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鼓掌吧！

    陳愈他站在那，“坐”了下去！

    整個人有些失神，瞳孔則是空洞的；怔怔的看着面前，不發一言。

    他的屁股下面，其實並沒有凳子！

    他是靠着雙腿的力量，穩定住了自己的身體，但絕不僵硬，就像是整個人隨意坐在那一般。

    沒人猜到他要表演啥，但僅從這一開始氣質上的轉變，還有這坐姿來看，他這是在……無實物表演？

    這是演員的必修課之一。

    很多的資深演員，都是無實物表演大師。

    它作爲演員訓練的一種有效方法，幾乎包含了演員素質訓練的全部要素。

    北電和中戲都有無實物表演的課程，因爲這對於表演的提升太重要了；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所有無實物表演厲害的演員，那肯定是一個好演員。

    但反之，卻不一定。

    所以無實物表演幾乎可以看做是，演技的一種肯定。

    難度麼？

    那肯定是有的。

    都無實物了，連道具都沒有，甚至牛掰的不說一句臺詞，卻讓人能明白他表演了啥。

    這就是高深的無實物。

    眼前的常麗老師，就是教授無實物表演這堂課的，她無疑是能比其他人看得更多。

    陳愈這一開始入戲的狀態，還有他無實物展現出來的姿態，就連她這個教授的老師，都無法找出哪怕一絲的瑕疵。

    太穩了。

    不僅坐在那身體舒展自然，神態動作和眼神等等，都已經是進入了表演的場景之中。

    別說是學了幾年的表演系畢業生，就很多的資深演員，都不一定能一瞬間做出這樣的反應。

    常麗教了這麼多年，當然是有發言權的。

    A+！

    她直接在陳愈的考覈上，打了一個中戲藝考一年都可能沒人拿到的一個評分。

    幾年出一個A+。

    “……”

    全場有些考生，看到陳愈這樣，顯然也都明白了。

    無實物表演啊……這個考生，膽子這麼大嗎？

    不知道常麗老師就是教這個的？

    你在一個教授這堂課老師的面前表演這個，班門弄斧麼？

    很多人看向了常麗，卻發現她臉上微微帶着笑，很是欣賞的看着面前的陳愈。

    這一刻，很多學生都有些麻了。

    這時候，他們才開始認真的看起了陳愈，到底在表演什麼？

    陳愈當然沒有一直坐着，他在那很自然的演了起來。

    是的，他演的非常自然。

    彷彿身下的凳子，就存在一般。

    “呼~~~”

    陳愈突然長呼出一口氣，笑了笑，很苦澀。

    搖了搖頭，這時候他身子突然前傾，左手肘靠了下身前，手就那般凌空支在了那裏。

    彷彿下面有什麼東西支撐着。

    但就如凳子一樣，事實上，陳愈身前什麼都沒有。

    但每個人腦海中，都彷彿出現了一副這樣的畫面。

    陳愈的身前，有一張桌子。

    他長呼出一口氣後，手就靠在了桌子上。

    他的目光又開始變得呆滯了起來；眼神好像在看着桌上的某種東西。

    突然，陳愈吸了吸鼻腔的鼻涕，他用右手抓起桌上的筷子。

    是的，筷子。

    這是一個很直覺的反應。

    因爲陳愈的握姿。

    握筷子是需要凌空的，跟握筆還不一樣。

    別說常麗，在座的所有考生都看出來了。

    篤！篤！

    陳愈把筷子在桌子上敲了敲，這才手捏着筷子，用捏筷子的手下意識擦了下鼻下流淌的鼻涕，咧嘴笑了笑，鼻腔也發出了嗤的一聲。

    下一秒，他左手捏着筷子，在那攪拌了起來。

    吃麪？

    一個無實物表演之中，最爲經典的表演課題。

    常麗皺了皺眉，旁邊的幾個考官也看着她，考生們則是腦海中閃過了陳愈吃麪的場景。

    他是在吃麪麼？

    呼！

    攪拌了幾下的麪條被陳愈筷子夾起，他微微朝面吹了吹。

    這一下，沒有人再懷疑了。

    就是在吃麪。

    但陳愈顯然演的很靈活，他沒有直接跟老師教的一樣，直接端碗吃麪條，而是有一系列豐富的動作和前置。

    這是普通無實物表演吃麪條的進階版本。

    而且還是進階了好幾個版本的那種。

    “唔！”

    陳愈歪着頭，突然張嘴就開始吃了起來。

    漱嚕嚕！

    他口中發出了大口吃面的聲音，他簡直餓極了，吃的極快。

    把劉一菲都看餓了。

    她忍不住吞嚥了下口水，看着在那狼吞虎嚥的陳愈，內心的震驚卻是越來越濃。

    陳愈給她的震撼，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之前的京劇表演自不用說，現在又來了一個無實物表演的吃麪，這傢伙，肯定上過專業的課程吧？

    水平也太高了。

    最起碼比全場的考生，包括她，高了不止一個段位。

    這一個無實物表演，別說在場的考生，整個中戲來參加藝考的，除了他之外，應該沒有第二個能表演的出來。

    陳愈吃的相當滿足，他最後甚至雙手把碗端起來吃。

    “嗝~~~”

    期間，還打了個飽嗝。

    將碗放下，陳愈砸巴了下嘴。

    所有人都以爲，這吃面到這，應該也就結束了。

    因爲表演課老師就是讓人這麼演的。

    面吃完，表演結束。

    黃丁宇微笑的剛準備發言，手都伸到一起了，卻被一旁的常麗，一把制止了。

    “還沒表演完！”

    “繼續看！”

    常麗說着，眼神卻依舊沒從陳愈的身上轉移開來。

    事實上，其他三個考官也一直目不轉睛的看着剛剛陳愈的表演，他們不得不承認，陳愈的這一幕吃麪，表演的很好，甚至說畫面感非常之強。

    他把一個又冷又餓的流浪漢吃麪，演的恰如其分。

    就這一幕，事實上陳愈的表演已經是過關了。

    三個副考官，早就已經給了陳愈打了A+的分數，跟常麗一樣。

    613號的考生也是呼出一口氣，想上前接替陳愈上臺。

    卻沒想到，陳愈的表演……並沒有結束。

    而且，就像是……剛剛開始。

    啪！

    不知道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所有人看着陳愈突然彎着腰，然後把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他吹了吹，一個手勢瞬間所有人看明白了。

    筷子！

    筷子掉地上了。

    陳愈把地上的筷子撿了起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恍惚的拿着筷子，放到了面前的碗中，在那好似撈着在湯和醋裏面僅剩的幾根麪條。

    滴答！

    眼淚。

    眼淚就在這時候，無比突然的從陳愈的眼中滑落。

    常麗看的瞳孔都忍不住睜大了起來。

    這考生，哭戲一點徵兆都沒有的嗎？

    說哭就哭了？

    沒有鋪墊，沒有感情的醞釀，眼淚說來就來？

    這麼生猛？

    常麗傻了。

    所有人也都被陳愈這突然的眼淚所驚到了。

    陳愈雖然在哭，但沒有聲音，眼淚所有人看的真切……它一滴又一滴的，砸落到了麪湯中，彷彿濺出了一絲絲的湯汁。

    但陳愈呢？

    他的手卻依舊在那動着，有些茫然的撈着麪條，撈到一根，塞到了嘴裏。

    忽然，他一把攥住了筷子，頭……更低了。

    一秒……兩秒……三秒……

    這個動作持續了整整三秒鐘，筷子突然被陳愈鬆開，他緊繃的身體也隨之鬆了下來。

    就像一口氣，泄了。

    他雙肘杵在腿上，捂住臉，依舊沒有哭聲，只有淡淡的吸鼻涕聲音。

    氣氛，在這一刻顯得出奇的沉默。

    整個考場也變得極其的安靜，落針可聞；每個人都被陳愈這無聲的哭泣所感染了，他們能感受到，那種來自陳愈體內的無力感。

    深深的無力，好像有什麼枷鎖在束縛着他。

    嘶——

    陳愈用力的吸了口鼻涕，狠狠的用手一擦。

    他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一般，猛地一把拿起桌上的筷子，而後突然端起碗，一口狠狠的把湯給喝了下去。

    喝完，擦嘴，突然咧嘴笑了。

    那笑容，看上去無比的憂傷。

    簡直比哭還難過。

    但至少，他是笑着的……

    砰！

    重重的砸地聲音。

    也就在這個時候，陳愈坐着的身體直直的倒了下去。

    全場所有人都被他的這個危險動作嚇了一跳。

    這倒的比眼淚掉的還突然，離的最近的一個考生想去攙扶，都沒能來得及。

    幸好常麗伸手，讓他不要動。

    陳愈的表演顯然還沒結束，這突然倒地，也不是表演發生了意外，而是故意爲之。

    因爲陳愈在倒下去的瞬間，眼睛雖然是閉着的，但用卻像是條件反射般，手掌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那裏……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流出來一般。

    絕不是鼻涕。

    每個人……都好似看明白了。

    “……”

    考場內，陷入了一種絕對詭異的靜謐。

    直到，陳愈擦着眼淚站了起來，微微一笑：“老師，我的表演結束了！”

    結束了？

    常麗茫然的擡頭，旁邊的黃丁宇若有所思，另一個考官也是眨了眨眼。

    最後，常麗突然雙手伸出。

    啪啪啪！

    她第一個，在那微笑的用力鼓起掌來。

    很用力。

    “愣着幹什麼，鼓掌吧？”

    常麗搖了搖頭，旁邊的黃丁宇也有些笑了，雙手也瞬時拍了起來。

    然後，就是其他三個副考官！

    最後，是全教室所有的考生。

    因爲，他們全都明白了。

    陳愈最後抵住鼻子裏流的……是血！

    他演的，應該是一個身患絕症的年輕人！

    吃麪？

    對，確實在吃麪。

    但劇情，卻絕不是吃麪那麼簡單。

    而陳愈，僅僅一個人，沒有藉助任何的道具，卻把這樣一個絕望年輕人死去的一幕，給徹底的演活了。

    這樣惟妙惟肖的表演，不值得鼓掌嗎？

    所以，在場所有人可以做的。

    也就只剩下……鼓掌了！

    這是對他演技的一種認可。

    也是對陳愈表演才藝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