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黑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染夕遙字數:3078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郭白衣說完,又似總結道:“此便是白衣擾敵、禦敵、攻敵三策也,元讓將軍,這攻敵雖爲下策,但有可能畢其功於一役,一舉拿下滄水關......只是需軍中擅江湖功法之人領軍,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不知元讓將軍,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麼?”說着,他以目示夏元讓,更朝着蘇凌的方向努了努嘴。
夏元讓如何不知,也算正中下懷,他看了看蘇凌,語氣儘量放得平緩道:“這攀援絕壁的功夫我思來想去,軍中諸將皆不如蘇長史......不知蘇凌,你可否有興趣啊?”蘇凌一翻眼睛,一口回絕道:“不去,不感興趣......”他這句話噎得夏元讓直翻眼睛,若非有事相求,夏元讓早就動怒了,如今只得耐着性子道:“這事若成了,可是大功一件,不知你爲何......”
“不爲何......怕冷!”蘇凌未等他說完,便截過話道。說着,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抱着肩膀斜睨着夏元讓。
郭白衣見狀,只得苦笑搖頭,打圓場道:“既然如此......那便不爲難蘇凌了......反正這攻敵之策也是下策,元讓將軍不妨考慮考慮中策和上策吧!”
“嗯——!”夏元讓呼了口悶氣,這才又道:“也罷......夏某以爲,中策和上策並用,營中加強防守,謹防敵軍偷營,我軍更要派出小股人馬,輪番襲擾滄水關......”衆將聞言,也頻頻點頭。
郭白衣見此,遂神情一肅,朗聲道:“既如此,便如此決定了,各位將軍即刻便速回本部,先查清本部死傷人數,理清本部人員......以免細作混入其中,然後各部配合,輪流日夜值守,以防敵軍偷襲,同時編出襲擾滄水關的小隊,輪換襲擾滄水關,讓蔣鄴璩那廝疲於奔命!”夏元讓霍然站起,沉聲道:“諸位心中也明白,我軍已然到了十分要緊之時,還望諸位勠力同心,共克時艱!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妄爲者,別怪夏某執法如山!”衆將神情肅然,皆拱手應諾,方各懷心事地朝帳外走去。
卻在這時,郭白衣突然道:“元讓將軍留步,元讓將軍......”夏元讓停身站住,回頭看向郭白衣道:“祭酒還有何事?”蘇凌雖然向外邁步,步子也慢了不少,豎起耳朵聽着。
郭白衣淡淡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似強調一般道:“雖然計議已定,但白衣這三策包羅萬象,變化無常,元讓將軍回營後,還望多想一想白衣所言,記住......三策!可是三策啊!”郭白衣不知是無意還是刻意地在三策二字上加重了聲音。
夏元讓心中一動,緩緩點頭道:“祭酒放心,我必好好參詳!”蘇凌聽在耳中,不由得好笑,暗道,這郭白衣怕也有些過於的緊張了,以前也未見如此,今日卻將這三策二字,說了這麼多遍.......真的是囉嗦!
想着,他要了搖頭,大步出了郭白衣的營帳。所有人皆走了,只剩郭白衣一人站在空空蕩蕩的營帳之中,神情流轉,似乎想着什麼..................白日過去,黑夜無聲無息地降臨。
整個蕭元徹的大營寂靜無聲,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甚至這軍營比這夜色還要黑上一些,漆黑得連一絲燈火都透不出來。
深秋初冬的夜,風已然有了些凜冽之意,吹起營中旗幡,無聲地左飄右蕩着。
中領軍營的區域,一處大帳還透着微微的光芒。營帳之中,身材魁梧的許驚虎正仰躺在一張靠椅之上,雙目微閉,似沉沉地睡去了。
面前的書案上,蠟燈已然融了許多,微微的光芒搖曳着,忽明忽暗地籠罩在他的臉上,他的臉看起來,也變得忽明忽暗起來。
而書案的正中,放着一張白紙,上面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寫,白紙的旁邊一隻毛筆正靠在硯臺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驚虎陡然睜開雙眼,眼中驀地放出兩道異芒,滲人心魄。
與此同時,他翻身坐起,眼珠不停地轉動,似思考着什麼。似乎是主意已定,他一把抓起硯臺上的毛筆,極速地蘸了蘸墨,伏案在白紙上刷刷點點的寫了起來。
他寫得很快,片刻之間,那白紙上已然全是黑色的墨跡。一氣呵成,他方將筆擲在一旁,拿起那寫滿字跡的紙,輕輕地呵了兩口氣,藉着燭光認認真真地看了兩遍,這才呼了一口濁氣,擡頭沉聲道:“你......進來罷!”話音方落,帳外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片刻之後,一個精瘦,但臉上透着精明強幹的小校走了進來。
那小校看年歲倒也不大,約有二十出頭,只見他低着頭來到許驚虎近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屬下許耽參見主子!”許驚虎並不說話,只是拿眼睛緩緩地看着許耽,似審視一般。
許耽見許驚虎不言,也只得低頭站在那裏。兩個人皆不言不語,大帳之中彷如無人一般安靜。
半晌,許驚虎方淡淡道:“許耽啊......你跟着我多少年了......”許耽趕緊抱拳小心翼翼道:“屬下乃是孤兒,父母死於亂世,自五六歲流落街頭,被主子帶回中領軍府,如今已然十六年了......”許驚虎緩緩點了點頭,感慨道:“十六年了啊......一晃而過......人這一生,能有多少個十六年啊......”許耽不知道許驚虎突然說這些,有什麼用意,趕緊道:“若不是主人可憐我,屬下早凍餓而死於街頭了!只是,屬下沒什麼能耐,怕是主人的大恩,今生難報,只等來世了......”
“不用等那麼久......來世的事情......誰知道呢?”許驚虎忽地截過話道。
他深深地看了許耽一眼,方沉聲道:“許耽啊,我問你......你真的想報恩麼?”
“想!做夢都想!”許耽聞言,又一抱拳,正色道。
“好!......”許驚虎眼中閃出一絲讚許之色,卻仍舊如審視一般地盯着他,沉沉道:“我能相信你麼?”
“能!許耽身世,主人都知道,許耽願意成爲主人最信賴的人!”許耽趕緊道。
許驚虎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緩緩道:“報恩可不是嘴上說得漂亮,而是要有所行動......你既想報恩,我這裏倒真有一件要緊事,讓你去做......你可願意?”
“主人如有差遣,但憑吩咐,許耽絕不推辭!即使是搭上屬下的性命不要,許耽也在所不惜!”許耽拱手道。
許驚虎搖搖頭,淡淡道:“那倒不至於......此事與你性命無虞......”說着,許驚虎拿起那張寫滿字的紙,當着許耽的面,在燭光下裝在竹筒之中,封了封漆,隨意地扔到許耽的腳下,方纔道:“這竹筒之中,裝着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我要你想盡辦法,潛出營去,以最快的速度,趕往灞城,將此信交到箋舒二公子的手上!”許耽心中一動,俯身撿起那竹筒,小心地帶在身上,方又拱手正色道:“主人放心,許耽定然不負主人所託!”
“此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走漏消息,否則你我必將死無葬身之地......若是途中你被人所察,或者被人擒獲......許耽啊,你可知道該如何做麼?”許驚虎說這話時,只探出一隻手,挑撥着蠟芯,並不看他,似十分隨意。
許耽卻是神情一凜,沉聲頓首道:“若真如此,耽便將此信吞入肚腹之中,再自戕!絕不連累主人!”許驚虎緩緩點了點頭,淡淡看了一眼許耽道:“你現在軍中何職啊?”
“屬下無才,只是一名百夫長!”許耽低頭輕聲道。
“嗯......去罷,回來之後,就做個千夫長罷!”許驚虎說着,隨意的擺了擺手,讓他退下。
許耽大喜,拱手道:“主人放心,許耽定然將此物親手交到二公子的手上!”說罷,許耽再不耽擱,轉頭朝着帳外走去。
他剛走到帳簾前,許驚虎的聲音自帳內傳來道:“許耽啊......你就不好奇,那信中寫了什麼?”許耽的身形驀然一頓,並不回頭,沉聲一字一頓道:“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無需知道......這是屬下的本份!”說着,許耽邁步走了出去。
許驚虎眼神奕奕地看着許耽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忽地朝着燭臺猛的吹了口氣。
剎那間,天地皆黑。............無星無月,黑夜無邊無垠,翻滾在軍營的各個角落。
一個精瘦的人影,藉着黑夜的籠罩,如魅一般,朝着一處偏僻之地極速地移動着。
那身影倏爾閃現,又倏爾融在暗處之中。過了片刻,營地的最偏僻的東北角落,那精瘦的黑影緩緩地又浮現出來。
他站定在那裏,又朝四周警惕地打量了一番,再次隱入黑夜不見。如此再三,直到確定無人跟蹤,他方不再躲藏。
卻見他用極其細微的動作輕輕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竹筒,也不知他如何擺弄,竟將那竹筒片刻撬開,抽出竹筒之中一張紙,藉着極其暗淡的光,細細地看了起來。
看了許久,不知爲何,他拿紙的手竟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終於,他看完了紙上內容,竟又從懷中拿出一個與方纔竹筒一般無二的竹筒出來,將那紙塞了進去,小心地封好封漆。
接着,他在懷中又摸了一陣,再翻手之時,竟多了一支筆和一張小紙條。
他極速地在紙條上寫了幾個字,用細線將團成卷的紙系好。隨後,他雙手在嘴邊一攏。
“啾啾——”空寂的野鳥悽鳴聲傳了開去。過不多時,一隻看不清楚顏色的小鳥,撲扇着翅膀,緩緩地落在此人的腳下。
那人附下身,用手摸了摸那鳥的鳥首,怪異的是,那鳥不鳴亦不動。這人方將方纔那張系好的紙條系在鳥腿之上,用極低的聲音道:“好鳥兒......快去吧!”那鳥兒在他身邊跳了兩下,然後一撲扇翅膀,振翅飛向黑夜茫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