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馬鳴風蕭蕭,少年正揚刀 第三百二十六章 執念負情深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染夕遙字數:3456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這如死人一般的男子,聞聽此言,緩緩低頭,待他擡起頭來,聲音也驀地溫柔了許多道:“此次外出,害櫻娘擔心了......我心裏也惦念着櫻娘......把你一人扔在這空蕩蕩的大宅院中,萬一有什麼事情......我可要......”
他似乎頓了頓,這才又道:“如何對得起,當年主公的託付呢......”
韓櫻娘柔柔一笑道:“七檀哥哥,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些年若不是你全力維護櫻娘,怕是櫻娘早死多時了......”
若是蘇凌在場,定然人的這個如死人一樣的男人,正是那日在棠嶺客棧中出現的夥計——小六子,只是第二日,棠嶺客棧中所有人的都蹤跡不見了。
然而,他真正的名字似乎叫做七檀,更與這渤海先州牧韓甫唯一遺孤韓櫻娘有着非比尋常的關係。
他聽聞韓櫻娘如此說,忽的驀地搖搖頭,一字一頓,無比堅定道:“李七檀但有一口氣在,便要護櫻娘周全......”
韓櫻娘星眸輕輕閃動,似乎飽含了千萬深情,她似乎向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終究化作深深一嘆。
“七檀哥哥......我們都會好好的活着......”韓櫻娘喃喃的說道。
李七檀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並無半點變化,只是那雙眼睛微微的有了些許波動,忽的他一拱手,聲音雖低,但掩飾不住的激動道:“少主......咱們馬上就可以大功告成了......咱們再也不用委屈求全,困在這深宅大院之中了......”
“七檀哥哥說的是真的麼......”韓櫻娘的神情似乎並不不李七檀那般激動,只是點了點頭輕聲的問道。
“是啊......現在那蘇凌已然利用審預抓了許光鬥,我想不出兩日,渤海大族中許氏竟會被抹掉......許氏既除,心頭大患去矣,剩餘的審郭兩家,皆是碌碌之輩......我明日便立即行動......只需......”
李七檀眼神仍舊十分激動,只是說到後半截,聲音變得極低。低到只有韓櫻娘可以聽清楚。
他說了這番話,又是一拱手,眼神中完全沒有了方纔的死氣,那眼中滿布的血絲也皆盡消失不見,卻而代之的是無比清澈的眼神,隱隱泛着溫暖的眸光。
那溫暖的眸光之中隱隱還透着難以掩飾的濃重的激動。
“如此一來......敵手盡喪,一旦沈濟舟前方戰事受挫,那便是少主您重新出來,振臂一呼的時候了!......不會太久了!不會太久了!”
他越說聲音越大,細聽之下,因爲激動,聲音之中還帶着些許的顫抖。
可是他朝韓櫻娘看去時,卻見韓櫻娘眼中並無過多的激動神色,卻滿是擔憂......
李七檀驀地一愣,眼中額激動熱切神色緩緩的消失,緩緩低頭,柔聲道:“少主......你難道不激動......不開心麼?”
韓櫻娘嘆息一聲,搖搖頭道:“七檀哥哥......我說過,只有你我的時候,莫要喚我少主......喚我櫻娘便好......”
李七檀一怔,緩緩的點了點頭。
韓櫻娘這才又道:“可是......真的會順利麼?扳倒了許家,還有郭家和審家,沒了他們,還有魍魎司和長戟衛......就是他們全部都覆亡了......那沈濟舟跟蕭元徹一戰,真的會敗麼......太難了啊......擋在在我們面前的有太多的人......”
李七檀聞言,眼神一黯,聲音也不似方纔那般激動,緩緩道:“我不知道......可是七檀知道,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若不試試,趁着這個機會復仇沈濟舟,奪回少主......不,櫻娘......本該屬於你的一切......那真的或許此生再無機會了......”韓櫻娘忽的看向李七檀,眼中滿是擔憂道:“可是七檀哥哥......我們每走一步都很危險......甚至會付出生命的代價......櫻娘爹孃都死了......李闡世叔......還有很多咱們的人......這些年都死了......咱們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七檀哥哥,我現在身邊只有你一個親人了......我真的不想你再有什麼事......”
韓櫻娘喃喃的說着,看着李七檀滿是溫柔的星眸中。淚水潸潸。
“櫻娘......”李七檀輕聲的喚了她的名字,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七檀哥哥......櫻娘不能沒有你......不能看着你白白去送死啊!......”
韓櫻娘再也控制不住,滿臉悲傷的淚水,一頭扎進李七檀的懷中。
這個女娘,似乎對這滿是死氣的李七檀並不害怕和反感,竟似乎對他情根深種,滿心依賴。
李七檀緩緩閉眼,兩行清淚無聲落下,反手將韓櫻娘緊緊抱住。
冷月幽竹,閨樓樓角,金鈴清脆。
這一男一女,相互擁抱,彼此取暖,久久不願分開。
良久,李七檀懷中的韓櫻娘喃喃的道:“七檀哥哥......”
“嗯?......”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櫻娘的......”
她問他,一雙星眸癡癡的看着他。彷彿這個面如死人的男人,卻是這世間最英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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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七檀的眼神中驀地有些羞澀,半晌方柔聲道:“櫻娘,還記得麼,那年,你不過六歲,而我也不過十歲,主公來找我父親議事,那天渤海下了好大的雪,天地一片素白。那日我見到你.......你正在我家院中堆雪人,小小的鼻子,白皙的臉頰都被凍得通紅。也許是怕你一個人孤單,我父親便讓我陪着你一起玩。”
“櫻娘記得......”韓櫻娘星眸流轉,似乎也陷入了對往日的回憶之中。
“其實,那場大雪的初見......你喚我七檀哥哥,那時,我便喜歡上你了......”李七檀聲音輕柔,眼神中滿是溫柔的光芒。
“七檀哥哥......我也是那個時候......所以......櫻娘不想讓七檀哥哥爲我擔風險,更不想因爲所謂的復仇,而永遠的失去你......”韓櫻娘的聲音幽幽,如泣如訴。
“櫻娘......”李七檀將韓櫻娘抱得更緊了。
“七檀哥哥......你娶了櫻娘好不好?你娶了我,我們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不要復仇,不要殺戮,不要離別......櫻娘陪着七檀哥哥,隱居山林......相守一生......好不好......”韓櫻娘像一隻貓一般蜷縮在李七檀的懷中,聲音喃喃的道。
李七檀最初之時,也是滿眼的希冀,滿眼的柔光,滿眼的美好,可是聽到韓櫻娘要讓他放下所有的事情,跟她隱居山林的時候,眼中的柔光頓時消失,驀地將韓櫻娘推開,眼中滿是震驚和不可思議道:“櫻娘!你在說什麼!......”
韓櫻娘幽幽的看着李七檀,眼眶發紅,一句話也不說。
“韓櫻娘!難道主公的仇,你母親的仇,我父親的仇,我們所有爲復仇犧牲的人的仇,都不報了麼!我們隱忍了這許多年,難道要全部白費了麼!難道主公和我父親臨死前,跟我們說的話,這些事,一樁樁,一件件,你全忘了麼!”
韓櫻娘驀地搖頭,神情悽楚,淚水潸然,喃喃道:“不......我沒忘......我一刻也不敢忘......七檀哥哥,你聽,那幽幽婆娑聲聲的竹海,就是無數死去亡魂的嘆息......他們時時刻刻迴盪在我的每個日日夜夜,櫻娘怎麼敢忘!”
“那你爲何......”
“因爲你啊......七檀哥哥!”韓櫻娘淚目神情,望着眼前的李七檀喃喃道。
“沈濟舟勢大,迫我父親自戕在先,滅易州公孫蠡在後,又打的強悍靺丸部遠遁極北苦寒之地,不敢犯渤海疆土。七檀哥哥,那公孫蠡何人?易州霸主,當年二十八路諸侯中實力名列前茅的梟雄!靺丸民風彪悍,滋擾渤海已久,可是結果呢?公孫蠡自焚,勢力覆亡,靺丸部遠遁,不敢窺伺北疆,他沈濟舟若沒有一點本事,豈能稱霸北部四州,成爲如今大晉最強的勢力!”韓櫻娘聲音低緩,徐徐說着。
“七檀哥哥......你比之公孫蠡如何?你比之靺丸汗又如何?莫說他們,便是比之我父親和李世叔,你可比得了麼?他們在時,對沈濟舟都束手無策,皆命喪於沈氏之手,今沈濟舟勢力,放眼大晉,幾無敵手......強如蕭元徹者,也只能龜縮在自己的地盤舊漳,與之周旋,自己的大本營灞城被圍,卻不能救......七檀哥哥......你可比得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麼......”
韓櫻娘聲音愈發清晰,雖然說的緩慢,卻是字字如刀,插在李七檀的心口上。
“我......”一時之間,李七檀不知道如何選擇。
韓櫻娘悽然的笑笑道:“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不智,何況我們如今殘存的勢力,都是在暗中行事,本就見不得光......七檀哥哥,爲什麼你一直放不下這執念呢?”
“你不要說了!......”李七檀驀地大吼一聲。
韓櫻娘身形一顫,望着李七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下執念?櫻娘......你勸我放下執念......”李七檀忽的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中又有淚珠滾滾落下。
他站在那裏,孤獨而又悲涼。
“櫻娘啊,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主公的死,白死了?我全家三十三口人的死,白死了?我們自暗中起事以來,死難數千兄弟,他們都白死了麼?!我李七檀但凡有一口氣,這執念,便絕對不會放下!......”李七檀低低的嘶吼着。
“可是......七檀哥哥,我真的不想讓你死啊!方纔你說的計劃,幾乎是在拿你的命做賭注啊!我怎麼忍心......”韓櫻娘滿眼淚水,聲音悽哀。
“我......李七檀的命,自從答應了主公全力扶保少主你的時候......便再也不屬於我了......”
他的聲音愈冷,竟不知不覺中,將櫻娘的稱呼重又換成了少主。
說着。李七檀驀地單膝跪地,沉聲道:“少主憐惜......七檀心中歡喜......可是光復渤海,報那血海深仇,七檀亦不敢忘......大仇得報,九死不悔!”
說完這些,他緩緩站起身來,眼中溫暖的柔光緩緩消失,頃刻之間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重新出現。
他的聲音極低,了無生機。
“少主安歇......接下來還有很多事,七檀還要早做準備......七檀退下了......”
說着,李七檀一狠心,再也不看眼前悽楚深情的韓櫻娘。
驀然轉身,決絕的朝着樓板處走去。
寬大的衣衫,緩緩的擺動,宛若寸斷的愁腸。
韓櫻娘一臉的破碎憂傷,看着李七檀緩緩離去的背影,忽的她不顧一切的大喊道:“七檀哥哥,此去小心......櫻娘等你大功告成......娶我做娘子那天!......”
李七檀原本毅然決然,毫無牽掛的離去身影,驀地停滯在樓板拐角處。
他不回頭,只是身體似乎在緩緩的顫抖。
終於,他只是沉沉的說了一個字:“好!......”
再不遲疑,大步的走下閨樓去了。
夜色悽蒙,冷月無聲,青竹在風中低泣。
沙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