭，一邊哽咽道：“我師尊九難臨行前，曾經對我說，紅塵之中，情之一字最是傷人，慕容，你容貌不錯，希望良人不負吧！現在看來，我師尊說得真好！丁小乙，便是你家督領都這樣說了，你還要狡辯到什麼時候！”

    “慕容，我實非狡辯......而是.....我有我的苦衷！”丁小乙顫聲道。

    “苦衷！你有多大苦衷！才能讓你當年走得那麼決絕，決絕到無論我如何苦苦央求你留下來，你卻連頭都不曾回一下！”

    “我不是不想回頭，而是不敢回頭，我怕我回頭看到你......我所有的堅持和決絕剎那間都粉碎了......”丁小乙顫聲道。

    “小乙啊，你總是要給人家一個交代的對吧，既然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你到底有什麼苦衷，你說說看！”蘇凌看着丁小乙問道。

    “我......好吧！”丁小乙長嘆一聲。

    “小乙這一生過的最無憂無慮，最安逸的日子，便是與慕容在三妙宮朝夕相處的日子，我們在湖心亭中，她彈琴爲我唱江南小曲，《春山祭》真的太好聽了......到現在我還念念不忘；我們在三妙宮高大的宮殿門前，並肩仰望着日升日落，我們在煙波湖泛舟，驚起陣陣鷗鷺翩飛。”

    “丁小乙平生又一次有了家的感覺......我曾經真的有想過，跟慕容就這樣白頭老去，再也不去過江湖血雨腥風的日子了......可是蘇督領，我丁小乙有我丁小乙的使命啊，我那酒鬼師父臨終的遺願，便是要將天誅劍氣名揚江湖，還有凌武城劍庵劍聖鏡無極對我所言，要我行遍江湖，證我心中之道......還有我平生所願，便是管這天下不平之事！蘇督領，身在亂世，無人可以安逸，無人可以永遠安寧，亂世......何以爲家！”丁小乙鄭重地說道。

    “丁小乙，我可以陪着你走遍江湖，我可以與你攜手管盡天下不平，我可以與你一起問道！這些我都可以做到，只要你時時刻刻地帶着我！我不怕江湖兇險，我不怕生活艱辛，我心中念得想的夢的，只有我要與你在一起！你那些江湖大義，黎民蒼生，就不能與我攜手麼？還是我慕容在你的心中，根本無足輕重！”慕容見月聲音悽然，帶着無盡的悲傷。

    “我......我不是沒想過帶着你！可是，江湖的兇險，你根本不明白，我仇家遍地，我連保護我心愛的女人都做不到，便不配良人！慕容啊，我真的怕，哪一日，我眼睜睜地看着你死在我的仇人身上，而我卻無能爲力啊！我不敢面對這些......慕容，我始終認爲，你應該擁有更好的，更安逸的生活，你是人間謫仙子，我不過是個粗野的江湖客......我不配擁有你！......所以，若是我走了......才是對你我，最好的抉擇！”丁小乙看着悽然的慕容見月，心中如刀割一般。

    “原來是這樣......丁小乙，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我們當時一起看紅芍花，喂滿湖鷗鷺時，你會突然變得沉默寡言......原來，你早就在想這些......現在想想，我那兩位宮主姊妹說得很對，男人，你永遠替代不了他追求的執念！”慕容見月神情悽楚而苦澀。

    “可是，我的擔心沒有道理麼？慕容，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真的每天都很開心快樂麼？難道那些威脅，那些擔驚受怕，你都忘記了麼？”丁小乙一字一頓道，忽地，仰天長嘆。

    “什麼意思？”蘇凌發覺小乙話裏有話，這才不動聲色地問道。

    “蘇督領，小乙說過我有苦衷的，您以爲我那些仇家會善罷甘休麼？不說三妙宮門人時不時的下落不明或身受重傷，甚至死於非命，這些都是我的仇家幹的，就是慕容你在揚州城中遭到了幾次我的仇家的截殺，幾生幾死......這些小乙現在想想，都是深入骨髓的害怕啊！”丁小乙顫聲道。

    蘇凌一陣默然，慕容見月小聲低泣，也不說話。

    “慕容，你應該還記得那一次最嚴重的襲殺......也是那件事，讓小乙最終下定決心離開！那一次，七家江湖門派齊攻三妙宮，三妙宮全體門人奮力反擊抵抗，亂戰持續了三天三夜！最後，雖然咱們勝了，但卻是慘勝啊！三妙宮人，死一百餘人，傷者不計其數，你和你的另外兩名宮主也受了傷......不僅如此，三妙宮宮殿焚燬倒塌了將近一半......而造成這一切的是我，我丁小乙就是禍根，是罪魁禍首！這一戰之後，三妙宮上下滿目悽涼，直到我離開之時，好多地方還是一片瓦礫廢墟！慕容你自然不會多想，可是是我造成了這一慘劇，我有何顏面面對三妙宮的人，有何顏面留在這裏！”丁小乙的神情變得激動起來。

    “丁小乙！你爲什麼不說！你不願留下，不能留下，我可以跟你一起走，什麼三妙宮，什麼大宮主！只要你在我身邊，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我做得到的！”慕容見月悽然道。

    “我相信你，可是......代價太大了，這對你不公平！慕容，這三妙宮是你恩師留給你的，你不在，三妙宮也將不復存在，何況你還告訴過我，你說你留在這裏，心心念念地想的是，有朝一日你的恩師九難回來的時候，還有個歸宿！你走了，你師尊回來了，你怎麼交代！你走了，三妙宮的人何去何從！更何況，我還能活多久，我自己都不清楚！代價太大了啊，你真的這樣走了，慕容，你真的會快樂麼？我不想你我都揹負太多太多！”丁小乙動情道。

    “丁小乙，你爲什麼不試一試呢？試一試萬一......”

    不等慕容見月說完，丁小乙忽地搖頭，斬釘截鐵道：“不用試，你我都試不起！而且，我的生命依然能到了盡頭，我沒有試的機會了！”

    “什麼......丁小乙，你爲什麼這樣說！什麼叫生命到了盡頭！”慕容見月眼淚簌簌，擡起頭來望着丁小乙道。

    “百日斷魂沙的大限就在眼前了啊，慕容！那次大戰之後，我心神俱疲，再也壓制不住百日斷魂沙之毒了，我探查過我的內息，我十日內必然毒發，到時候痛苦而亡，你若跟我走了，這世間只剩下你一人，孤孤單單，我如何能夠忍心！”丁小乙虎目流淚，肝腸寸斷。

    “只有我一個人離開......一切才是最好的終結，丁小乙若只有死路一條，便讓我一人一劍，迎接這浩大的死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