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一十四章·【那是你與我訴說的聲音。】

    牆上宗教油畫衆多。戍衛森嚴，沒走幾步就是站崗的騎士。

    蘇明安聽到兩旁的房間有動靜，他隔着門縫聽了聽，瞬間像觸了電一樣遠離。

    ……你們這是什麼城堡啊，怎麼大白天就……

    他有了教訓，只盯着有線索紅圈的地方看。五分鐘後，他發現走廊盡頭有一間大廳，傳來空間屏障的波動。

    ——能被空間屏障保護的地方，一定很關鍵。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利用自己的空間感知被動，慢慢穿過這個結界。

    “啵。”

    穿過結界後，他透過窗戶的縫隙，看向裏面的景象——

    ……！

    他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燭光搖曳，紅綢挽起。

    猩紅的血液猶如紅酒般流淌，內腑如同攪爛的玫瑰花瓣。

    十二道身影身着禮服舞裙，圍坐在餐桌邊，分食一具軀體。

    他們無人交談，姿態端莊，彷彿一場莊重的盛宴。

    一股濃濃的血氣撲面而來，蘇明安臉色微白，他親眼見證了——這羣優雅的分食者執起刀叉，將血肉送入口中。

    血跡染紅潔白桌布，黑髮流淌於餐桌。而蘇明安清晰地望見了——那被分食者，黑髮，黑眼睛，是自己的本貌。但身軀不像是自己的，是頭身強行拼接的產物。

    雙眼睜大，似乎死不瞑目。

    爲什麼在這裏會有自己面貌的軀體？

    燭光搖曳在赴宴者臉上，明明滅滅，十二人神情端肅，彷彿一場虔誠的朝聖。

    眼前的景象令他反胃，那只剩半截的“自己”更是視覺衝擊感極強，他緩緩地向後退，忽然看向牆上——他意識到，城堡那些滿牆的宗教壁畫，有類似的場面。

    儘管藝術化十足，但那些狂熱膜拜的畫，隱約能看出是自己的黑色眼睛、手、頭，被濃厚的筆墨描繪着。大多是人們膜拜這些意象的場景。

    再走幾步，他看到了忙碌的僕從，他們將他的骸骨收集起來，裝點上玫瑰與曼珠沙華，放在玻璃櫃裏。而那個收集室，已經滿是這樣森白的骸骨“藝術品”。

    ……你們這是什麼變態羅瓦莎啊。

    他起了滿身雞皮疙瘩，回到房間。

    這時，敲門聲冷不丁響起，讓他一激靈。

    他整理好表情:“進來。”

    一個金髮藍眸的青年推開門，略長的鬢髮服帖地貼在耳側，梳着低馬尾，身穿月白色長袍，腰束磨砂寶石。走來時，腦後的銀色髮帶微微飄揚。

    金髮青年看了他一眼，好像沒發現他曾經出去過：“走吧，殿下，到時間了。”

    蘇明安沒有多問，跟了上去。

    ……

    金髮青年帶他離開了城堡，罩着斗篷，一路無人阻攔。

    騎士隊遠遠跟在後面，似乎生怕蘇明安跑掉。

    這是蘇明安第一次看到如此有異世界風格的街頭。瓦紅色的石板，漆藍與深紅交織的建築羣，空氣中有風笛之聲。

    天際的雲霧菌落島悠然漂浮，偶爾滑過天族與龍裔的痕跡，引動地表生物的豔羨眼神。

    街邊的狼族與羊族勾肩搭背地灌着烈火酒，一邊喝一邊吐火。身負翅翼的鳥族提着磚頭飛上高空，用肉身代替了升降梯。

    地攤上的的半精靈與人族圍繞着一塊布，激烈討論：

    “這肯定是傳說中大魔鬼珀洛的浴巾！您瞧這花紋、這顏色，一看就是阿薩斯地獄的稀罕貨，這可是【諸天竊寶者】③死了七八只地精，偷運出來的寶物！”

    “你以爲我不知道歷史？大魔鬼珀洛在伊甸之戰中被他的親兒子背叛，早就跑到暮光之境了，你敢賣我假貨——”

    蘇明安邊走邊看。他看動漫時曾做過穿越異世界的夢，沒想到有朝一日實現了。

    他順手打開直播間。

    一瞬間，視野右上角的彈幕轟炸涌入，觀衆們飢渴難耐。

    【第一！】

    【OMG，終於開了！】

    【剛剛直播間一直沒開，我還以爲出啥事了，嚇我一跳。】

    【蘇明安選好種族了嗎？我要看蟲族女王，我要看蟲族女王！！（撒潑）（打滾）（大鬧）】

    【嘿嘿，明安……明安……】

    【怎麼看着像個人族？這麼普通？】

    【副本剛開，我先來預測一波——前世，人族大帝蘇明安在外族的迫害中消亡。這一世，他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他臨死前與世界樹籤訂契約，轉世爲普通人類，身負八道枷鎖封印。當他封印解除的那一刻，衆生都要在他的腳下顫抖！羅瓦莎，你們的皇帝回來了！】

    【不對不對。應該是這樣——蘇明安是掌控維度的神明。他回到千年前，分離出自己的“善意”，代代轉世壘積“惡意”，令雲上城昇華天際！】

    【你們已經變成世界遊戲的形狀了（喜）】

    【明安變成白毛了（悲）】

    【這個世界肯定是普拉亞的萬年後，如果不是，我直播吃大奮。】

    ……

    蘇明安盯着彈幕看了一會。

    無他，主要是舊日之世遺留的PTSD太嚴重，他在思索這是不是類似神靈的東西在敲鍵盤。不過世界遊戲的套路一般不會玩第二次，這應該是真實彈幕。

    “——借過，借過！”

    街邊，一隻三米高的巨大布偶貓一騎絕塵，上面坐着一堆猴子。猴子們圍着一根一米八的大香蕉。

    ……等等，大香蕉？

    蘇明安立刻擡頭去看，只能看到布偶貓搖晃的大尾巴。

    這時，金髮青年爲他介紹：“那是生活在保鮮之森的香蕉族，由豐收天使坎蒂絲護佑的種族。紅塔是一個龐大的多種族混居國家，這香蕉族應該是來旅遊的。”

    他的手置於下巴，蔚藍的眸中閃過興味：“不過，既然被一羣猴子盯上了，一旦離開了王都，那羣猴子估計就要下手了。”

    “……下手？”蘇明安重複。

    青年微笑道：“那可就不止是搶劫了，是……更深入的，傷害。”

    吃掉嗎？

    蘇明安突然反應過來，就連他剛剛看到的食物，也有青鸞筋髓和地獄牛肉。他們應該都是有靈智的生物，和人類沒什麼區別，卻被宰殺端上餐桌。

    絢麗多彩的種族，也意味着存在鮮明的食物鏈，如果大多數動物都成爲了獸族，那麼本該被吃的動物從何而來？其實還是同一個源頭。

    “不會有人管的。”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你看，即使街上的大多數人都看到了，但沒有人會提醒那根香蕉，涉世未深的香蕉只能爲自己的輕信付出慘痛的代價。即使它消失了，也沒有人在意一根香蕉。”

    “有些種族生來就是要被吃的，只不過，有的是被一口吞掉，有的是一輩子慢慢被吃。從生下來開始、一直到老去，都在被吃的路上。”

    “你聽說過生菜族嗎？他們大部分都被養殖在高等種族的後院裏，終身勞作。生長一點，就裁掉一點吃，反正生菜還是會長回來的，所以怎麼活剝都無所謂。只要保留足夠多的生菜種子，就會有源源不斷的生菜吃。”

    “而且生菜再怎麼生長，也還是生菜，沒辦法變異成辣椒或者食人花，所以他們永遠不可能逃離這種桎梏，永遠只能成爲食糧。”

    蘇明安蹙眉。他知道每個世界都有根深蒂固的疾病，羅瓦莎的疾病，只是不如舊日之世鮮明。但都很難治癒。

    這種疾病不源於每個世界的特色，而名爲“人”。只要有生命體，這種普適性的疾病就永遠不會消失。

    “所以……”

    走到街角時，金髮青年按了按他的帽檐，將他的臉隱藏得更低。

    “無論何時，不要相信別人。”

    “你不知道，他們是‘猴子’還是‘香蕉’。你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背地裏傷害你。”

    “看似悲天憫人的天族，卻尤其喜歡吃海里的水母，他們慈悲的臉龐也會露出血腥的獠牙。很多種族都是靠吃來變強，人類更是食物鏈的底層。”

    ……太危險了。

    蘇明安再看向那瑰麗的日月天空，卻不再覺得美麗。那些興奮不已的玩家們，估計不少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青年看着他的表情，笑了笑：“看來你確實是只涉世未深的水母。”

    蘇明安指了指自己：“水母？”

    青年點點頭：“水母比人類更容易被吃，位於食物鏈的底層。所以這個身份，你還是藏好。”

    蘇明安若有所思。

    他沒有看見金髮青年眼中一閃而過的猩紅。

    ……

    【呂樹醒來後，發現自己身處華麗的宮殿，猩紅的牀單鋪滿花瓣，空氣中流淌着醉生夢死的紅酒氣息。】

    【他是一位血族侯爵。】

    【血族生活在偏遠的月牙之島，但大部分血族都會混跡在人羣之中。雖然會有血族獵人制衡，但血族總能狩獵到無辜者。】

    【這時，血族召開會議，呂樹參加了。】

    ……

    呂樹蹙眉看着自己的故事。

    ……好像不是一個多麼有趣的故事。

    燭光燃燒於長桌，桌邊坐着三十幾位血族，黑霧遮掩着面容。哪怕在同族面前，血族也不會輕易暴露自己的面容。

    “據偉大的深淵之主萊斯托麗預言，【凜族】將在近日復甦。”一道黑影說。

    呂樹聽說過深淵之主萊斯托麗，是血族信仰的三級神，執掌慾望之海、暮光之境與月牙之島。雖然他根本聽不懂這幾個詞是什麼意思，但知道這個神很牛就行了。

    “【凜族】？新鮮的詞彙。”另一個黑影出聲，是孩童的聲音。

    “那是很久以前的神之種族，甚至高於龍族、天使與惡魔。”一個蒼老的聲音說：“當今的【聖殿】勢力遍佈五大位面——他們信仰至高之神虛妄之主託索琉斯。他們認爲世界樹是虛妄之主在人間的化身，而【凜族】是由虛妄之主親手創造的神之種族。”

    “每當羅瓦莎面臨危機，世界樹就會分化出【凜族】，挽救世間危亡。”

    “【凜族】體內有神的血脈，曾多次拯救過羅瓦莎，負有救世之‘命數’，宛如虛妄之主的孩子。”

    那孩童的聲音笑了：“那麼強大的神之種族，爲什麼消失了？”

    蒼老的聲音說：“一種說法認爲，【凜族】每次只會誕生出三人，是三生子，每到危機結束，世界樹就會把他們收回。另一種說法認爲……【凜族】太香了，世界危機一結束，人們就過河拆橋……”

    桌上沉默了。

    那孩童般的聲音反而興奮道：“原來能吃啊。”

    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懣，而是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能摻一腳。

    “還有一種說法。”呂樹身邊的玫瑰異頭人——摩黛絲提開口了。這朵永夜玫瑰滴落着鮮血，紅裙流淌着血色：“是【聖殿】親手害死了他們的神子。他們不希望看到自己頭上壓着誰，信仰只是工具，力量才是永恆。”

    “有趣的說法。”女聲說：“危機到來時，全心全意虔誠信奉。危機結束後，立刻張開血盆大口……倒是挺符合羅瓦莎的人心。”

    “災難結束了，誰還需要神。”

    “【遊戲日】即將到來，世界危機再啓，所以，世界樹要誕生出新一任的【凜族】三生子了？”

    “恐怕就在這幾日。我聽聞，有大約五億異界幽魂來到了我們的位面，大概是虛妄之主召喚而來，助羅瓦莎度過危機。”

    “要把那【凜族】搶回來。只要吞了，我們不就是新的神之種族？”

    “許多種族都是這樣想的，世界樹的各大根系旁邊，已經圍了上千個種族。甚至出現了天族與半魔打得不可開交的情況。”

    呂樹聽得很急。

    他閉着眼睛都知道蘇明安肯定是這個種族，看來蘇明安還被埋在樹底下。

    不行，他要把他挖出來。

    當血族們商量誰去守株待兔時，呂樹蹭地舉了手。

    “我去。”

    這時，他忽然聽到了系統提示：

    ……

    “叮咚！”

    【你的故事線與“蘇明安”產生了交際。】

    【“靈感交融”模塊已開放。】

    【當你們的故事線產生了交際，你們可以共享靈感，構成一個“多線敘事”的故事。】

    ……

    “叮咚！”

    【你獲得劇憶鏡片·“第一幕·琉錦初臨紅塔國，血族衆議遊戲日”】

    【精彩度：C-】

    【驚險度：D】

    【深邃度：C】

    【要素：熱血、現實、扮豬吃虎、養成】

    【綜合評分：11】

    【隸屬人：蘇明安、呂樹。】

    ……

    ——

    ③諸天竊寶者：穿梭於五大位面之間，擅長巧言令色竊取他人財寶。他們信仰貿易之神優裏，但優裏從不承認這羣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