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無常將軍,繁花如夢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染夕遙字數:3669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洪流滔滔,烈酒灼心。

    謝必安的聲音帶着無盡的溫柔,往事如風,他緩緩地講述着,滿帶着無比的留戀。

    “那一夜,長月盡明,風朗星漫,我和蕭挽兒對坐在長亭之中,面對面的,我癡癡地望着她,她緩緩地吹奏着笛子,笛音溫柔婉轉,訴說着她的內心,那一刻,我的世界好像什麼都消失了,挽兒和那長亭,便是我的世界,我的所有......”

    謝必安緩緩的閉上眼睛,無限的溫柔。

    “也是那個美好的夜晚,長亭之中,我與挽兒互訴衷腸,她告訴我,她雖然衣食無憂,卻覺得自己就是一隻籠中的金絲雀,她的父親蕭慎,將她養在深宅大院之中,絕不輕易讓她拋頭露面,她渴望外面的紅塵繁華,她想去龍臺看看這世間最霸道的帝都繁華,她想去冬日的渤海城,她說,那裏有最美的雪落滄海,定然是世間的絕美......可是,她明白,一切也只是想想而已......”謝必安說着,聲音無比的心疼。

    “也在那一晚,當年的少年郎謝肅衍,情根深種,愛上了與自己身份天差地別的富家小姐......可是,這個少年郎啊,從來不認爲自己卑賤,他也從來不信命,不認命......他覺得總有一天,他將成就一番功勳,總有一天,他會帶着萬丈光芒,來匹配蕭挽兒,帶她去看龍臺的繁華,渤海落雪的大海......”

    謝必安的聲音驀地堅定無比,“那一刻起,他已然做出了決定,他不能一輩子都是卑賤的下人,他爲了挽兒,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蘇凌一陣嘆息,緩緩道:“你選擇了一條對於你來講,最爲艱難的道路啊......謝必安,你是不是後來並未做到,所以因愛成恨,乾脆屠了那草廟村全村?”

    謝必安斜睨了蘇凌一眼,冷笑一聲道:“少年郎,你太小看我了......事實上,我做到了!這其中的艱辛,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經歷過......你還是耐心地聽我講故事罷!”

    謝必安飲了一口酒,再次開口緩緩道:“從那一晚的長亭開始,後來多少個這樣的夜色,我已然記不清楚了,我都與挽兒私會,她懂我,我亦知她,歲月從來不負少年,兩顆心終於越靠越近,那是一個風清雲淡的夜晚,我與她終於不顧一切地彼此交付......”

    蘇凌聞言,睜大了眼睛,和林不浪對視一眼,自言自語道:“你這手玩得高啊,先上車後補票,到時那蕭家就算反對,也無計可施了......高手啊!”

    “什麼先上車後補票......我不太懂......”謝必安疑惑道。

    蘇凌老臉一紅道:“我瞎扯的,謝必安,你請繼續......”

    “我以爲,我和挽兒定然能生生世世不再分開,可是,終於有一天,我與她在長亭私會之時,被她的父親,蕭家家主,草廟村裏正撞見了,那蕭慎嫌我乃是個窮困潦倒的孤兒,身無長物,根本配不上他的女兒,更以爲挽兒此舉辱沒他蕭家家風,暴跳如雷,命人將我捆在樹上,更下令那些惡奴,要將我活活打死......我以爲,必然死了......”謝必安一臉痛苦的說着。

    “唉,果真是這個結果......這所謂的門當戶對,古往今來,硬生生的拆散了多少有緣人......”蘇凌長嘆搖頭。

    “然而,蕭挽兒當着蕭家所有人,跪在她的父親蕭慎的面前,苦苦地替我哀求,希望蕭慎能夠放我一馬......可是那蕭慎已然恨我入骨,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這年月,殺我一個卑賤的下人,對他來說,根本沒有任何影響......直到......直到,挽兒哭着對蕭慎說,她腹中已然有了我謝肅衍的骨肉!”

    “嘶......”蘇凌深吸一口氣道:“額......蕭挽兒這是自污名節......她真的身懷有孕了,還是只是爲了救你?......這女娘對你是真心的......”

    “是真的,真的懷有身孕......蕭慎聽完大驚,立刻找來郎中驗證,果然挽兒的脈象是......喜脈......而我謝肅衍,悲喜交加,直到這時,我才知道我謝家有了後代,而我可能再也活不過明日了......”謝肅衍無比心酸的道。

    “後來呢?蕭慎就因爲這個饒恕你了?”蘇凌問道。

    謝必安苦笑道:“呵呵......饒是饒了......然而,他要我滾出草廟村,並命令整個草廟村人不得收留我,誰敢收留我,便是與他蕭家作對......臨走之前,我當着蕭挽兒和蕭慎的面,告訴他,給我三年時間,我必將以配得上蕭挽兒的身份回來,到時候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娶她進門!”

    “那一晚,無星無月......風冷天寒,我孑然一身地離開了草廟村......無人送我,只有荒草和荒山......舉頭看去,滿目冷漠......”謝必安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

    “你必然有什麼奇遇罷.......”蘇凌道。

    “天無絕人之路,上蒼讓你徹底絕望之後,總會再給你一些希望,然後再把所有的希望揉碎,將你再一次的打入無底的深淵......這些,也是我經歷過才明白的......而當初,我只明白了,前半句......”謝必安苦笑道。

    “我身無分文,一路流浪乞討,終於靠着毅力,翻山越嶺,過村越城,來到了渤海城......然而,我終於因爲又餓又冷,在一個大雪紛揚的夜晚,倒在了一處府邸的大門前......”謝必安不再說話,沉浸在往昔的困苦歲月之中。

    蘇凌和林不浪也沒有說話,三人無聲地飲着烈酒。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的眼前,是一個高大魁梧的將軍,我躺在牀上,望着他,覺得他就像一座高山,巋然不動,那是一座讓我畢生仰望的高山!”

    “鞠逸?!......”蘇凌脫口道。

    “不錯,正是鞠逸......他當時乃是渤海城中郎將,是渤海之主沈濟舟麾下最器重的將軍,可是他卻無比的和藹,沒有一點身居高位的架子......他告訴我,是他清晨去軍營之時,發現了我,才把我救回了府中......鞠逸將軍認真地聽我講述我的過往和遭遇......等我講完,他半晌無語,忽地問我,你願意跟在我的身邊麼?或許,用不了三年,我給你一個足以匹配蕭家的身份,你若信我,可願一試?”

    謝必安說到這裏,一臉的崇拜和感激。

    “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蘇凌嘆息道。

    “那一刻,我明白,我的機會來了......這難能可貴的逆天改命的機會,我!謝肅衍,必須抓住!我想都不想,堅定地對鞠逸將軍說,我願意跟着他,至死追隨!”

    謝必安的表情又平靜下來,聲音變得不疾不徐。

    “三年,整整三年......我跟在鞠逸將軍的身邊,努力練武,操演戰法,兩軍陣前,悍不畏死,殺敵無數......終於贏得了鞠逸將軍的青睞......那一日,鞠義將軍召集了七大心腹議事,而我位列其中!”謝必安的聲音開始有些激昂和掩飾不住的自豪。

    “鞠義將軍告訴我們,主公沈濟舟志向高遠,不滿足渤海寸土之地,他要揮戈拓土,縱橫天下,所以,需要一支精銳騎兵,而創立這支精銳騎兵的重任,便落在了鞠逸將軍的肩上!而我們七人,則是統領這支精銳騎兵的部將!三年心血,鞠義將軍帶領我們七人,浴血奮戰,拔了又拔,選了又選,終於組建了一支戰必勝,攻必克的鐵血騎兵精銳!”謝必安豪氣陡升,聲音也大了不少。

    “又是中秋,鞠逸將軍帶着我們七人,身後是三千精銳鐵騎,浩浩蕩蕩地開進渤海城長明殿,接受主公沈濟舟的檢閱!沈濟舟和他的臣下,無不震撼於我們這三千精騎的戰力!”

    謝必安緩緩道:“我還記得那日,沈濟舟開懷大笑,英雄意、氣,執手與鞠義將軍同登長明宮高階之上,他朗聲對所有人說,由此騎兵,縱橫天下無憂也!也是在那日,他當衆宣佈,這支騎兵名號:渤海飛衛!而鞠義將軍則是渤海飛衛大都督!有幸,我與另外的六名弟兄,獲封渤海飛衛七大飛將,而我謝必安,則是七大飛將之首!”

    “原來,你竟然還有如此顯赫的身份!”蘇凌嘆息道,真的有些對眼前的謝必安有些刮目相看了。

    “人生匆匆,繁花短暫,落寂才是底色......當年意氣風發,身份與榮耀,如今只是回憶,我如今淪落至此,那些榮耀和尊崇又有幾人記得......提它作甚!”謝必安滄桑一笑,擺擺手道。

    “其實,這數年,我曾寫過無數的信箋,送往草廟村,裏面盡是我對蕭挽兒的思念,可是,我從未收到過哪怕一封的回信......”謝必安的眼神有些落寞。

    “我知道,這三年,蕭挽兒過得必然異常艱辛,度日如年......可是我始終堅信,挽兒在等着我,多少個日夜,她牽着一個孩子的手,站在草廟村的村口,指着罕無人跡的村頭小路,告訴他,孩子,你的父親終有一日,會榮歸故里,那便是咱們娘倆好日子的開始!”

    蘇凌心中一陣悽哀,長嘆一聲道:“於我心有戚戚焉......謝必安啊,也有一個女娘,多少次這樣癡癡地等着她的少年郎......蘇凌負她甚矣!”

    烈酒入喉,蘇凌似乎有些醉了。

    “你說的可是張芷月麼......少年郎,對不住了......你們的事情我不知道,若我知道......我也不會......罷了,終是做下了,說什麼,都沒有用了......”謝必安緩緩嘆氣道。

    “那日長明宮衆人散去,鞠逸將軍帶着我,見到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與鞠義將軍的容貌舉止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也是那時,我才知道,鞠義將軍有個孿生胞弟,名喚鞠剡!”謝必安道。

    “當時的鞠剡不顯山不露水,所有的光芒都是屬於他的兄長鞠逸的,他註定是個陪襯。鞠剡當時也不過是個小小的裨將......然而,他對鞠逸將軍,他的兄長卻是畢恭畢敬,抱拳行禮,口稱恭賀兄長......鞠逸將軍英雄豪爽,拍着他的肩膀告訴他,哥哥一切的榮耀,都會與你這個唯一的弟弟一起分享的!他勉勵自己的弟弟,一切都要靠自己的努力和爭取,哥哥只能心中支持你......因爲,鞠逸將軍身居高位,若是對他的弟弟稍有照拂,必然惹人非議......”謝必安緩緩道。

    “呵呵......鞠剡久居在他兄長的光芒之下,真的能如此心悅誠服?不盡然吧......”蘇凌冷笑道,似乎早已看穿了這一切。

    謝必安有些愕然,嘆息道:“蘇凌啊,我真的很後悔,爲何那時不認識你,若你早生幾年,早出世幾年,鞠逸將軍和我,還有渤海飛衛和七大飛將,也不會......時也,運也,命也!”

    蘇凌淡淡道:“被我言中了?這不奇怪......人都有私慾,有的人不甘平凡,又不喜歡別人過於光芒閃耀,嫉妒,會令人瘋狂!”

    林不浪低聲道:“公子,莫不是在說蕭丞相的幾位公子?”

    蘇凌似有深意地看了林不浪一眼,擺擺手道:“我只不過是,就事論事!”

    謝必安突然開口道:“蘇凌啊,實不相瞞,我見到鞠剡的第一眼,心中就覺得彆扭,雖然他事事句句都十分得體,可我總覺得他僞善,總覺得他心機重,遠遠不是他表現得那麼謙恭淡泊......”

    “唉!我亦曾就此提醒過鞠逸將軍,可是無奈,鞠逸將軍兄弟情深,不但不聽,還狠狠地駁斥了我......而如今,現在想想,悔之晚矣,摧人心肝啊!”

    謝必安一臉的懊惱和感慨道。

    “然而,我已然成了七大飛將,麾下統領八百渤海飛衛,由於作戰悍勇,死在我手下的敵將敵兵難以計數,漸漸地我的姓名已被人遺忘,卻有了個諢名......”

    “什麼諢名?”蘇凌好奇問道。

    “無常催命——謝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