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草廟當年事

    蘇凌和林不浪本想去追那黑白二無常使，但眼看那善明倒在地上，昏死過去，又不得不救。

    實在沒有辦法，蘇凌一跺腳，咬牙道：“先去看看善明！”

    兩人轉回頭，溫芳華也早到了善明近前，將他抱住。

    不過是個十幾歲的胖乎乎的小道士，溫芳華對他的印象也不錯，再加上這孩子本就待人緣。

    衆人呼喊了一陣，那善明方纔轉醒過來，仍舊一臉的恐懼，嘴裏斷斷續續的說着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聲音嘶啞而顫抖。

    蘇凌嘆了口氣道：“罷了，先把這裏搞定罷......我想芷月一時半刻也出不了事情，必定那是他們狗屁教主的藥引......不得他們教主親至啊......先把善明擡進靜室吧！”

    三人將善明擡進蘇凌那間靜室，那善明一直不停的說着鬼啊血啊都得死的胡話，蘇凌沒有辦法，剛想度口真氣幫助善明恢復鎮定，林不浪卻一攔道：“公子，我來！”

    但見林不浪雙掌一豎，其上隱隱有真氣流轉，溫芳華將善明扶住，林不浪雙掌朝着他的後背輕輕一按，兩道若有若無的真氣度進善明的體內。

    善明這才逐漸恢復了清明，只是臉上和眼中仍有恐懼的神色。

    溫芳華給他倒了一卮茶，他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了，蘇凌這才開口問道：“善明，你怎麼樣......”

    善明這才點了點頭道：“我感覺好多了......謝謝你們......”

    蘇凌問道：“方纔你是怎麼回事？是看到了方纔那無常二鬼的模樣，嚇得了麼......”

    善明聞言，先是一怔，點了點頭，卻又忽的搖了搖頭。

    “你這什麼意思？”林不浪問道。

    善明喘息了一陣，方道：“哥哥姐姐，善明方纔雖然有恐懼害怕的原因，但更多是的，我好像想起了什麼......想起的事情似乎是以前我總想記起，卻記不起來的事......”

    蘇凌聞言，心中一動，忙道：“那你快說說看，善明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善明點點頭道：“善明明白，哥哥姐姐都是好人......”

    他深吸了幾口氣，努力的回想了一陣，終於篤定的點點頭道：“幾位哥哥姐姐，我的確是想起來了......以前就很奇怪，我一旦想要回想當年草廟村之事的時候，便會頭痛欲裂，胡言亂語，精神錯亂......可是今日也許是方纔那黑白無常的恐懼場景，讓我徹徹底底的想起來了！”

    蘇凌和林不浪對視一眼，林不浪道：“你想起了什麼......”

    善明的眼中驀地有淚，一把抓住蘇凌的胳膊，顫聲道：“蘇大哥......善明想起來了，當年草廟村慘案，那村中所有的鄉裏鄉親，都是那白無常殺的，都是他！......”

    “什麼......”

    蘇凌三人聞言，無不變色，蘇凌點了點頭道：“未曾想到，做下這慘絕人寰之事的竟然是這個白無常謝必安......”

    蘇凌轉頭對善明道：“善明啊，你可知這白無常是何人？”

    善明疑惑道：“我不知道，只是今日突然看見了他的面容，這才想了起來......”

    林不浪道：“他便是這無妄觀的觀主肅衍！”

    “不不不......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若真的是他，爲何當年他要將我救上這道觀呢？不可能，不可能的......”

    善明使勁的搖着頭，淚水溢出眼眶。

    蘇凌嘆了口氣道：“善明啊，你莫要激動，冷靜下來，將當年之事，前前後後跟我們說說清楚罷！”

    善明點了點頭，喘息半晌嗎，胸口起伏不定，終於心緒平復了不少道：“當年我是這道觀西邊不遠的草廟村裏正的孩子，原本鄉裏鄉親都友愛可親，大家互幫互助，雖然窮鄉僻壤，但日子過的清貧但快樂......”

    善明的眼中終於有了些亮色，也許是回想起當年草廟村無憂無慮的日子了。

    “爹孃對善明也是極好的，家中雖然不富裕，但只要有好吃的好穿的，爹孃總是緊着我......然而一切在三年前，所有的都變了......”善明眼中驀地再次流下淚來。

    “三年前，是我十一歲的生日，我跟小夥伴們出去玩了許久，一直興奮，晚上也不想睡，第二天天還不亮我便起來了，偷偷的溜出村去......想要看看昨日我設在山澗中捉鳥兒小獸的機關可有什麼收穫，可是等我回來，我便發覺，整個村子血流成河，幾乎所有的村民都在被一個人追殺着，那個人功夫高強，鄉親們根本無還手之力，任由他屠戮......”

    說着，善明緊緊的閉上了眼睛，渾身顫抖。

    溫芳華心疼的撫摸着他的後背，善明終於平靜了些，又道：“我心中十分害怕，便抄了小路，溜回我的家中，原本是想叫着爹孃趕緊逃的......可是，我見到爹孃時，他們......他們......”

    善明痛苦的捂着頭，一邊搖頭，一邊放聲大哭。

    哭了一陣，善明這才斷斷續續又道：“我見到我爹孃早已倒在血泊之中，頭被人砍下，滾在角落，死不瞑目......”

    他頓了頓，咬着嘴脣又道：“不僅如此......我家中的僕人、馬伕等等，全都如此模樣.....皆被人砍了頭顱，全都死了......”

    “可惡！”林不浪頓時恨得咬牙切齒。

    善明又道：“我害怕極了，這時便聽到了大門前有腳步聲，我趕緊躲在了一張桌子下面，捂着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我看到了一個人......”

    他忽的搖搖頭，驚恐道：“不不不，不是人，是鬼！是一個渾身慘白，臉色慘白，舌頭吐出嘴外老長的無常吊死鬼！他渾身的白衣被染得血跡斑斑，手中擎着一把大號的鬼頭刀，刀上也是鮮血淋漓的......他在房中來回不停的踱步，似乎在搜尋着什麼......直到今日，我看到那個白無常時，才想起來，當年屠盡全村人的就是他！”

    蘇凌眉頭緊鎖，忽道：“他發現你了麼？”

    善明哭着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害怕極了，躲在桌下，我看見他一步一步的朝我躲的桌前走來，甚至停在了我面前......似乎還咦了一聲......我以爲自己必死了，但不知爲何......他停了一陣，竟轉頭飛身離開了......”

    “離開了？......”蘇凌思緒轉動，想着什麼。

    “是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發現什麼......”善明道。

    “那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林不浪道。

    “後來我不敢出去，一直就躲在桌下，整個屋中滿是血腥之氣，我恐懼到了極點，眼看天色越來越暗，到了黃昏時分，我不敢哭，更不敢動，我只能死死的咬住自己的胳膊......你們看我的左腕還有留下的牙印......”

    說着，善明緩緩的擡起在自己的左臂，衆人看去，果見一處並不算太清晰的牙印。

    善明又繼續道：“便在我又怕又餓之時，房中又響起了腳步聲，我以爲那惡鬼又回來了，心想這次定然死定了，卻不想一聲法號，念得是無量天尊......”

    “這是？......”林不浪疑惑道。

    蘇凌眯縫着眼睛，沉聲道：“這是肅衍......”

    善明使勁的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肅衍......我師父......不不不，他現在不是我師父了......”

    他雖然如此說，但神情中還是十分痛苦和糾結的。

    “是他將我從桌下抱出來，還給我乾糧大餅吃，我餓極了，狼吞虎嚥，他就在旁邊看着我，還慈祥的笑着......我永遠忘不了他的笑容，真的很慈祥，雖然他長相很兇......”善明沉浸在往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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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告訴我，這裏的人被邪祟是屠盡了，是一個叫做陰陽煞尊的神明指引他前來救人，可是他晚來一步，只救了我一人......他說他是前面不遠無妄觀的觀主，喚作肅衍道長......”善明說道。

    蘇凌和林不浪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

    善明又道：“他撫摸着我的頭，慈愛的說，如今村子的人都死了，我願不願拜他爲師，跟他回無妄觀去......我真走投無路了，點了點頭......他讓我跪在他的腳下，磕了三個頭，便帶着我回到了這個無妄觀去。”

    蘇凌心中一動，如今已然很明顯了，便是這肅衍，也就是白無常謝必安屠了那草廟村，只是爲何又要搭救善明，還讓他拜自己爲師，更將他救回無妄觀呢？

    “我跟他回了無妄觀，他讓我跪在一個十分恐怖，長相猙獰的神像前，告訴我這便是陰陽煞尊的法相了，他雖然面相兇惡猙獰，但是那是爲了震懾宵小惡鬼的，對信奉他的人還是很慈悲的......他讓我給這陰陽煞尊上了三炷香，這才正式收我爲弟子......更是讓我忘掉我的俗家姓名，取名爲善明......”

    蘇凌點了點頭道：“那你俗家姓名是什麼？”

    “......李霽......”善明低聲道。

    “李霽......我知道了，我還是叫你善明吧......後來呢，這肅衍對你如何？”蘇凌又問道。

    善明嘆了口氣道：“說他對我不好罷，也不是......他救我回無妄觀，也不讓我做功課，平素問道講道他也不要求我聽......更是每日都給我配置一種丹藥，讓我服下......”

    “丹藥？什麼丹藥？”蘇凌疑惑道。

    善明從懷中摸出一顆土黃色的丹丸道：“就是這個了......”

    蘇凌接過去，在鼻前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腥氣夾着濃重的藥味。

    “肅衍告訴我，這個叫做補神丹，因爲我驚嚇過度，傷了元氣，每日都要服上這一顆，只有這樣，我的元氣才會逐步的恢復......”善明道。

    “那你服了麼？”蘇凌問道。

    “起初的時候，我每日都服，只是這一年都，我不怎麼服了，這一顆便是今日他給我的......”善明道。

    “爲何如今不怎麼服了？”蘇凌看了善明一眼道。

    “因爲我感覺到了一些不太正常的變化......是關於我自己的......我發現服下這丹藥之後，我似乎對以前發生在草廟村的事情記憶越來越模糊，後來我甚至連當年是誰殺了草廟村村民和我爹孃都記不清了，連我自己的本名都記不起來了，不僅如此，只要我稍微想一想那些事情，便頭痛欲裂，精神錯亂，胡言亂語......甚至昏厥......到最後，我這個病發作的越來越頻繁，一旦有一點小的刺激或心緒不寧，便會發作，就像失心瘋一般......用肅衍的話就是我有讒妄之症......到後來，我徹底記不起來當年草廟村之事的詳情，更想不起那白無常和他做了什麼......”善明緩緩道，“直到今日，我看到了那白無常，這才所有遺忘的事情，再次變得清晰起來，我又嫉起來了......”善明有些不解，又有些心有餘悸的道。

    “那也就是你覺得肅衍除了給你吃這丹丸之外，對你還不錯了？”林不浪問道。

    “不不不，若只是這些，我真的覺得他很好的......這肅衍最初之時對我還有無妄觀的師兄們都還不錯，只是越往後性情越來越變化起來......”善明痛苦的搖搖頭道。

    “他虐待你？”溫芳華問道。

    “不僅是我啊，還有無妄觀的所有師兄們，只要不趁他意，或者他認爲我們犯錯了，便非打即罵，甚至把我們吊起來打，我身上的傷，便是證據......不過我還算被打的少的，我好幾位師兄比我都慘上十分呢！”善明說到這裏，眼中又是一陣恐懼。

    溫芳華撫着他的後背，問道：“那你怎麼不跑......”

    “畢竟是他救了我......我在心中還是把他當做師父，是我在世間唯一的親人的，再說，我今年還不到十五歲，外面兵荒馬亂，這裏崇山峻嶺，我能逃到哪裏呢.....只能在這裏苟且偷生了......”善明兩行眼淚，簌簌而落。

    “可憐的孩子......”溫芳華嘆息一聲，緩緩的撫摸着他的腦袋。

    蘇凌想了想又道：“你可知那肅衍除了在這無妄觀，還有沒有其他的住處？”

    善明搖搖頭道：“不知道.....他平素的確總是離觀，我有些師兄也曾想過趁他不在逃走，可是等到肅衍回來時，那些逃走的一個不少，還被他抓了回來，免不了又是一陣毒打......所以，他雖時常不在觀中，我們也不敢逃走啊......”

    蘇凌眉頭緊鎖，暗暗的思忖着。

    “唉......看來善明不清楚謝必安和範無救另外的住處了.....還以爲可以問出來，咱們也好去追......芷月也就能......”溫芳華嘆息道。

    忽的她自責的道：“唉，都怪我！我今日怎麼睡得那麼死呢，直到芷月被擄走，我才發覺，追出去的時候，卻也趕不上了......”

    林不浪也懊惱道：“芳華，不僅是你，我也一樣，若不是公子和那謝必安爭鬥，動靜甚大，我怕是此時還在熟睡中......好生奇怪啊？”

    蘇凌卻是毫不意外，淡淡笑着看着那善明。

    善明眼中驀地惶恐起來，忽的跪在榻前，一邊叩頭一邊哭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不那樣做，肅衍他不會饒過我的......”

    蘇凌點了點頭道：“善明啊，是茶中還是飯裏啊？”

    善明聞言，眼睛驀地睜大，難以置信道：“蘇大哥，你竟然知道了......是茶裏.....茶裏擱了藥，是肅衍給我的，能讓人昏睡的......”

    “什麼......”林不浪和溫芳華同時霍然站起。

    善明趕緊又叩首，不住的求饒道：“哥哥姐姐，我不是有意的，我若不做，會被肅衍打死的......不不不，我的師兄們都會被打死的！”

    林不浪嘆了口氣，無奈道：“罷了，他是個孩子......也沒有辦法......”

    說着，他轉頭看向蘇凌道：“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呵呵，這個不難，不浪還有芳華，你們平素很警覺的，就是睡着了，有個風吹草動，也會警醒的，可今日芷月被擄，我又跟人交手，那院子都快翻天了，你們才珊珊醒來......所以我猜定然是被人下了毒了......咱們來到這觀中，吃了茶，吃了素齋，所以定然有人在這兩種裏面做了手腳，必然不是茶便是那素齋了......至於我嘛，由於用過虺蛇膽，只要不是獨門的毒藥，尋常毒藥傷不得我的......所以今夜我才一直清醒......”蘇凌一字一頓道。

    林不浪和溫芳華這才恍然大悟。

    林不浪頗爲無奈道：“只是，如何搭救芷月嫂子呢......”

    蘇凌冷笑一聲，衝林不浪招招手道：“你附耳過來，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林不浪聞言，點了點頭，大步流星出了院子，來到不遠的大銅鐘樓前，抽出自己的長劍，使勁的朝銅鐘上敲了起來。

    “嗡嗡嗡——”銅鐘的聲音頓時迴盪在整個無妄觀上空，林不浪運足氣力，朗聲大呼道：“無妄觀的道士，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聽真了，趕緊滾過來見我家公子！若有一個敢跑或者不來，林某手中的劍可饒不得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