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五章 真作假時假亦真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染夕遙字數:3036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且說蘇凌綴在郭白衣和夏元讓二人身後,一路行來。那兩人或許是只顧談話,並未發覺。
三人就這般行了一陣,蘇凌心中越發的覺得古怪起來。這路徑和方向,分明是前往中軍大帳的,郭白衣引着夏元讓半夜要見之人,到底會是誰?
又行了一陣,郭白衣緩緩停下,朝前一指道:“元讓將軍,要見你之人就在前面帳中!”夏元讓停身站住,看了看郭白衣所指之處,又看了看郭白衣,疑惑道:“祭酒莫非說笑乎?見我之人怎麼可能會在此帳之中呢?”蘇凌躲在暗處看去,不由的也有些訝然,因爲郭白衣面前,以及他所指的營帳,正是中軍大帳!
那可是蕭元徹的營帳,除了蕭元徹,還能有誰竟藏在這帳中,還能如此隱蔽不被發覺,更要見夏元讓?
卻見郭白衣淡淡一笑道:“元讓將軍,白衣何時喜歡說笑了?要見你之人就在中軍大帳之中,將軍稍待,待我稟過......”說着,郭白衣邁步來到營帳帳門前,聲音稍大了些,神色鄭重道:“白衣幸不辱命,元讓將軍已然隨我前來了......”原本靜悄悄的,一片漆黑的營帳,驀地亮起淡淡的燭光,暈染開來,照亮了兩人的身形。
過了片刻,那中軍大帳中緩緩傳來人聲,沉沉道:“既來了,便都進來罷!”郭白衣聞言,轉頭朝夏元讓做了個請字道:“元讓將軍,請吧!”夏元讓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這才當先邁步,緩緩走進中軍大帳之中。
郭白衣緊隨其後,也走了進去。中軍大帳空空蕩蕩的,空氣中還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藥味,當是給蕭元徹治傷所用的,正中的書案上,一盞新蠟點燃,燭光跳動,照亮了四周之處,但營帳的大部分還是一片黑暗朦朧。
夏元讓瞪了片刻,卻仍未見有人,不由地回頭看向郭白衣道:“並無人啊?祭酒到底何意啊?”郭白衣只是淡淡笑着,並不回答。
夏元讓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地聽到內帳深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元讓啊......你來了!”這聲音方傳出來,夏元讓驀地睜大了眼睛,剎那間極速回頭,循聲望去,不由得睜大了自己的眼睛。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爲在他面前,那片暗處之中,緩緩向他走來一人。
此人中等身材,氣度非凡,暗含威勢,一身華服,無比的沉穩。下一刻,夏元讓雙腿一軟,轟然跪倒叩首,顫聲道:“末將......叩見主公!”來人非別,正是大晉丞相,灞昌侯——蕭元徹!
蕭元徹一臉的從容淡然,來到夏元讓近前,低頭溫和的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腳下的夏元讓,淡淡一笑道:“元讓啊!你......很好,果真未曾讓我失望啊!......起來罷!”他說話中氣十足,氣定神閒,哪裏有半點身負重傷的樣子!
夏元讓叩首在地,不敢擡頭,顫聲道:“無論何時,元讓也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末將始終是主公的家臣,更是主公的親族......”
“很好!”蕭元徹點了點頭道:“你雖然已是衆武將之首,但還是本心未失,亦不曾被權利和慾望迷了你的本性!不似那許驚虎......他早已不是我蕭元徹的虎奴了!好了,不要跪着了,這也拘束,起來,坐!”說着,蕭元徹隨意地指了指書案一側的椅子道:“白衣啊,滄水河畔的風涼,你身體不好,也作罷!”郭白衣點點頭,神情淡然地當先坐了。
夏元讓心中有些七上八下,雖然也起身坐了,卻只坐了半邊屁股。蕭元徹看着夏元讓,眯縫着眼睛,淡淡笑着道:“元讓啊,你心中是不是有諸多疑惑,但問無妨,我叫你來,便是要答疑解惑的!”夏元讓此時才覺自己早已冷汗涔涔,汗透衣被。
他慶幸今日未曾在大帳中說出什麼忤逆蕭元徹的話來,更是駁斥了許驚虎,否則斷然沒有今夜蕭元徹召他前來之事了。
夏元讓不由得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放心就是,我既見你,便不打算瞞着你了,元讓啊,你......我還是信得過的,有什麼話,儘管說罷!”蕭元徹含笑點點頭道。
“是......”夏元讓整理了一下思路,揣摩着措辭,這才道:“主公,末將不明白,您不是被......”
“呵呵......”蕭元徹擺手笑道:“小小弩箭,隔着霧氣,又間隔那麼遠的距離,若能傷我,我如何還敢妄稱承天之命?那弩箭未曾傷我分毫......”他頓了頓又道:“當然,這裏也有白衣的功勞!”說着,蕭元徹以目示意郭白衣。
郭白衣方一笑道:“前日議定大軍攻滄水關,要試探蔣鄴璩的底細之時,我便與主公私下商議,那蔣鄴璩惟依仗的,便是那神弩營而已!弩箭無眼,就算再做了周密的防備,但也可能百密而一疏......於是,我提議主公在甲冑之內套上一件當年討伐王熙,攻入皇城時,尋到的一件皇家寶物——金絲軟甲。”
“此甲輕便,但材質特殊,至今仍不知是何材質所造的,但卻擅避箭矢弓弩......”郭白衣不慌不忙,緩緩道出實情。
蕭元徹點點頭,笑道:“當時我還覺得麻煩,多此一舉,可是拗不過白衣啊......未曾想到,還真的起了大用了!”夏元讓這才如夢方醒,嘆息道:“原來如此!不過還是好險,好險啊!”說着他朝郭白衣一拱手道:“祭酒大才,算無遺策,元讓佩服!”
“所以,我什麼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倒是把元讓和諸位將軍嚇得不輕......其實,白衣和丁晏,還有那些隨軍郎中都知道的......”蕭元徹淡淡笑道。
夏元讓這才明白,有些嗔怪地看了郭白衣一眼道:“祭酒這戲唱得不錯......只是騙得元讓好苦啊,元讓還以爲主公您......”說着,搖頭嘆息起來。
郭白衣眼中有些歉意,拱手道:“元讓將軍,事出無奈,白衣也不是有意隱瞞,這不主公頭一個便把真相告訴你了麼......就是連蘇凌那小子都還被矇在鼓裏呢......元讓將軍莫怪白衣才是啊!”蕭元徹也笑道:“元讓啊,此事你不可怪罪白衣,是我的主意......要怪就怪你大兄罷!”夏元讓驀地心中一暖,大兄......主公竟在自己面前自稱爲大兄!
遙想當年充州之時,討伐王熙之時,多少年生死與共,風風雨雨,主公自稱大兄,呼我爲賢弟。
可是不知何時,便只有主臣之稱,再無兄弟之稱了。沒想到今日,這陌生而熟悉的久違的稱呼,又再一次被提起。
夏元讓眼眶一熱,抱拳顫聲道:“主公,臣弟謝大兄信任!臣弟如何也不會怪罪大兄的!”蕭元徹點了點頭,也感慨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元讓啊,我父與你父同死在錫州,我無同胞弟兄,而你,就是我在這世間同輩的親族啊!”夏元讓熱淚盈眶,拱手慨然道:“臣弟對大兄一腔摯誠,從未有過任何更改!”
“元讓啊......我不瞞你,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對你頗爲不滿,更有些痛心......其中緣由,你我心知肚明,我也還不想再提那些勞什子事情了......不過如今,冰釋前嫌,我還是如以前那般,信任你的!”
“大兄!......”
“只是可嘆驚虎......”蕭元徹神色一冷,蹙起眉頭一字一頓道:“不!不止驚虎......還有更多的人,如今嘴裏恭敬我爲主公,可是他們心中的主公,早就另有所屬了啊......這如何讓我不心痛啊!”夏元讓心中一凜,不由得有些苦澀,想到許驚虎之前那些百般算計,手段自以爲高明。
其實在主公面前,你們的手段實在太過卑劣,與主公相比,許驚虎、蕭子真、蕭子洪,還有......你們都太嫩了點了。
主公只是顧念昔日情義,若非如此,你們連怎麼死的都不清楚!想到這裏,夏元讓再次起身,轟然叩首道:“元讓一輩子只是主公的臣弟,心中只有大兄一個主公!若有貳心,必遭橫死!”
“起來!起來!......元讓不必如此,我說過,我對你的信任還是沒有任何改變的......”蕭元徹擺擺手,示意讓他起來。
夏元讓起身,再次坐下。蕭元徹嘆了口氣,臉上有些悵然道:“其實這也怪我......說來我已然暮年了,卻遲遲定不下到底誰能繼任......”說着,他似隨意的看着夏元讓道:“元讓啊,你不要多想,就憑着你的本心,說一說,到底是老二,還是老四更合適呢?”蕭元徹的神情依舊淡然,可郭白衣卻似有深意的看着夏元讓。
夏元讓半晌無語,終是嘆了口氣道:“大兄......臣弟說句真心話......箋舒和倉舒兩位賢侄,都是大兄的兒子,都十分優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我也設身處地的站在大兄的角度細細琢磨過......只是可嘆,大兄啊,若是我,我也定會如大兄這般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的......”蕭元徹點點頭,苦笑一聲道:“元讓啊,我很羨慕你啊......你我雖爲親族,又一起風風雨雨多年......可是你比我高樂啊......你從來不會有像我這般的煩惱啊!”夏元讓有些動容,知道這是蕭元徹推心置腹的話。
“主公啊,臣弟實在決斷不了......但有一點臣弟可以確定!”蕭元徹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道:“講......”
“無論大兄如何決斷,最後定下的是箋舒嗎,還是倉舒......只要是大兄做得最後決斷,元讓便是萬死也會極力扶助......以全大兄之信任!”蕭元徹聞言,長長舒了一口氣,半晌方點了點頭道:“好啊!好!......元讓啊,你有這樣的態度,大兄高興得緊啊!”說着,蕭元徹眼神滄桑,緩緩道:“希望真的到了我大限之時,元讓你莫負我的期望,更不要負了今夜你之所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