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3【你想尋死,別拉上我們!】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很廢很小白字數:4421更新時間:24/06/28 20:32:49
    聳翠樓。

    是杭州城內最大的酒樓。

    與其說聳翠樓是個酒樓,不如說它是一個園林,樓內環境清幽,樓臺遍佈,石磚砌成的月池、高聳的鞦韆等在春季時招攬了遊人無數。

    不管是規格還是建築風格,都是仿照汴京的樊樓建造。

    原時空裏,金人攻破汴京,趙構帶着一羣北方官員逃到杭州後,爲了懷念故都汴梁,便將聳翠樓改名爲豐樂樓(樊樓)。

    宋人吳自牧描述南宋都城臨安風物習俗的書籍《夢樑錄》中,便對聳翠樓有過一段詳細的記載:“據西湖之會,千峯連環,一碧萬頃,柳汀花塢,歷歷欄檻間,而遊橈畫舫,棹謳堤唱,往往會於樓下,爲遊覽最。”

    林升那首膾炙人口的《題臨安邸》,其中‘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這兩句詩詞說的就是聳翠樓。

    先前身體抱恙的謝鼎,總算養好了身子,在聳翠樓設下酒宴,宴請一衆世家門閥的家主。

    傍晚,夕陽西斜。

    衆人神色一凜,整理了一番儀容後,面容肅然。

    聽到旨意二字,虞相武等人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面上卻笑道:“謝相裏邊請。”

    虞相武微微一笑。

    “來了!”

    趕來的馬車越來越多,很快門樓前就聚集了二十多人。

    昨日,在他的撮合下,明老二與史家家主也加入同盟之中。

    謝鼎並未託大,伸手示意道。

    略微等了一刻鍾,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傳來。

    “虞兄。”

    玄色甲冑在夕陽照耀下,散發着陣陣寒意,

    虞相武拱了拱手,寒暄道:“明兄來的這般早?”

    “錢翁。”

    明老二站在門前,面帶笑意的打了聲招呼。

    不得不說,兩人演技高明,不知情的虞相武根本看不出絲毫端倪。

    衆人齊齊躬身作揖。

    就在兩人說話間,又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駛來。

    “此言有理。”

    清脆悅耳的車鈴聲傳來,一輛香車駛來。

    看着車廂上懸掛的燙金史字令牌,明老二當即垮着臉,冷哼一聲。

    很快,馬車停在衆人面前,一襲玄色官服的謝鼎走出馬車。

    車輪碾過青石板,停在聳翠樓的門樓前。

    “見過謝相!”

    儘管虞相武等人隱藏的極好,可錢先禮還是看出了他們眼中潛藏的譏諷與戲謔。

    明老二說道:“虞兄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我不與他一般見識就是。”

    “虞兄。”

    隨着錢先禮到來,一衆人紛紛上前見禮。

    見狀,虞相武趕忙小聲勸道:“明兄,大局爲重啊。些許恩怨,留待以後解決,眼下可萬萬不能內訌。”

    “不必多禮。”

    老頭子這把年紀了,甚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絲毫不在意,笑呵呵地與他們寒暄。

    史家家主走下馬車,朝着虞相武施禮,卻是忽略了一旁的明老二。

    不多時,在百餘名執戟持槊的玄甲軍護送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叮鈴鈴~”

    “錢翁請。”

    餘暉灑落,將西湖染成金色,夏日晚風拂過,波光粼粼。

    謝鼎嘴角含笑,語氣略顯歉意道:“方纔陛下來了旨意,耽擱了片刻,讓諸位久等了。”

    整個南方的世家門閥,自然不止這些,還有不少在家中觀望,猶豫不定。

    明老二若有所指道:“謝相公設宴,自然要來早些,不能失了禮數。”

    虞相武微微鬆了口氣。

    尊老愛幼乃是禮數,錢先禮年逾八十,放在這會兒是妥妥的人瑞,輕慢不得。

    “多謝明兄。”

    車伕掀開門簾,虞相武彎腰走出車廂。

    看着眼前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謝鼎,錢先禮讚歎道:“謝相弘毅寬厚,知人待士,有乃祖之風。”

    舒王曾言,謝家連世爲貴人,如今看來,此言果然不虛。

    內閣宰輔,百官之首,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哪怕謝絳也不曾達到這個高度。

    憑着這份從龍之功,只要不作死,謝家還能福澤數代。

    但錢先禮卻並不羨慕,兩家的處世之道截然不同。

    對於錢家來說,低調才是王道,若朝廷、陛下能忘掉他們錢家,那就最好不過了。

    “錢翁謬讚了。”

    謝鼎謙虛道。

    錢先禮神色感慨:“遙想當年,先父領我去富陽拜訪希深公時,老拙還是個小娃娃,不曾想一晃快八十年了,歲月不饒人啊。”

    謝鼎輕笑道:“錢翁老而彌堅,春山可望。”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進了聳翠樓,掌櫃早早等在店門前迎接,熱情地領着衆人上到三樓最大的雅間。

    這處雅間佈置無比奢華,因仿造的乃是樊樓,在裝飾上自然不能差。

    同時位置絕佳,毗鄰西湖,推開窗門,便能居高臨下,欣賞西湖美景。

    見自己被安排在主位,謝鼎當即推辭:“有錢翁在,哪裏輪得到本官這個小輩坐主位。”

    “謝相也是自己人,何必見外呢。”

    錢先禮笑呵呵地說道。

    “對對對,錢翁言之有理,謝相爲了南人增光添彩,當得起主座。”

    虞相武等人紛紛附和,開始攀起交情。

    謝鼎推辭不過,只得在主位坐下。

    待到衆人落座,下一刻,一名名侍女手託銀盤,呈上瓜果酒水。

    一時間,香風陣陣。

    謝鼎端起酒杯,起身道:“在座的諸位都是南方大賢,此番攻宋,南方能迅速安定,離不開諸位的幫助,本官敬你們一杯。”

    “謝相客氣。”

    “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僞宋倒行逆施,天命盡失,吾早已心向大齊,心向陛下。”

    衆人趕忙起身,七嘴八舌地開始表忠心。

    一杯酒下肚,雅間的氣氛變得活躍起來。

    富陽謝家儘管與其他世家門閥有所不同,但總歸是兩浙人,天然就親近。

    這也是爲何,韓楨派他來打頭陣的原因。

    虞相武起頭,衆人玩起了飛花令。

    在場的都是學富五車之輩,世家門閥的家教可不比皇室差,學問與土地一樣,都是世家門閥生存發展的根基。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不知不覺間,窗外天色徹底變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不少人面帶微醺。

    謝鼎放下筷子,拿起銀盤上的熱帕子擦了擦嘴角。

    見狀,衆人面色微變,紛紛正襟危坐。

    要談正事了!

    謝鼎正色道:“我謝家自懿文公舉家從開封太康遷入富陽,至今已有二百餘年,謝家也算是地地道道的南人。在座的有長輩,有好友,因此有些話,本官就不繞彎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謝相仁義!”

    明老二拍了記馬屁。

    謝鼎說道:“陛下此番南狩,一則是穩定南方民心,二則衝着諸位而來。”

    話音落下,在座的衆人心中詫異。

    他們沒想到謝鼎會說的如此直白。

    略微沉默了片刻,虞相武叫起了冤:“旁人不清楚,謝相還不清楚麼,這些年我等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可從未做過逾越之事啊。”

    謝鼎微微一笑,並未作答。

    魏圩與虞相武對視一眼,率先開口道:“我魏家對陛下一片忠心,可到底比不上錢家富庶,願捐出良田萬畝,此外再奉上三十萬貫,用以犒賞將士們。”

    這是他們早前就商議好的結果。

    官家大老遠來兩浙,一毛不拔顯然不可能,多少都得出點血,權當破財消災了。

    雖然萬畝良田以及三十萬貫,對他們來說有些心疼,可用不了多久,便能重新賺回來。

    官家總不會一直待在兩浙罷?

    待官家離去,他們有的是手段對付百姓。

    “我虞家與魏家一樣。”

    虞相武當即附和。

    “顧家也是如此。”

    “張家……”

    謝鼎端起茶盞,慢慢品着茶,一言不發。

    見到這一幕,衆人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萬畝良田與三十萬貫竟都不滿足,官家的胃口,似乎有些太大了。

    虞相武悄悄打量着謝鼎,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出端倪。

    可謝鼎泰然自若,神色如常。

    虞相武斟酌道:“謝相,僞宋皇帝南下這一年多,大肆收刮錢財,我等家中均遭過災,實在拿不出更多了,族中數百口人還等着吃飯,總不能讓他們去喝西北風。還請謝相高擡貴手,與陛下通融通融。”

    聞言,謝鼎輕笑道:“諸位誤會了,陛下豈會與僞宋皇帝一般,昏庸無道,巧取豪奪。”

    嘶!

    虞相武深吸了口氣,心中驚疑不定。

    他倒寧願陛下昏庸一些,能用錢打發,對他們而言都不叫事兒。

    怕甚麼就來甚麼,謝鼎這番話,擺明了陛下不是爲了錢而來。

    麻煩了!

    “呵呵,謝相說的是。”

    魏圩訕笑一聲,旋即問道:“陛下此番前來,到底所爲何事,還請謝相明示。”

    放下茶盞,謝鼎朗聲道:“歷朝歷代,皆因土地而亡,陛下打算未雨綢繆。汝等寬心,田地會按市價折算,決計不會讓你等吃虧。”

    話音剛落,衆人神色大變。

    這是要釜底抽薪,掘了他們的根基啊!

    魏圩咽了口唾沫,繼續問道:“卻不知陛下要多少?”

    “三千畝。”

    謝鼎伸出三根手指,不容質疑道:“陛下只允許你等留下三千畝土地,餘者盡皆賣與朝廷。”

    三千畝?

    顧家家主面色難看,強行堆起一抹笑容:“謝相也知曉,我等家大業大,族中子弟衆多,三千畝田地實在不夠族中吃喝,可否通融通融?”

    謝鼎搖搖頭,語氣強硬道:“此事沒有商議的餘地。”

    “……”

    一時間,雅間內的氣氛變得沉默,且壓抑。

    無人說話,其實就已經表明了態度,這是一種無聲的抗議。

    見狀,明老二與史家家主心頭冷笑。

    謝鼎也不惱,起身道:“諸位不用立即回答本官,可回去好生思量一番。本官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多陪了,告辭!”

    說罷,謝鼎推門離去。

    他很清楚,土地就是這些人的命根子,讓他們立即交出土地,根本不現實。

    這人吶,不到萬不得已,總會心懷僥倖。

    不過也無妨,用陛下的話來說就是,讓箭矢飛一會兒。

    待謝鼎離去,錢先禮慢悠悠地站起身,滿臉睏倦道:“老拙有些睏乏,先告辭了。”

    “錢翁慢走。”

    虞相武等人敷衍的拱了拱手。

    在他們看來,錢先禮早已被嚇破了膽,將家中田產全部獻上,此刻走與不走,並無區別。

    重新將雅間房門關上,虞相武陰沉着臉,環顧一圈問道:“伱們怎麼看?”

    魏圩冷笑道:“官家當真是獅子大開口,只給我們留下三千畝地,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我決計是不會賣,但某些人就說不準了,仗着海貿賺的盆滿鉢滿,看不上田地的蠅頭小利,指不定就會把我們賣了。”

    明老二說着,瞥了眼史家家主。

    砰!

    史家家主一拍桌子,怒罵道:“放你娘的屁!”

    就在這時,虞相武爆喝一聲:“都這個時候,還吵個甚!”

    “哼!”

    明老二冷哼一聲:“今日看在虞兄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

    虞相武面色鄭重道:“田地乃是我等的根基,一旦失了田地,你們應當知曉是何下場。正因如此,我等才更要團結,絕不能讓官家有可趁之機。我就不信,官家真敢舉起屠刀,在南方殺個屍山血海。”

    魏圩附和道:“虞兄說的不錯,我等也不是軟柿子。逼急了我等,這南方別想安寧!”

    聞言,其餘人也紛紛開口。

    在巨大的威脅面前,一衆門閥世家不由自主地抱團取暖。

    忽地,人羣中冒出一道聲音:“聽說官家此次南下,身邊只有千餘親衛……”

    話音未落,就被虞相武打斷:“閉嘴,你瘋了不成?你想尋死,莫拉上我們!”

    衆人都被這番話嚇了一跳,一個個面色驚慌。

    刺殺官家……

    乖乖,這是要把天給捅破啊。

    虞相武警告道:“咱們只是自保,不是尋死。出了這道門,諸位就當沒聽過這句話,明白麼?”

    “明白。”

    “我省的。”

    衆人連連點頭。

    確實,他們只是想自保,而不是想尋死。

    一旦開了這個頭,那就徹底撕破了臉皮,不死也得死。

    縱然他們真的成功了,換個人登上皇位,有這件先例在,也不會留他們。

    畢竟,這種事兒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本章完)