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馬鳴風蕭蕭,少年正揚刀 第二百四十章 梟將的絕唱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染夕遙字數:4438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山道。

    崇山峻嶺,懸崖陡壁。

    一彪軍正緩緩的行進着。這彪軍多數都是騎兵,皆打了黑底鑲紅的旗幟。

    正是從臨亭向舊漳轉移的軍馬。

    走在最前面的,是這彪軍的主將——郭韶。

    郭韶是徐白明的部將。

    前次蘇凌偷襲臨亭,郭韶隨軍前行。

    蘇凌和關雲翀返回之後,郭韶留守臨亭。

    郭韶此人,年歲不大,約有三十歲上下,卻頗有儒將風姿。

    雖爲徐白明的部將,但其才能完全可以領一支軍單獨作戰。

    此人有謀略,亦有功夫,有七品初境的武學境界。

    此時,郭韶目光深邃,眉頭微蹙,一邊前行,一邊不斷的催促着行軍的速度。

    他明白,此處地勢險要,兩邊高聳山崖,中間夾着一條羊腸小道。

    若是此處有伏兵,憑藉地勢之利,居高臨下突然襲擊,自己和自己身後這幾千兵馬必定陷入危險之境。

    他接連催促軍士們加快行軍速度,可是無奈,道路太窄,這些軍士多是騎兵。

    騎兵擅平原地帶衝鋒,所過之處摧枯拉朽。

    可是,山野的地形,尤其還有這麼狹窄的小道,極大的限制了騎兵的機動性。

    所有人軍士也想加快速度,只是無奈條件不允許。

    郭韶走了一程,擡頭看了看眼前地勢。

    兩邊山崖高聳,中間夾着一條小道,在兩山正中的空隙中,蒼穹宛如連綿在山崖之間的一條長線。

    這地勢真的太適合偷襲埋伏了。

    “地圖!”郭韶低吼了一聲,早有軍卒將地圖拿過來,郭韶展開地圖細細觀瞧。

    卻見地圖上標明此處名叫一線崖,這樣兩山夾道的地勢連綿蜿蜒,竟有十里方圓。

    郭韶暗暗算了下,他們已經進入這夾道有些時辰了,估計走了三四裏路,前面還有一半多的這樣的險路。

    還是要快速通過這裏,過了這裏便是一片坦途,到時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就算再有伏兵截擊,他也不懼了!

    想到這裏,郭韶將地圖扔給旁邊軍卒,朗聲下了命令道:“全軍弟兄,加快速度,咬咬牙衝過這一線崖,咱們就安全了!”

    “喏——!”所有軍卒同時應命,皆自覺的又加快了速度。

    “嗖——!”便在這時,一隻響箭劃破山谷的寧靜,穿過空氣,從天而降,朝着郭韶激射而至。

    郭韶已然做了防備偷襲的準備,聽得身前金風響動,大吼一聲,手中長槍飛速的橫在身前。

    他剛做了這個動作,那箭已然衝至,“當——”的一聲正釘在他的長槍槍桿之上。

    “嗖——嗖——嗖——”無數的尖嘯聲不絕於耳。

    但見山崖之上,萬箭齊發,宛如暴雨傾瀉,朝着山谷中郭韶的軍隊紛紛激射而來。

    “啊——啊!”

    無數的慘叫聲中,已有數十軍卒中箭倒地。

    整個隊形剎那之間一片混亂。

    郭韶一邊拼命撥打鵰翎,一邊大吼道:“不要亂!敵襲——盾陣!”

    這些軍卒平時皆訓練有素,見主將絲毫未慌亂,也剎那間收攏陣型,扎住陣腳。

    “盾陣!——喝!”

    一聲怒吼響徹山谷。

    早有數百盾兵同時向天舉盾,拼命的阻擋着如雨的箭矢。

    郭韶同幾名親兵一起率先躲在盾陣之後,隨即整個隊伍立即收縮陣型,軍隊大部人馬皆被盾陣籠罩。

    “嘭嘭嘭——”無數的羽箭撞擊在盾陣之上,發出駭人的聲響。

    然而還是有許多騎兵來不及躲入盾陣,被羽箭射中,一個接一個的翻身栽下馬來。

    箭雨如瀑,彷彿不會停歇。

    郭韶在盾陣中一邊驚心,一邊暗忖,這股伏兵的火力實在太過猛烈了,箭矢如雨,就像不要錢一樣傾瀉,己方人馬根本不敢露頭,只能龜縮在盾陣之中。

    無法還擊,這才是最無奈的事情。

    若是敵人還有滾木礌石,怕是頃刻從山崖下滾落,到時盾陣也無濟於事了。

    那自己這幾千軍馬,怕是皆會葬身在一線崖了。

    箭雨暴射了一段時間,終於停歇。

    郭韶從盾陣中探出頭來,見自己的軍隊周遭的地上、石間接插了不少的箭簇。

    爲什麼敵人不一直放箭呢?若他們一直放箭,或者使用滾木礌石,自己和自己的軍隊豈能生存?

    可奇怪的是,箭雨停止了,滾木礌石亦未出現。

    電光火石之間,郭韶已經判斷出了,埋伏截擊他們的敵人,絕對是一支輕兵,爲了提前趕到他們的必經之路,所以所帶箭簇有限,那些滾木礌石更是重裝,所以根本未曾帶來。

    郭韶料定定是如此,這才大吼一聲道:“盾兵後撤,步軍向前,騎兵壓陣,準備迎敵!”

    “喏——!”

    軍士們早憋了一肚子的火,被一陣亂箭射的不敢還手,實在是太過憋屈,總算扛過了箭雨,主將又發令準備戰鬥,無不精神一震,怒吼連連。

    “轟——轟——轟”

    三聲炮響,震徹山谷。

    郭韶定睛看去,只見道路正前方闖出一支軍,約有五六千人之多,將去路攔住。

    郭韶的軍隊原本有五千人,一陣箭雨,折了七八百人,還有掛彩受傷的,戰力便打了折扣。

    但見這突然攔住去路的兵馬如一陣旋風一般衝到近前,擺開陣勢。

    爲首一將,四蹄蹚帆,當先衝到陣前,一舞手中一對大的出號的烏金雙鐗,大吼道:“別走了,俺候你多時了,此路不通!”

    郭韶平心靜氣,催馬來到陣前,勒馬定睛瞧看。

    但見敵方將領,身高約有一丈,體格魁梧健壯,一身重甲,卻是未戴盔帽,大禿腦袋閃光,連眉毛也沒有,活脫一隻無毛大怪。

    郭韶看了幾眼,冷聲喝道:“來將通名!”

    “連俺都不認得麼?俺乃文良,你文爺爺是也!”那敵將文良聲如炸雷,震得整個山谷都映着迴音。

    郭韶倒吸一口冷氣,渤海四驍將的名頭,他卻是聽過的,這文良不是在渤海石倉城,竟然出現在這裏,攔住去路。

    郭韶自知不是文良對手,可是他已明白,眼下自己先膽怯了,那身後四千左右的戰力,怕是也會慌亂。

    他儘量神情平靜,淡淡的點了點頭,冷笑道:“原來是文良,你攔我去路,是要送死不成!”

    文良大怒道:“小輩!今日你文爺爺便要爲俺兄長顏仇報仇,先斬了你,再去殺了那蕭元徹!”

    郭韶聞言,這才冷笑一聲,似乎有些瞭然道:“哦......原來臨亭那個無頭侯是你哥哥,文良啊,我勸你還是趕緊閃開道路,否則本將讓你去地下見你那死鬼大哥!”

    “呸!無名少姓之輩也敢猖狂!吃俺一鐗!”說着,文良一夾胯下馬腹,風馳電掣般直衝郭韶而來,半途中已然舉起烏金大鐗,以上示下朝着郭韶當頭砸下。

    郭韶明白這人是沈濟舟帳下的第一員猛將,論氣力自己定然不敵,故不敢硬接這砸下的大鐗,一撥馬頭,從側面躲過,大吼一聲道:“斬文良者,賞千戶!弟兄們給我衝啊!”

    “殺啊——!”

    郭韶身後步軍和騎兵同時動了,朝着文良猛撲過來。

    文良見郭韶不跟自己正面鬥陣,頓覺無趣。

    又見如潮的步兵騎兵齊齊衝陣而來,也大吼一聲道:“兒郎們,給我把他們全都剿滅!衝啊——”

    說罷,拍馬輪鐗,一馬當先殺入陣中,大鐗舞動如飛,嘭嘭嘭已經砸死了數個步兵。

    文良身後五六千人馬,也同時呼號,齊齊向前衝來。

    雙方軍馬宛如兩道咆哮的洪流,頃刻之間撞在一處。

    一時之間,山谷之內,喊殺震天,雙方軍馬皆白刃格鬥,互不相讓,遭遇戰隨即打響。

    滿山遍野,皆是廝殺的士兵,兵器碰撞聲,慘叫聲,馬嘶聲,如潮如浪,廝殺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郭韶一條大槍輪開,頃刻連搠死數個敵兵,剛要翻身衝入戰場,文良已經策馬趕到,大吼道:“你爺爺陪你走幾趟!”

    郭韶見無法躲避,只得大槍一橫,也不說話,直刺文良面門。

    兩員將領兩馬交錯,戰在一處。

    可是,郭韶軍馬長途跋涉來到這裏,加上方纔抵禦箭雨,戰力已然不及文良。

    文良所帶的又是精銳,猛衝猛打之下,郭韶軍陣型大亂,根本抵擋不住。

    不僅是兵卒,便是郭韶自己不過跟文良鬥了十餘回合,已然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了。

    此時,他早已氣喘吁吁,渾身熱汗直淌。

    反觀文良竟是越戰越勇,彷彿不知疲倦,維呼喝怪叫,猶如一頭怪獸。郭韶心沉海底,暗道,再這樣打下去,怕是不消片刻,無論是自己還是自己這些士兵,均會葬於此地。

    文良也看出戰場局勢已被自己牢牢掌握,更是抖擻精神,大鐗舞動如飛,恨不得一鐗砸死郭韶。

    郭韶無奈,只得咬牙勉力支撐。

    “轟——轟——轟——”

    便在這時,忽的山谷谷口之處炮響連天,一支軍如漫卷天幕的浪潮直衝而來。

    郭韶眼睛餘光看去,卻見旗幡招展,皆是黑底鑲紅的旗幟。

    郭韶自然認得,這是己方的旗幟。

    這是!援軍到了!

    郭韶頓時精神大震,大吼道:“弟兄們,堅持住,丞相的援軍來救咱們了!”

    郭韶手下的士兵皆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眼前形勢,定然有死無生了,所以皆一心拼命,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忽的看見援軍旗幡,皆熱淚盈眶,看到了活下來的希望,剎那間大吼怒罵,刀槍並舉,烈馬如風,氣勢復振。

    但見山谷處援軍正中,兩展將旗迎風激盪,左側大旗上寫張字,右側大旗上書關字。

    旗下兩將,一個黑甲黑盔黑馬,手握長刀,正是張士佑;另一個綠甲綠袍,跨下戰馬渾身浴火,彷彿跳動的火焰。手中湮龍長刀,殺氣凜凜,正是關雲翀。

    但見這支援軍頃刻殺到,場上局勢立時逆轉。

    文良軍馬頓時陷入被夾攻的境地。

    張士佑和關雲翀一左一右,長刀所向,如入無人之境,眨眼衝到郭韶近前。

    張士佑大喊道:“郭韶莫慌,我來戰他!”

    說着,拍馬舞刀,橫着一刀輪向文良。

    文良驚怒交加,一咬牙,將左手大鐗橫亙,正架住張士佑攻來的長刀。

    右手大鐗剛要攻來,卻聽得左側刀風響動,隱隱龍吟嘶吼。正是關雲翀湮龍長刀以上示下,帶着風聲砍了過來。

    他不得不大吼一聲,將右手大鐗也一橫,正夾在左側攻來的大刀之上。

    “鏘鏘——”兩聲。

    文良竟是硬生生的扛下了這兩刀。

    關雲翀和張士佑也是一驚,暗暗讚歎文良真乃勇將也!

    文良連聲大吼,並無半點怯意,將張士佑和關雲翀兩人兵器架住,怒道:“兩個打俺一個,你文爺爺也不懼!來啊!戰個痛快!”

    張士佑和關雲翀並不答話,皆撤刀再次夾攻而至。

    三匹戰馬,三員大將纏鬥在一處,你來我往,如走馬燈一般,殺將起來。

    文良果真勇猛,那張士佑和關雲翀已然是頂級戰力,卻一時仍戰不倒他。

    他左右格擋,大鐗舞得密不透風,雖出於下風,但一時間想要分個勝負,卻是有些難。

    張士佑佩服文良是個勇將,一邊打一邊沉聲道:“文良,今日你如何也逃不掉的,不如下馬早降!”

    文良眼角瞪裂,大罵不絕道:“張士佑、關雲翀,你文爺爺便是戰死,亦不投降!”

    張士佑和關雲翀對視一眼,手中兵刃加緊,這才下了絕情。

    時間稍長,加上張士佑和關雲翀皆不留手,文良敗相已現。

    郭韶見文良要敗,更催馬向前道:“我們三戰於他,看他還能堅持多久!”

    言罷,他一揮手中長槍,朝文良一槍刺去。

    原本文良敗陣已是時間問題,這又來了個準一流的武將郭韶,他更加抵擋不住。

    左衝右突之間,一個不留心,被關雲翀一刀砍中左肩,頓時血流如注。

    文良忍痛負傷,忽的大吼一聲,不顧一切的舞鐗朝着郭韶衝來,一鐗砸飛了郭韶的長槍。

    郭韶撥馬之際,文良瞅了個空隙,一催戰馬,胯下戰馬嘶鳴一聲,馱着文良朝着山谷深處直衝而走。

    一旁士卒見狀,頓時圍攏上來。

    他們如何能攔得住文良。

    仗着馬快鐗沉,文良一鐗一個,頃刻之間砸死了十數個追兵,殺出一條血路。

    眼前再無阻礙,那馬嘶鳴着,四蹄蹚帆,馱着文良,衝出戰場,轉眼消失在山谷深處。

    關雲翀剛想催馬去追,張士佑卻一攔道:“關兄莫追,文良既已逃入山谷,已然是個死人了!”

    關雲翀這才勒住火雲流霜,眼神深邃的望着文良逃走的方向。

    那裏,山谷霧氣騰騰,茫茫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