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馬鳴風蕭蕭,少年正揚刀 第四百七十八章 遭遇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染夕遙字數:5301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舊漳。

    蘇凌送林不浪和黃奎甲的人馬走後,又在空空蕩蕩的教軍場站了片刻,眉頭微蹙,似乎想着什麼心事。

    直到他覺得深夜的風似乎有些涼了,這才緊了緊衣領,緩步朝自己的住處去了。

    回到住處,燈火全黑。

    想來秦羽、倉舒他們已然睡熟了,萬籟寂靜,只有風聲。

    蘇凌在院中站了一會兒,方回到自己屋中,和衣而臥。

    不知爲何,他似乎絲毫沒有睡意,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折騰,心緒煩亂,思緒一會兒在舊漳戰場,一會兒又在想林不浪此行是否順利。

    更甚的是,他的思緒還飄得更遠,自己從未去過的離憂山,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趙風雨可好?芷月和阿爺可好?自己的爹孃和杜大叔他們可好?

    軒轅聽荷可好?

    真的需要抽個空閒時間,上一趟離憂山去看看了,爲了那些牽掛自己和自己牽掛的人。

    等這場仗結束了,就向丞相告假去。

    他打定主意,忽地覺得竟有些孤單了。

    這數年來,自己從小小的山村出來,一路行過,啓垕鎮,南漳,飛蛇谷,灞南,還有龍臺。

    因爲他聚了很多人。

    正經又不正經的浮沉子,魅惑傾城的穆顏卿,憨厚老實的杜恆,白衣長槍的白叔至,還有那次龍臺血詔之後,再也未見到過的王鈞。

    一個個都鮮活地讓他銘記。這是這個他從未經歷過的是孔明時代,真真正正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們各有特點,又都至純的讓人感覺到可愛。

    蘇凌已經很久都未曾想起過他那個無比遙遠的鋼筋水泥的世界了。

    那是遙遠的,失去的。

    他所擁有的,便是如今,這個羣雄逐鹿,江山對弈,金戈鐵馬的時空。

    好想念他們每個人啊!

    不知過了多久,蘇凌睡意襲來,翻涌的思緒方漸漸模糊。

    就在他似睡將睡之時,他驀地聽到幾聲清晰的鳥叫聲,在寂靜的黑夜之中,更顯得明顯。

    蘇凌轟然睜開眼睛,睡意全消。

    那是子規的夜啼之聲。

    只是,蘇凌覺得這突然出現的子規夜啼,似乎不太尋常。

    時近仲夏,如何會有這種鳥鳴之聲呢?

    不對勁!

    蘇凌披衣而起,暗藏短匕,緩緩推門,縱身躍上房脊。

    藉着微蒙的月光,蘇凌四處搜尋着可疑的蹤跡。

    “長史......蘇長史......”

    身後緩緩地響起聲音。

    蘇凌頃刻轉身,與此同時,一短匕直劃而出。

    利芒之中,映照出一個身影。

    紅色制式官衫,腰懸細劍。

    蘇凌趕緊收住短匕,低聲道:“原來是你?深夜來此,何事?”

    那紅色制式官衫之人,低着頭,光線太暗,看不清他的五官。

    “有重要情報......”

    那人的聲音陰鷙,聽話的內容,似乎十分緊急,但他的聲音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

    蘇凌這才淡淡點頭道:“沈濟舟派人前去駐防麒尾巢了,是麼?”

    “蘇長史果真大才......的確如此!”那人的聲音有些許的訝然,似乎對蘇凌已然知曉此事,有些吃驚。

    蘇凌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道:“看來,我跟白衣大哥的擔憂並不是多此一舉啊......派去的是誰?張蹈逸?”

    那人緩緩搖了搖頭道:“張蹈逸想去,但被郭塗所阻,最後去的是姜瓊!”

    “誰?姜瓊?!我是該感謝郭塗,還是該嘲笑沈濟舟庸主一個呢?張蹈逸的話,我怕是要親自走一趟了,可是若是這姜瓊,不過是個送人頭的貨,不浪自然能夠對付,我可以高枕無憂矣!”

    蘇凌臉上略有喜色。

    他似乎心情好了許多,瞥了眼前人一眼,笑道:“暗影司是無人了?這種事情,還要你跑一趟?”

    那人似乎有些嗔怪的看了蘇凌一眼,方道:“不是你交待過,暗影司的人這段時間,都不能再啓用了麼,我怎麼能不親自去做?”

    蘇凌聞言,似乎頗不好意思,以手扶額道:“哎呦!哎呦!我忘了,忘了,不好意思,辛苦了......那您請回,離着天亮還有些時辰,大約還能睡個回籠覺......”

    說着嗎,蘇凌徑自先打了幾個哈欠,這才伸了伸懶腰道:“行了,我也回去安寢了......”

    說着,他一飄身,縱下了屋頂。

    夜色之中的那人,看着蘇凌離去的身影,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才一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

    天麒山,山道。

    天麒山山嶺連綿,但起伏並不大,雖然山嶺成片,但多是些低矮的山,所以道路並不難行。

    時近仲夏,六月的天氣,山中草木繁茂,鬱鬱蔥蔥,加上大山成片,人跡罕至,這裏便成了山木花草和各式昆蟲的港灣。

    林不浪和黃奎甲,一黑一白策馬在前,身後一千憾天衛在後。

    行軍的速度不算太快,但無人說話,只有很有規律的馬蹄聲,合着各式蟲鳴之聲,迴盪在山谷之中。

    “踏踏踏......踏踏踏......”

    林不浪平素清淨慣了,一般也不愛怎麼說話,此次更甚,自憾天衛軍馬一頭扎進天麒山開始,他便一句話都沒說,坐在馬上,眉頭微蹙,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這可憋壞了黃奎甲。

    黃奎甲此人,平素毛躁慣了,做什麼事都大說大笑,少弄出點動靜都覺得不熱鬧的主,一路之上除了聽蟲鳴,喝山風,啥事沒幹,如何不憋悶。

    有幾次,他想跟林不浪嘮嘮,可是見林不浪這小夥兒,玉面微冷,眉頭微蹙,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他只得把話又憋回肚子裏。

    直到他憋了一肚子話,憋得着實難受,騎在馬上抓耳撓腮之時,林不浪這才隱隱有所發覺。

    林不浪這才淡淡一笑道:“奎甲大哥,可是有話要說麼?”

    黃奎甲這才長舒了口氣,似感嘆般的,甕聲甕氣道:“不浪啊,小夥長得帶勁,功夫高,出手也狠,俺都很喜歡,就是性子太冷,這一路之上,你都不帶說話的麼?真沒你家蘇小子有趣......”

    林不浪這才略帶歉意道:“奎甲大哥,我不是有意不說話的,也怪我,想了些事情,想得有些投入了......”

    黃奎甲聞言,這才笑道:“林小子,你想些什麼?你覺着咱們這些人拿不下沈濟舟那什麼破據點不成?”

    林不浪並不回答,卻饒有興致地道:“那敢問奎甲大哥,打算如何拿下那據點呢?”

    黃奎甲一擺手,滿不在乎道:“這還用着問麼?憾天衛的名頭是怎麼闖出來的?你以爲只是名字好聽麼?咱們這一千人,沒一個是孬種!要我說啊,到了那什麼破據點的,不用廢話,一聲令下,打東西!就是幹!敢有抵抗的,有一個殺一個,把他們全宰了,這鳥據點不就被咱們拿下了!”

    林不浪聞言,似乎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淡笑而不答。

    “哎?林小子,似乎你並不認同啊?你覺得憾天衛拿不下那幫鳥人?”黃奎甲一瞪眼道。

    林不浪一擺手道:“不不不,奎甲大哥神勇,憾天衛的弟兄各個都是好漢,莫說是據點了,就是沈濟舟親至,也不怕他!”

    “這話痛快!俺就說嘛,主公天天聽祭酒他們神神叨叨的,把事情想複雜了,要是俺老黃,帶兵直衝敵營,踏翻他的鳥中軍帳,擒了那沈濟舟老賊,這才痛快!怕個甚啊?”

    黃奎甲聲音高了許多。

    林不浪淡淡一笑道:“我自然明白奎甲大哥和憾天衛驍勇,只是,有的時候智取更好罷了......奎甲大哥可知,那據點有多少敵人?”

    “額,聽那個新來的賊眉鼠眼的傢伙說了,似乎快一萬人......不過,我覺得那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玩意兒,誰知道真的假的呢?”

    黃奎甲言語之中,似乎對許宥之多有看不慣。

    林不浪這才不動聲色道:“姑且咱們就認定許宥之說的是真的,據點有一萬人左右,加上他們的防禦工事,若真如奎甲大哥所言,不顧一切,就是打,但不知道,一萬人加防禦工事,咱們區區一千憾天衛,還是輕軍奇襲,能不能勝呢?”

    “額......怕他個鳥啊!一萬人如何?架不住憾天衛一次衝鋒!”黃奎甲不在乎的道。

    林不浪這才正色道:“奎甲大哥啊,做事有勇,確實可敬,但那一萬人也不是吃素的,若我軍猛烈進攻他們,他們一萬人本就是我們十倍之數,再加上那些防禦工事,我們損傷將會幾何?”

    “那如何?憾天衛何人惜命?”黃奎甲嚷道。

    “憾天衛不惜命,這是勇敢,可是奎甲大哥,憾天衛的弟兄都是千挑萬選的精銳,失去一個,都着實可惜啊!不知道奎甲大哥希望付出沉重代價最後勝負還不可知,還是希望,幾乎不用付出什麼代價,便可順利將那據點拿下啊?”

    “這......”黃奎甲一怔,方低頭道:“那自然是代價越小越好啊......怎麼,林小子,你有辦法?”

    林不浪點點頭,笑吟吟道:“我既然這樣說了,自然有萬全之策......那就是,攻打那據點之時,一切的指揮調度,均要聽我的,我讓埋伏就埋伏,我說什麼時候打,就狠狠地打!只要這樣,我保證,咱們憾天衛兄弟們,幾乎無需減員,便可順利拿下那據點!”

    黃奎甲聞言,不滿地擺擺手道:“說了半天,你跟蘇小子一樣,不就是不想讓俺老黃說了算麼?那可不行,之前蘇小子在,俺沒辦法才答應!現在大軍離開舊漳都不知道多遠了,林小子,俺可先說好,這憾天衛是俺的兵,俺可是丞相親封憾天衛大都督......你又是頭次上戰場,這次你得聽俺的!不然俺可生氣了!”

    說着黃奎甲一瞪眼。

    林不浪心中好笑,但表面之上卻做出一副生氣神色道:“奎甲大哥,我敬你是條漢子,既是漢子,說話就得算話,在舊漳時,你可跟我家公子拍了胸脯的嗎,如今拉屎往回坐,這可不成!這跟小人何異?”

    黃奎甲自知有些理虧,一捂嘴,嘿嘿笑道:“什麼小人,大人的?俺說話自然算話......不過那是在舊漳城,林小子,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你也是知道的......”

    這大老粗,此時還拽起了文詞......

    林不浪聞言,故意臉色一冷,似生氣道:“好啊!既如此,那我這便撥馬回去,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告辭!”

    說着,林不浪真就撥馬欲走。

    黃奎甲忙道:“林小子,你現在回去,那蘇小子問你,你如何回話啊?”

    “我就說,奎甲大哥說了什麼在外軍令不受的......我自然要回來了......”

    慌的黃奎甲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那可不行......”

    林不浪故意問道:“實話實說,如何不行?”

    “要讓蘇小子知道了,他找主公告狀,那俺可吃不得好酒了!”

    林不浪心中好笑,嘴上卻道:“奎甲大哥能不能吃上好酒,我不知道,反正好酒好肉,我林不浪一個也不會少......”

    慌的黃奎甲一把攥住林不抗的馬繮,連連點頭道:“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俺老黃聽你的,聽你的還不成?”

    林不浪這才看了他一眼道:“此話當真?”

    “那是自然......”

    林不浪這才點了點頭道:“奎甲大哥,我也是爲了咱們能成事,放心,待拿下那據點,不浪爲奎甲大哥親自斟酒!”

    黃奎甲嘟嘟囔囔道:“反正俺老黃沒有你跟蘇小子你們那麼多的彎彎繞,心眼子......俺認了......”

    林不浪剛想寬慰他兩句,卻忽地感覺似乎周遭有無數鳥雀同時振翅飛起,蟲鳴之聲也在剎那間停止了。

    嗯?

    林不浪心中一動,低聲急道:“奎甲大哥,快讓弟兄們停止前進!”

    他又補充道:“以列爲單位,次第傳話!”

    命令既下,令行禁止。

    整個千人單位憾天衛隊伍,皆頃刻停止前行,鴉雀無聲地靜默在黑夜大山之中。

    便是他們胯下的戰馬,都頗有靈性,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藉着寂靜,林不浪細細的聽去。

    聽得真切,有無數嘈雜的腳步聲和馬蹄聲,伴着或高或低的人言,以及雜亂的馬蹄聲,自左側周遭傳來。

    “咦?似乎還有一路人馬?莫不是蘇小子擔心咱們,又派人增援了不成?有這個必要麼?”黃奎甲疑惑道。

    林不浪眼神微動,做了噤聲的姿勢。

    黃奎甲雖然是個粗人,但軍人的警覺是天生的,他也發覺了不尋常。

    “林小子......”

    黃奎甲低聲道。

    林不浪眉頭微蹙,若說他不緊張,那是瞎扯,這是林不浪平生以來第一次領軍打仗,現在出現這樣一個未知的情況,他心中已然縮緊了。

    聽聲音,看那些鳥雀的動靜,應該離着自己人馬不遠,還有一支軍馬。

    而且人數當衆多,比自己的人馬還要多......

    否則不會鳥蟲皆驚。

    便在這時,一個斥候打扮的士卒,飛馬前來,來到黃奎甲和林不浪近前,拱手低聲道:“報!二位將軍,此山北面,有一支軍,約有五千人左右,正向我軍同一方向移動......請兩位將軍示下!”

    林不浪低聲道:“可看清他們所打的旗號麼?”

    斥候道:“他們舉了火把,屬下看得清楚,上寫渤海中領軍,姜!”

    “嘶......”林不浪倒吸一口冷氣。

    看來公子所料不差,沈濟舟真的派人前去增援麒尾巢了。

    若是讓他們到了麒尾巢,那裏至少也有一萬五千人了,那真就有了大麻煩了!

    林不浪神色不斷變化,眉頭皺的更緊了!

    黃奎甲聞言,頓時低聲嚷道:“姜!定然是那鳥將姜瓊!王八蛋!這腌臢貨來的好快!”

    說着他怒喝道:“憾天衛,上馬,聽我命令,準備衝殺......”

    未等憾天衛應諾,林不浪急聲道:“衝什麼衝?都別動!哪一個敢王梓行事,軍法處置!”

    憾天衛一時之間有些爲難,皆呆立在原地。

    黃奎甲有些氣惱,一拉林不浪道:“林小子,這都走到咱們眼前了,不去打他們,等着他們去那網吧窩,合兵一處到時候打咱們麼?”

    林不浪臉色一冷,嗔道:“奎甲大哥,你可說過的,聽我的!”

    “我......”黃奎甲一怔,一抖手道:“得得得......聽你的,聽你的,你說怎麼辦!”

    林不浪想了片刻,這才道:“罷了,既然都撞上了,自然要去打個招呼的......”

    黃奎甲一聽,眼神一亮,嘿嘿笑道:“就是嘛,打特麼的!”

    說着便要催馬向前。

    林不浪將他一攔,一字一頓道:“奎甲大哥......打招呼自然是要去的,但是不是你,憾天衛的弟兄也不能去......”

    黃奎甲一怔,不解道:“啊?那誰去打招呼?”

    林不浪不慌不忙,淡然道:“我去!”

    “什麼?林小子!你怕不是瘋了吧,你去?行!說罷,帶多少兵馬?”

    黃奎甲瞪着眼睛道。

    “我一人,單槍匹馬,足矣!”

    說着,林不浪也不打招呼,忽的一夾馬腹,胯下白馬踏馬而出,四蹄齊揚,朝着北山處疾馳而去。

    “林小子......你......”

    黃奎甲一把沒拉住。

    “奎甲大哥,你帶着憾天衛立刻尋找隱蔽之處,全數埋伏,等我號令,到時一齊殺出!林某的性命安危,就拜託,奎甲大哥了!”

    林不浪馬不停蹄,昂然道。

    他不由得又緊緊的握了握手中那枚臨走時,蘇凌給他的令牌。

    蒼天佑我林不浪!

    黃奎甲沒有辦法,看着昂然而出的林不浪,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敬重之意。

    忽的他一抱拳,沉聲道:“不浪兄弟,奎甲和弟兄們,等你軍令!”

    “全體......不得發出一聲響動,就近尋找可隱藏之地,各自埋伏,等候廝殺!”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