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幽谷奇遇 第二十五章 洗筋鍛骨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染夕遙字數:5047更新時間:24/06/28 20:57:35
    蘇凌見張芷月滿臉擔憂的看着自己,眼中滿是心疼之色,不由的心頭一暖,隨即朝着張芷月一笑,柔聲道:“芷月妹妹,你是關心則亂啊,這虺蛇膽,雖然藥性暴虐,但我家鄉有一神人名曰浮沉子曾有言,錐心之痛,好過少年夭亡也,再者說,試那虺蛇膽,雖有萬般痛苦,甚至有性命之憂,但萬事總有個萬一啊,我若不試,這亂世本就是恃強凌弱,我終身就這樣病懨懨的,不會半點武功,如何能自保?再者,退一萬步,便是不試這藥,我也活不過三十歲去啊。因此,權衡利弊,還是要賭一賭的。”

    “可是......可是......”張芷月知道蘇凌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見他如此堅定,只急的眼淚又撲簌簌的落下,一拉杜恆道:“你倒是勸勸你家兄弟啊,只知道吃。”

    杜恆將嘴裏的鹿肉嚼完,把嘴一抹,卻道:“我也贊成蘇凌的想法,與其等死,不如賭上一把!”

    張芷月氣惱至極,狠狠的瞪着杜恆,心下若有把刀,便有捅了他的心。

    張神農淡淡點頭,手捋白鬚笑道:“蘇凌,你家鄉那位浮沉子,卻是個高人,看得透徹,只是天下間有名人士我基本都知道,只是這個浮沉子是何許人也?無幸得見,實乃憾事一樁啊!”

    蘇凌哈哈一笑道:“這浮沉子行事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身在一個名爲縱橫的組織,這個組織大神輩出,皆有開天、闢地、斬仙、降魔之大能也,縱橫組織中的人手中皆拿一種名爲鍵盤的武器,可謂是鍵盤在手,天下我有啊!”

    張神農臉上現出神往之色,看向蘇凌的眼神更是不同,隨道:“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既然如此大能者都說了,我覺得你不妨一試。”

    蘇凌點頭,張神農道:“今日我便連夜磨了那虺蛇膽,加上一些減輕你痛苦的中藥,明日一大早,你收拾停當,穿着寬大的衣服,便到我的藥廬找我吧。”

    蘇凌點頭問道:“爲何要穿寬大的衣服?”。張神農笑道:“到時你便知道了!”

    張芷月仍是一副擔心的神色,因爲大家心中有事,這飯也就沒了滋味,早早收拾了,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蘇凌早早醒來,向杜恆借了衣服來穿,杜恆本就壯實,他的衣服穿在蘇凌身上寬大的簡直像蓋着個小被子。

    蘇凌和杜恆來到張神農的藥爐內時,張神農和張芷月早等在那裏,張芷月眼中全是血絲,向來是一夜擔心和操勞,根本沒有閤眼。

    蘇凌頗有些心疼道:“芷月妹子,我服了藥,估計要好一會兒才能好,你趁着這機會去睡一覺。”

    張芷月搖頭道:“我不要,我得看着你。”

    張神農見蘇凌來了,便取出一個小包打開,蘇凌看了裏面是如細沙一般的盈盈綠色藥末,竟十分好看。

    張神農道:“這便是龍涎草加上老朽調配中藥混合成的藥末,昨夜阿月可是磨了一個晚上呢。”

    蘇凌感激的看着張芷月,可張芷月只有滿臉擔心,緩緩道:“蘇凌,待會兒你服了這藥,但凡有一點感覺不對,一定要趕緊告訴我和阿爺,不要硬撐着,知道麼?”

    蘇凌點點頭,張神農這才道:“好了,蘇凌你到牀上躺下吧,這藥喝下,立時見效,我怕你到時連站都站不穩了。”

    蘇凌聞言,忙躺在牀上。張神農將藥遞給張芷月道:“阿月三錢山泉水,將藥化開,喂蘇凌服下。”

    張芷月接過虺蛇膽磨成的藥粉,端起茶壺,那雙手卻顫抖不已,無論如何也倒不出裏面的水。

    杜恆見狀,忙道:“我來吧?”

    忽的,張芷月眼中堅毅之色突現,一字一頓道:“不,我來!他即使要死,也得死在我手上!”

    說着再不遲疑,將那茶壺中的山泉水倒了約莫三錢,將藥末化開,又用朱脣輕輕吹了兩下,方纔捧着那碗藥走到蘇凌近前,心中忽的一酸,眼淚在眼眸中打轉。

    蘇凌想逗她一下,活躍下氣氛,遂道:“你這會兒是不是該說,大郎,官人,該喝藥了!”他這話一出口,才想到這個時代,根本沒有那本名著,可話已說出,無法收回了。

    張芷月雖不知這話的出處,卻聽那話裏有官人二字,心中一顫,只是她滿是擔心,顧不上害羞,顫聲道:“你......還是死了好,什麼時候了,還要佔我便宜。”

    說着將碗朝着蘇凌遞去,可是每次都是幾乎要挨着蘇凌的嘴了,她雙手便不住的顫抖,又生生將這藥碗撤了回去,如此再三。

    蘇凌知道她終究是太擔心自己,只得出言安慰道:“芷月妹妹,無妨的,放心好了,等我真的能夠脫胎換骨,我便帶你走出這山谷,看看這大好的河山。”

    張芷月淚眸清閃,喃喃道:“你要記住你說過的話!”

    蘇凌鄭重的點了點頭。

    張芷月方鼓足了勇氣,將那藥碗遞到蘇凌嘴邊,蘇凌沒有半刻猶豫,一口飲下,入脣之間,腥苦無比。

    蘇凌喝了那藥,過了一會兒,卻不見任何異常,張芷月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張神農也有些狐疑的看着他。

    蘇凌淡淡一笑道:“我也沒感覺如何啊?!”

    話音方落,蘇凌驀地臉色突變,五臟六腑之內感覺一陣接一陣,一陣比一陣強的翻涌滾滾而來,還有彷彿將心肝脾胃腎這些器官統統擲與熊熊烈火上炙烤的一般灼痛,他原本是半躺在牀上,忽的啊的一聲,整個身子直挺挺的躺倒在牀上,緊接着,原本白皙無血色的肌膚,忽然之間呈現出妖異的火紅之色,瞬間襲滿全身各處每一寸肌膚,痛苦之感,無法形容。

    豆大的汗珠如雨落下,蘇凌痛呼之聲連連,整個擰成一團,連五官都有些挪移扭曲了。

    “蘇凌——”張芷月和杜恆皆一步走上近前,張芷月神情悽然,恨不得躺在牀上受苦的是自己。

    劇烈的痛苦使蘇凌狂喊連連,聲音中的淒厲,讓人聞之心驚。甚至他以頭撞向牀沿,砰砰幾下,那牀劇烈的晃動不止。慌得杜恆要來按住他,張神農卻急忙攔住道:“不要制他,他現在正承受那虺蛇膽的強橫藥力,如今他血脈和五臟都在被這藥摧毀蹂躪,這番衝擊之後,才能修復煥新,你現在衝過去制住他,他可能就此五臟炸裂,死在當時,他只有將體內被這藥衝擊所帶來的的所有能量全部爆發出來,或許才能少些痛苦啊!”

    杜恆眼見,蘇凌躺在牀上,宛如瘋魔一般嘶吼,手腳撲騰騰的亂抓,瞬間將身上的被子都抓開了好幾個窟窿,心中實在不忍,轉頭推門跑了出去。

    那麼大一個黑壯小夥,跑出屋中,竟朝着一塊大石狠狠的不停揮拳,拳如雨下,不一會兒雙拳便砸出血來,而杜恆卻似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仍然不停的砸着山石,只有這樣,他才覺得心裏多少舒服一點。

    忽的,門再次被推開,張神農臉現不忍之色,匆匆走了出來,坐在石凳之上,雙眼微閉,一語不吭。

    藥廬裏面只剩下蘇凌和張芷月兩人,張芷月緊緊的抓住蘇凌亂撕亂扯的手,眼中雖然是萬般的心疼和擔心,卻仍然堅毅的望着蘇凌,大聲喊着:“蘇凌,不要放棄,挺過來就好了!,挺過來就好了!”

    宛如白刃剜心一般的痛苦,讓蘇凌的手再次不管不顧的抓撓起來,張芷月握他的手,被他使勁一抓,五個指頭狠狠的嵌入張芷月的手心之內,瞬間張芷月的白皙的手上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張芷月連動都沒動,仍舊牢牢的抓住他的手,任憑他使勁,鮮血將兩人的手染得血紅。

    然而,那兩隻手仍舊牢牢的在一起,彷彿永遠不再分開。

    直到最後,蘇凌的嗓子也發不出聲音了,只低低的喘息着,忽長忽短,抑壓揪心。

    蘇凌覺得自己的心智都要混亂了,他覺得自己現在彷彿被千百巨大的大錘不斷錘擊,每錘一下,都讓他覺得心神肉體都四分五裂,然後好不容易的拼起來,又再次被那無形大錘轟擊,再次粉碎。

    蘇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斷斷續續道:“芷月妹妹,我承受不住了,我拜託你一件事,你去拿你阿爺的朴刀,給我一個痛快吧!求你了!”

    張芷月失聲痛哭,搖頭喊道:“不,我不要!我不要!我做不到,蘇凌你要振作起來啊!”

    “啊——”的一聲撕心裂肺的的慘叫,蘇凌彷彿耗盡了所有力氣,身體驀地僵直,直挺挺的倒在牀上,臉上異常的紅色褪去,整個人若不是胸口還有些細微的起伏,怕是就是一個死人。

    慌的張芷月伏在他的身上嗚嗚大哭起來,喃喃道:“蘇凌......你不要嚇我.......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便也不活了!”

    可張芷月話剛說完,昏昏沉沉的蘇凌,忽然覺得身體裏的每根骨頭,彷彿被千萬把鋒利的刀一點一點的刮着,那種萬刀蝕骨的感覺,不斷的轟擊着自己的神魂,讓他再次痛不欲生,除此之外,他身體每處關節,都彷彿有千萬只螞蟻在瘋狂的蝕咬,瞬間他覺得被推入了萬丈深淵。

    蝕骨之痛,彷如一場永不醒來的夢魘。

    “啊——啊——啊——”蘇凌的慘叫之聲再次傳來,聞之心驚。忽的蘇凌全身骨節咔吱咔吱的作響,彷彿被扔進了油鍋,瞬間沸騰一般的聲音。

    蘇凌忽然直直的從牀上滾落在地上,在屋中翻滾嚎叫,身體重重的砸在石桌之上,那石桌轟的一聲倒在一邊。

    蘇凌狀如瘋魔,忽的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走到牆前,再不猶豫,狠狠的朝着牆撞去,砰的一聲撞在牆上,被巨大的反作用力撞的彈回,跌倒地上,那蘇凌彷彿失去了心智,忽的再次站起,發出陣陣慘呼,再次朝着牆撞去。

    若任由他這樣,便是蘇凌沒有被這虺蛇膽折磨死,也會生生撞死。

    或許是這巨大的痛楚,讓他自己毅然決然的用這種方法尋死,趕緊結束這種非人的折磨吧。

    張芷月再不猶豫,忽的衝向蘇凌,伸出雙臂,使出全身力氣,一把將他抱住。

    蘇凌此時仍舊不管不顧,或許心智早已崩塌,竟將張芷月也連帶一起撞向牆壁之上,嘴中含糊不清的說道:“讓我死了,讓我死了吧!”

    “砰——”蘇凌和張芷月雙雙重重的砸在牆壁之上。巨大的撞擊讓張芷月眼前一黑,可是如此,張芷月卻將蘇凌抱得更緊,眼中有淚,卻從未有一絲的放棄。

    她抱着他,彷彿抱着整個世界,她怕她一鬆手,她的整個世界便從此消散的無影無蹤。

    蘇凌忽的氣血翻涌,不顧一切的,突然張開嘴,狠狠的朝着張芷月的肩頭咬去,重重的一咬,張芷月的肩頭頓時血流如注。

    可是張芷月卻連半點躲閃的意思都沒有,就那般抱着他,隨他死命的,狠狠的,發狂的咬着,渾身顫抖,卻小聲的,如哄着懵懂的孩童一般喃喃道:“蘇凌,你這樣好點的話,那便咬吧,這個咬掉了,我還有另一個.....只要你更好一些。”

    咔咔咔......如疾風驟雨,蘇凌不停的撕咬着張芷月的肩頭,彷彿陷入了瘋魔一般。

    終於,暴風雨過後,蘇凌似乎折騰的累了,也或許是那滔天的痛苦減輕了一些,他竟也緊緊的抱着張芷月,身體雖然還在不停的深深顫抖,呼吸依舊粗重起伏,卻一動不再動了。

    “蘇凌......快了,你馬上就好了,一定要熬過去,芷月自爹孃死後,還從未踏出過這飛蛇谷半步,你答應過我的,等你好了,會帶我看看外面的繁華,你要記得你的話,我等着你帶我出去呢!蘇凌,你快些好吧!”

    如泣如訴,摧人心肝。

    蘇凌漸漸的似乎恢復了清明,雖然那痛楚依舊,卻忽的低聲喃喃道:“芷月......對不起.......我弄傷你了.,....芷月......”

    兩個人就那般抱着,一個忍受着蝕骨的苦痛,感受着另一個人帶給他的從未有過的溫暖和希望。

    ............

    門外的張神農和杜恆聽到裏面的動靜,心中亦如驚濤駭浪一般的難受,漸漸的那屋內再也沒有任何聲音了,張神農這才道:“杜恆,差不多了,咱們進去看看吧。”

    張神農和杜恆推門進屋,但見張芷月靠在牀上,肩頭血流如注,傷痕驚心,而蘇凌在她懷中,雙眼微閉,彷彿熟睡了一般。

    只是,兩人同時注意到,原本蘇凌穿着杜恆寬大的衣服,如今竟然似乎小了好多,蘇凌的胳膊,腿都露在衣服之外一大截,胸前的衣服全數崩裂,那衣服反倒感覺小了太多。

    蘇凌原本清瘦低矮的身材,好像驀地長高了不少。

    張神農看了看張芷月滿臉的淚痕和肩膀上的傷,不住的嘆息搖頭,叫張芷月下來包紮,張芷月卻依舊那樣抱着蘇凌,怎麼也不肯放手下來。

    張神農沒有辦法,這才走過來輕輕的撩了撩蘇凌的眼皮,又給他細細診了診脈,眼中的擔憂之色才漸漸褪去,長嘆一聲道:“蘇凌大難不死,挺過來了,我方纔已然探查過了,他如今已然脫胎換骨了,以後再不是那個病秧子了!”

    張芷月仍舊那樣抱着蘇凌,半信半疑的問道:“阿爺,你說的真的麼?那爲何不見他甦醒呢?”

    張神農一挑眉道:“你這阿月,怕是關心則亂吧,阿爺何時騙過你?這虺蛇膽藥性那般強橫,他身子骨又弱,這般折騰之下,豈能立馬就醒來?只是,這虺蛇膽雖暴虐,但人體一旦接納,恢復也快,我估計,到天色將黑,他便能恢復如初了。”

    杜恆和張芷月聞言大喜,杜恆走過來道:“張姑娘,勞你照看他,我這便去廚房裏做點吃的,等他醒來指定餓了。”

    ............

    天色將黑,藥廬的門緩緩打開,蘇凌和張芷月手拉手的走了出來,張神農正在屋外石桌前閉目養神,杜恆正端着一大盤野味朝石桌上放,卻看到二人出來,忙哈哈笑着走了過來。

    蘇凌朝他笑笑道:“杜恆,害你擔心了,我沒事了。”

    杜恆興奮之色溢於言表,因爲他發現,蘇凌的身高竟然比之前高了好多,整個人好像真的如重生了一般,感覺軒昂有力,臉上也有了精氣神神采。

    杜恆哈哈大笑道:“蘇凌,你這樣,怕是蘇大叔蘇大娘以後見了你都不敢認了。”

    張神農轉過頭,笑吟吟的看着蘇凌道:“哈哈,這才是風華少年,這才是血氣方剛,老朽平生第一次用這虺蛇膽,你這樣子,真真是圓了我生平一大願望啊!”

    張芷月的肩頭已然用紗布包紮了,看來應該是他們兩個在屋中一起做的,只是張芷月要包紮肩頭,必然要脫掉外面的衣服,只留小衣,可他倆......

    張神農哈哈大笑道:“阿月,這誰的包紮手藝如此好,便是連阿爺也用不上了!”

    一句話說的蘇凌和張芷月臉皆紅了。

    蘇凌忙快步走到張神農近前,一躬掃地,感激道:“老先生再造之恩,無以爲報!受晚輩一拜!”

    張神農將蘇凌扶起,看了看蘇凌,好一個氣宇軒昂的少年,心下覺得自己的孫女果然沒有看走眼,又看了看俏臉緋紅的張芷月哈哈笑道:“蘇凌,你真想謝我不成?”

    蘇凌鄭重的點頭道:“當然是真的!”

    張神農這才笑吟吟道:“若你真想謝我,那便娶了我這孫女阿月,叫我一聲阿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